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与聿案簿录][黎严]无题》苍叶之魂

1、无题

　　有谁说过的。
　　做他们这一行，最怕的就是看到熟悉的人。
　　——看到熟悉的人，已经消逝了生命的躯体。

　　靠在窗边的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外头茫茫一片黑暗的景色，然后点起一支烟，让近乎飘渺的烟雾袅袅向上升起、接着消散在空气之中。
　　呛人的烟气扩散开来。
　　「我以为你是不吸烟主义者。」
　　身边有一个声音响起来，他对此的回应是勾起了近乎无赖的笑脸，随手把烟枝在旁边的墙壁上捻灭：「哎哟，当然是点来好玩的啊，这样看起来比较帅嘛。」
　　「我可一点没感觉。」
　　平板的声音回复了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一段不短的沉默。
　　半夜的时间几乎没有什么人还停留在工作单位，昏暗的走廊灯打下一片没什么力量的柔弱光泽，将走廊尽头的两个人身影拉得老长，最终切断在墙壁边缘。
　　有很久的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虞夏死了。
　　那个被所有人都以为会长命百岁，甚至到身为儿子的虞因先往生都还会顶着那张像高中生般的死娃娃脸、精力十足地东跑西窜追捕罪犯的虞夏，就这么在令人完全错愕的情况下被人一枪爆脑。
　　当场的人全部反应都是愣在原地。
　　包括他也是。
　　直到那个不小心开枪走火的案嫌哇地一声尿了裤子，抖抖索索地攥着枪一副想放开又不敢放的样子，才把整个定格的场面解冻。
　　有人战战兢兢地去窥探中枪者的生死，他敢打包票在场所有人都认为那名无数次被人怀疑已得少林寺真传、生命力永远跟小强一样旺盛的警员只是受到擦伤昏迷，不用两天，不，没准几秒钟就够了，就会重新蹦起来生龙活虎，带领他们继续往下一个案发现场冲刺，跑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扭住罪犯压捕归案。
　　但人生永远有层出不穷的意外。
　　那个人只有三十八岁的生命终结在那里，再也无法跟双胞胎兄弟增长同样的年纪、分享同样的空气。
　　直到亲手触碰到对方已经冰冷的躯体，捏着手术刀第一次对解剖台心生厌恶与战栗的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跟其他尸体一样肤色苍白、不会跳起来揍人也不会劈头砸别人一脸咒骂的，确实是仅仅几小时前还在他头上揍了一拳，让他整个头壳还有隐约生痛的人。
　　这让严司感觉心里有些发冷。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有多长、区区半年，却让他深刻认识到名为虞夏的警员确实是一个富有魅力的领导者这一事实，从他们小组的人明明每次被虞夏暴力相向却还能够心悦诚服、毫无怨言地听从对方的指令这一点就可窥见一斑……不，或许还是有怨言的，那人直截了当的行事方式通常是通过拳脚相加来表现，完全奉行「身体力行」这一原则，他自己就领教过不少回。
　　但即使如此，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仍然对此人心悦诚服。
　　——如果是玖深小弟在的话，估计会说是「被老大打太多都打习惯」了吧。
　　虽然他并不觉得友人的鉴识警员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用那个一贯的苦笑表情来说这些话。
　　实际上，他不久之前才看到那张脸，平时跟演剧般过度情绪化的表情全部僵在眼里，跟着面色整个刷白，直到像被冻住的场景重新变成喧哗之后还是那样木木地站在原地，没有人在那个情况下还想得起来催促要去搜证，于是玖深一直杵在那边，其他人将案犯移送时才终于有了动作。
　　愣愣地，眼睛里流下泪水。
　　看到那个眼泪的时候，他胸口有什么痛了一下。
　　最开始他根本就只是路过、看到熟人的执法停下车来凑热闹，想都没想到最后会变成目击自家老大人生最后的那个瞬间，还是用他的手来亲自确认。
　　啊啊，真糟糕。
　　身为法医的人看了眼手上扭曲成一团的烟蒂，一时不知道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