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色的扑克牌系列》踏月赶蝉

11、独舞

　　“各位同仁，今年的酒店春节联欢晚会，会以公开表演形式向公众开放。所以要求部门出的节目都要上质量、上档次并跟上时代。而且高层要求每个部门出两个节目。”刘大姐这等天塌下来都可以用一个指头顶住的“有料人士”，现在在我们面前也不由得大倒苦水。“你们知道，财务部的女孩子们个个工作上是好样的，但在文艺上，能够集体排练出一个节目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水笙舞’已经被高层钦点为今年必上的节目。但是叫我去哪里再找另一个啊！我所知道的就已经这么多了，希望所有同事，无论新猪肉（俗语：就是新来的员工）还是老油条，都出谋划策一下。众人拾柴火焰高，希望我们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刘大姐也未免把这项所谓的“任务”看得太重了。我心里暗暗不屑。但现在不好开口——新来的人微言轻，不要贸然浮头，免得惨遭横死。

　　“要不我们唱《沙家浜》选段……”成大哥只说了一半，看见与会众人的眼神，又把后半截咽了回去：“……好吧，算我没有说。”

　　“要能唱我还不早就提议了？这种东西拿来骗骗老同志可以，偏偏现在酒店高层领导都是像我们一样才三十好几的，不可能蒙混过去。各位下属们，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仔细考虑，有才能的尽管上台，事成之后财务部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刘大姐看上去几乎已经处在竭斯底里的边缘，似乎已经语无伦次——成大哥和她私交如此之好，这回也遭了骂。而且后面说的几句话更像是解放前的官僚。

　　依然是沉默。

　　我忍不住了，嗫嚅着说：“……我……我可以出一个节目……我以前练过跳舞……不过我怕会丢了财务部的脸……而且……我可以……白天练，晚上上班……”其实说的时候心下窃喜：江苑大酒店的女孩子有许多还是颇有姿色的，不过总是晚上上班，没有机会接近。对于我这么一个爱美之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

　　“哦？”部门内众位同事的眼睛都看向我这边。马上我的脸就可以煮鸡蛋了。但我仍然强自镇定。“各位同事不要这样看我……我……只是……学过一点……”

　　“就这么定了！”刘大姐不愧女强人，办什么事都魄力十足。“酒店规定，凡是参加表演的，都可以使用酒店的文艺大厅进行排练。明天下午就让在场的所有部门的同事看看你的实力。”

　　“天啊，这样就决定了？刘大姐，是不是草率了一点？你不再慎重考虑一下？”我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刘大姐会如此快刀斩乱麻。“现在倒好，自己惹火上身了。早知道这样，不如闷声发大财来得好些。”

　　“你回去准备吧。晚上的活让田鼠帮帮你，早干完早休息。田鼠，这几天要辛苦你少睡一点了。”

　　田鼠耸耸肩，一脸轻松：“没有问题。不用我上台丢人现眼就行。”

　　“弟兄们，我没有想到这回想出风头的代价这么惨重，要听听你们的主意了。”半小时以后，在阿乐开的水吧，我紧急召集了一干艺术类院校毕业的猪朋狗友们商量对策。鸭王听我说完情况，咧开了嘴哈哈傻笑：“谁叫你爱出风头的……”

　　“鸭子！”阿乐沉着脸吼了一嗓子，吓得他不敢再说下去。“现在是帮阿义想办法，而不是让你来说风凉话的！你要真当阿义是哥们，就应该想法子帮他。”

　　小咪想了想，说：“这很简单，以前朱老师说过，义哥跳舞很有天分，不学专业可惜了。我们只用帮他选好乐曲，排好动作内容就可以了。不就是教义和乐曲么，一个晚上能弄好的。义哥，你只管安心去上班。”

　　我心里感激：“那就拜托你们了……”

　　第二天中午我请他们吃饭，小咪和鸭王把教义给我。“乐曲是Michael Jackson的《2 Bad》，动作都已经在这里面了，整套动作的内涵一定要体会得清楚……记住，一定要有傲气。‘傲’是这套动作的全部精髓。”

　　我立刻开始叫苦：“老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有一年没有跳过舞练过功了，现在要我这么正规的训练，那么正规的领会，那不是要我老命？”

