《花儿与少年》朵滢然

3、一（3）

　　童年时的朋友，有缘再见，真是一件令人欣喜若狂的事情。
　　宋缇绯高兴地说：“你送给我的小娃娃，我一直都带在身边呢！”说着她从书包侧兜摸出小娃娃给他看，“我还给她配了一条链子。”
　　王奕臻笑了，他比起六年前，个子长高了很多，却仍然清瘦。

　　两个人并肩走在通往校门的林荫道上，风吹起他的头发，额头正中的疤痕在刘海后若隐若现。
　　“你头上的疤，现在还会疼吗？”
　　“伤口虽然好了，可是经常头疼。前几年我总是疼得满地打滚，我奶奶就把我搂在怀里抹眼泪。”
　　宋缇绯一脸愧疚，“我当时怎么会那么没轻没重的啊？万一你留下脑震荡的后遗症可就惨了！”

　　王奕臻侧过脸看看她，突然拊掌大笑：“哈哈，骗你呢，相信了？”
　　宋缇绯先是吃惊、然后气愤，最后瞪圆了眼睛：“好哇，枉我这么信任你！”说完就抡圆了拳头，准备教训他一下。
　　王奕臻摇头叹道：“小花，你一点没变，还是这么野蛮。”

　　宋缇绯努努嘴，手缩了回来，不知道接下来说点什么好。
　　这时，突然从斜刺里杀出来一个骑车的人，横在他俩面前。“你不是去老师办公室答疑了么？怎么在这儿和男生散步啊——”

　　又是顾嘉年！
　　宋缇绯后退一步，半边身子躲在王奕臻后面，鼓起勇气大声说道：“我干什么还要向你汇报吗，多管闲事！”
　　“什么？”
　　顾嘉年扔下自行车，冲到他俩面前，“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王奕臻伸手抓住他的车把，声音洪亮地问：“嘿，老朋友，你不认识我了？”
　　顾嘉年与他四目相对，几秒钟过去了，笑道：“哈哈，王奕臻——你不是已经考上大学了么？回学校干嘛？难道你想再复读一年？”
　　“瞧你说的！我就不能回母校看看了么？怎么，不欢迎？”

　　顾嘉年挠头：“嘿，你变化这么大，我猛一下没认出来——”
　　王奕臻微笑了：“狡辩！你啊，明明近视度数已经很深了，就是不肯去配眼镜。”
　　风有意无意地吹起他的白色衬衫的衣摆，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轻轻跳跃，更显俊逸。
　　宋缇绯看看他，再转头看歪戴帽子、嘴角斜撇着、衣衫不整的顾嘉年，叹道：同样都是男生，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顾嘉年笑道：“高材生回校访友，本人举双手双脚欢迎还来不及呢！哎，宋缇绯，你不知道吧，这是今年全省的高考榜眼，可是给咱们学校争了不少光——只是，他拒绝了清华北大，只上了咱们这的裕城大学，可惜，可惜！”
　　王奕臻笑着摆摆手，转移了话题：“顾嘉年，你是怎么搞的？好几年过去了，你还舍不得离开十二中么？”
　　“咳咳，一言难尽啊……”

　　“这可不像你，我印象中的顾嘉年可是永不言败的啊！”
　　“我也是没办法，一考试就歇菜，这数理化就像后爹后娘，想亲却亲近不了！”
　　“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把宿舍楼号和电话写给你，直接来学校找我或者打电话都行。新生来了一批又一批，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你却还是原地踏步，我都替你着急！”

　　顾嘉年接过王奕臻递来的便笺，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宋缇绯听着他们的对话，不觉愣了，脱口问道：“什么？奕哥哥，你们俩以前是同学？”
　　王奕臻拍拍她的头，说：“顾嘉年比我低一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以前我们都是校足球队的，顾嘉年是前锋，我是守门员。”

　　宋缇绯张大了嘴巴：“你不是已经上大学了吗？而那个，顾嘉年现在和我在一个班上，他不是应该读高三才对吗……”
　　顾嘉年愤怒地瞪了过来，那眼神异常凶狠，简直可以杀死人，她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王奕臻一看气氛不对，赶紧岔开了话题。
　　“我说，两位，咱们再这么傻站下去，就成十二中的标志性雕塑了。走吧，我请你们下馆子撮一顿去！”