　　阿乐他们互相望望，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阿义的真心话吧？”“阿义第一喜欢出风头爱潇洒，第二喜欢结交漂亮女孩，只要能够实现这两点，他可以用牙齿犁平喜马拉雅山呢！”“阿义，在我们面前，你不要故作姿态了，你那三板爷，我们清楚得很！”

　　“这个……”

　　当我背着背囊出现在酒店的文艺大厅时，吃惊地发现那里已经被划分成了十几个区域，6个部门的人按照时间流程，轮流排练着。财务部的演员们看来已经练完，正在休息，有的人在和其他部门的人聊天。

　　刘大姐一套职业女性装束，俨然一副监工相。见到我不由得连声催促：“阿义！你迟到了10分钟！快点快点，排练和工作一样，要严肃对待的！”她的嗓门可谓是高八度了，又兼志得意满，仿佛财务部有两个节目上台是天大的喜事一般。结果旁边不少人都看过来。

　　我连声答应，然后换上紧身长裤，健身T恤。这一下部门的很多同事都目瞪口呆。“阿义，你……换这些衣服干什么？”

　　“练功啊。先要把身体活动开，关节压松，然后才能练动作套路。我以前练跳舞都是这样的……”我自顾自说着，一边给脚踝缠上绷带。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眼光很多都充满了惊奇。

　　一个小时以后，我的热身结束。各种分段套路都熟练了。我停了下来，擦汗喝水。刘大姐看我的眼神已经很不一般了。“没想到我们阿义还有这一手，”她的嗓门越发洪亮，似乎要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财务部本来就卧虎藏龙。“以前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屈才了屈才了……现在你是不是要排练整个节目了？”

　　“对啊，我想试试。先听一遍乐曲，找一下感觉，再完整练一次。”

　　音乐声响起。《2 Bad》节奏感很强。6分钟的舞跳完以后，我已经汗落如雨——我已经一年没有任何的体育锻炼了，体力很成问题。正在大喘气，耳边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成大哥大笑着说。“阿义，深藏不露啊！”小芬更是对田鼠说：“没想到平时阿义其貌不扬，跳起舞来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了不起。”刘大姐正在和客务部的经理大张交谈着什么，脸上的神情挺得意。“他真的很像迈克尔·杰克逊啊……”这可是其他部门的女孩子说的，我立刻有些飘飘然了……

　　同事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向我问这问那。我们于是走到休息区。我仍然拧着脑袋四处张望，看看有多少女同事会对我有深刻印象。当目光来到文艺大厅西门时，赫然见到威瑟桑拿的一群女孩子站在那里。其中那个见过两次的漂亮女孩也在其中。她也看见了我。脸上微有惊讶之色，难道对我身上的装束感到似曾相识？她也学过跳舞？

　　“威瑟桑拿的人来这干什么？它们也有节目？”“文艺大厅西门出去就是桑拿。这里在有婚宴或大宴会的时候拿来做宴会厅，很多客人酒足饭饱之后，就可以直接去娱乐消费了。”大吴说。“估计现在她们没事干，跑来这儿看排练当消遣。”

　　15天的排练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我的名字已经在酒店传开了。排练的时候很多同事都来观看，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刘大姐等人的造势。而威瑟桑拿的女职员仍然也会出现在西门门口，我注意到，那个漂亮女孩天天都会出现。

　　1月14日，这天是江苑大酒店为答谢广大新老客户而推出的“江苑主题日”，千禧年文艺汇演也于今天晚上在酒店文艺大厅举行。我的节目是第9个。下午14点，文艺大厅已经布置就绪，于是全体节目进行彩排，领导要求所有演员要着表演服，并全妆上场。化妆间在文艺大厅西门的侧厅内。

　　阿乐他们得知消息都赶来了。鸭王带了全套彩妆来，小咪给我借来了别致的行头——黑色休闲夜礼帽、白色绸衬衫和紧身黑色彩边舞裤。鸭王边给我化妆边试探地说：“义哥，没想到你这么能耐……你们这的女孩子挺漂亮啊……看在我和你十几年交情，又精心帮你化妆的份上，怎么样？我也想学学你……广交朋友……嘿嘿……”