　　顾嘉年轻轻摇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撇下面面相觑的王奕臻和宋缇绯，蹬着自行车蹿出校门，一溜烟就没影了。
　　“我说错话了？他明明就是个万年留级生嘛，还不让人说。”
　　王奕臻叹口气：“小花，顾嘉年心里挺苦的。你别看他表面上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很脆弱，很需要别人的关怀。以前我们一块儿踢球的时候，他在场上总是劲头十足，比赛赢了就欢天喜地地庆祝，假若输了，他就像丢了魂儿似的，不上课也不回家，没日没夜地泡游戏厅，害得他妈妈成天被老师叫到学校里训斥。”

　　宋缇绯撇撇嘴：“自己不好好上学，还要连累家长，真差劲！这样的学生，学校为什么总给他机会？以前我在黄原一中的时候，听说有一个学生连着三年都留级，学校直接就给劝退了。”
　　王奕臻看看她，眼神蕴含些许失望：“小花，不要这么刻薄。很多事情你根本不了解，怎么能妄下结论呢？”
　　宋缇绯望着他的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

　　裕城是一座新兴的省会城市，它坐落在黄土高原上，西依山脉，东临河流，南接沙漠，北有森林，四季分明，昼夜温差大，气候干燥。城市中主干道大都是东西朝向或是环城公路，贯穿整个城市，简单明了。与它们垂直的是南北向的数条小街小巷，这些带着古色古香的历史遗迹，能够展现这座城市的旧时风貌。
　　两人走出校门，过了路口，穿过两条小巷，左转后前行了一小会儿，就到了红云小馆的门口。

　　“听我们宿舍同学推荐的，说这家的手抓羊肉很正宗，咱们进去尝尝？”王奕臻指着门口的红底金字招牌建议道。
　　透过彩色手编装饰布的饭馆门帘，隐隐地飘出了饭菜的香味。
　　宋缇绯闻到了，她毫不掩饰地咽了一下口水，说：“里面人挺多的，不知道有没有座位？”
　　王奕臻笑笑，拉起她的手：“走吧，小花，咱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老板娘的脸颊红扑扑的，扎着一条深蓝色的纱制头巾，显得很精干，她主动迎上来帮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小桌：“两个学生娃娃，你们吃点啥？”
　　宋缇绯拿着菜单看了两眼，就递给了王奕臻，“我不懂这些，你来点吧。”
　　王奕臻微笑着看看菜单，轻车熟路地点了几样。

　　老板娘快速记录着，一边客气的说：“你们头一回来，我送你们两碗白面。菜很快就上，如果吃着觉得好了，你们可要记得帮我们小店，在老师同学的跟前多做做宣传啊！”
　　王奕臻礼貌地点头应许：“一定一定！”
　　老板娘转身走了，宋缇绯冲王奕臻做个鬼脸：“奕哥哥，你变化挺大的，变得特别成熟。”

　　王奕臻接过服务员端来的盖碗茶，轻轻推到她面前，笑笑：“哦？此话怎讲？”
　　“用一个成语形容你再合适不过了，那就是——少年老成！”
　　王奕臻刚饮下一口茶，听见这话，忍俊不禁，险些把茶水喷出来：“呵呵，真逗，我还‘少年’啊？五四的时候我就已经参加过市里举办的青年宣誓仪式了……”
　　他看到宋缇绯的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勉强止住笑，说：“小花，你说的也没错，我的确比同龄人显得老成。你看我这抬头纹，多明显啊！”

　　手抓羊肉、白水鸡、羊杂汤、爆炒羊羔肉……
　　四五样菜肴一齐上来了，还附赠了两碗擀得极薄、晶莹剔透的宽面。
　　宋缇绯深深吸了一口气，啧啧感叹着：“闻着都香！可是，这么多，咱们俩能吃掉吗？”
　　王奕臻向服务员要来三个一次性饭盒，拨了一点菜出来，然后把盘子集中着推至宋缇绯的面前：“小花，你刚到裕城不久，这些菜先给你尝尝鲜。等这学期期末考完试我得了奖学金，再请你去市里最大的饭店一饱口福！”

　　宋缇绯笑了，“好啊，一言为定！”
　　她迫不及待地动起筷子，吃肉、喝汤、尝面。随着不停的咀嚼，她腮边的小酒窝时隐时现，显得十分俏皮，王奕臻望着她，突然间有点恍惚。
　　这情景是不是在梦里出现过，怎么如此熟悉？
　　“奕哥哥，你怎么不吃？”
　　宋缇绯吃得嘴角都是油，她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问完话，继续豪爽地大快朵颐。

　　细心的王奕臻又叫来服务员，要了一些餐巾纸，递给她：“擦擦吧，像个小花猫似的。”
　　“哦。”
　　宋缇绯满不在乎地胡乱擦了两下，又继续吃起来。
　　“小花，你是不是刚从战乱国度归来的难民？怎么饿成这样了？”王奕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