　　我心里只是好笑，嘴上应着：“唔……唔……看看吧，给你介绍可以……但别使坏心眼……”阿乐只在一边笑：“鸭子，你别分心了，阿义待会上台要有个什么闪失，你这个‘龙都大影廊’首席化妆师的牌子可就要砸了。到时别说阿义不帮你，就是帮你你也吃不开！对了，先别化太浓，待会正式演出前还要再化一次的。”

　　小咪则在一旁熨着衣服，头没抬，嘴里也没有闲着：“乐哥说的就是理儿，再说了，鸭子，你原来不是一直对我姐姐想法多多么？现在可就多心眼了。你小心点，要是我告我姐知道，你这戏以后可怎么往下唱？”

　　几人大笑，鸭王的脸立刻红得像番茄，唯唯诺诺起来。我却笑不出来——脸上的妆要是笑散了，鸭王非得几个大耳刮子不可。只可怜了我的肚子，欢快的气息在里面翻江倒海……

　　化完妆了。我看看镜子里的我：“简直不敢相信，鸭子，好手艺！我禁不住要爱上自己了……”却不知鸭王也在自我陶醉：“天啦……阿义你好英俊……我喜欢……”整个化妆间立刻笑疯掉了……我穿上表演服，在朋友的簇拥下走出化装间。

　　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了威瑟桑拿的女孩子。但我没有注意她们。

　　刘大姐见了我，也快步走了过来：“今天阿义是英俊小生啊……待会上台彩排可要把本领发挥出来啊！”今天她一身时髦打扮，神情更是踌躇满志，显然我们的节目很给她长脸。其他部门的同事也过来问这问那……我一一应了，正准备前往后台，小咪扯扯我的袖子：“阿义，西门那几个女孩子正在指手划脚议论你呢。”

　　我看看，几个桑拿的女孩子正朝着我指指点点。其中那漂亮女孩也在。我的心里突然浮上一个念头：她就是小蔓，不会有错。

　　等待短暂而漫长。很快就到了我的节目。上台之前，我照例握了所有朋友的手。这时不知怎么的，我的眼睛扫过了小蔓所站的位置。她看见我正在看她，微微一怔，随即笑笑。我也友善地冲她笑了笑，转头走向后台。

　　喝彩、掌声和尖叫贯穿了表演的全过程。虽然只是彩排，观众的情绪却很热烈。我走出后台，朋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夸赞。小咪悄悄告诉我：“西门那女孩子看来也是学过舞蹈的，和她的朋友们谈论你上台后胆气不够，还放得不够开。我也能看出来，你的腿在微微地抖，有些动作也不够大气。”我笑了：“傻妹子，我是业余的，又一年多没有练，当然会这样了。”

　　领导们过来慰问了参演的演员们，并安排所有人先去吃饭，准备晚上19:00准时开始的文艺晚会。17:40的时候，刘大姐一脸怒色地回来了，马上将所有财务部的人召集到办公室。我立刻有不好的预感：我的节目可能要被删掉了。

　　果然，刘大姐一等办公室门关上，就开始用山东话破口大骂。只是那句传遍大江南北、路人皆知的“奶奶雄……”我没能听到，有点可惜。我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愤怒，看来这样的临界值用10次超必杀技都不成问题……“领导决定：阿义的节目因为是独舞，6分钟的时间太长，其次观众的反应过于热烈，怕控制不住场面，故不参加评奖，只作为友情表演，放在最后视情况酌情安排。也就是说，阿义的节目有可能不能上了……”话说到这里刘大姐又骂起来，而这时其他同事的骂声已经此起彼伏，没有显出她来。

　　我因为已经预先估计到这种情况，倒反变得冷静。“刘大姐，没有关系。这算什么？服从安排就是了。不让我演，是酒店的损失，又不是我的损失。”

　　“……阿义，酒店对不起你，我只能这样说了……不过，酒店规定过，有演出任务的职员本月都能够拿到双薪，你放心，不管你上不上台，我都会照发给你。”刘大姐余怒未息，“以后财务部全体人员应该抵制这种不公平的文艺演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