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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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隆显然吓了一惊，有点手足无措．“我．．．”
一直以来，即使心里恨不得立刻冲出来跟撒加相认，加隆还是拼命克制着，只敢默默躲在大石后面，偷偷摸摸的在远方看着他，唯恐他会发现自己，如今竟一次意外现了身，就凭他们完全一样的样貌，他们的孪生兄弟关系显而易见，恐怕自己再也隐瞒不下去了．
“先生，请问你是．．．”撒加疑惑的再问了一遍．
“我．．．我叫加隆．．．”加隆恨不得能像驼鸟一样把头藏到沙地里去，他实在不敢正视撒加，怕他看到了自己的样貌，更怕他会生自己的气不肯要他这个弟弟．
“加隆先生，谢谢你刚才的帮忙．”大大超出加隆的意料之外，撒加竟然只是淡淡笑了笑．“我叫撒加，是住在这儿的，加隆先生，你每天也来这里吗？”
原来他一早已发现了！加隆的心猛烈一跳，可是为何面对自己跟他一样的容貌，他竟然一点惊讶也没有？他忍不住偷偷望了撒加一眼，只见他似在看着自己，但目光又似是没有焦距，心里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加隆禁不住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双眼还是丝毫没有动静．
“你．．．你的眼睛．．．”加隆倒抽了一口凉气，差点说不出话来．
“我一生下来便看不见了．”撒加的笑有点苦涩，虽然眼前这陌生人这一问也实在太唐突，可他心里却没有一丝责怪，只是，当触及心灵里敏感的伤处，还是不免有一点刺痛．
看不见．．．他看不见．．．加隆脑里一阵天旋地转，他从没想过，撒加被剥夺的，除了亲情与关爱，竟还有他的眼睛！
视力正常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失明人的黑暗世界，但加隆却感受到了，他能想象自己就是撒加，外边的世界即使再美丽动人再色彩缤纷，也跟他毫无关系，在那无尽的黑暗里，只有难耐的孤寂，无助与绝望．
心猛烈的抽痛，从小至大，即使跟别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尽管高烧得差点送命，也没有如此难受过，虽然一直受苦的是撒加，可现在他却完全感同身受．
“对不起．．．”看着撒加那抹令人心碎的微笑，加隆充满了歉意，深深自责不小心伤害了他．
“不要紧的，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是真的习惯吗？只有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虽然是看不见，但能感受到那清新的空气听听浪声，也已经很不错了．”
“是啊！这里真的很美，我也很喜欢来这儿散步．”加隆终于回过神来，一切既然已改变不了，他能做到的，只有天天都来这里陪他，他暗暗起誓，从今以后，即使他们没可能相认，也决不会让他继续一个活在孤单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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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那片撒加每天也走过的沙滩上，多了一行并行的足印．
撒加也不明白，加隆与自己素不相识，为何对他的接近自己非但一点戒比也没有，反而心里感到一种强烈的温暖与亲切？
加隆时常说，他很喜欢这里，更喜欢跟他做朋友，所以他每天也会来．
朋友吗？撒加想起自小以来，自己身边的人也有不少，尊敬的院长史昂，还有一大群可爱的孩子，可却从没有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其它的人不会视他为朋友，他们就只会同情他，或是叹一句：“多可怜的孩子！”
撒加十分抗拒别人的同情，对比起其它正常的孩子，他的遭遇的确不幸，然而怜悯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羞辱，他没有父母，也没有明亮的眼睛，可他却不能失去自尊，那是他生命里仅能拥有的东西，也是他极力捍卫的东西．
起初也很害怕跟孤儿院外的人接触，他不知他们会用什么眼光看自己，一个连亲生父母也拋弃了的孩子，世上还有谁会爱他谁会接受他？虽然知道加隆没有恶意，面对着他撒加也难免有点战战兢兢，加隆是真心愿意跟他做朋友吗？他心里有没有歧视他？他是不是因为怜悯他才肯主动接近他？
在他孤寂的世界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愿意向他伸出友好之手的人，撒加多么希望能跟加隆成为朋友，可是他的眼睛看不见，心灵也特别敏感，平易近人的他并非排斥外界，他只是害怕会被伤害，他实在害怕，当发现加隆并非真心视自己为朋友时，自己会承受不住那失望．
可是慢慢地，他却发现加隆并非自己心中想的那样．
他看不见加隆的表情，然而，他说话的语气，他的一举一动都令他深深感到他的热诚．
加隆喜欢拖着他的手，陪他在软绵绵的沙滩上走着，撒加能清楚感受到，那绝不是同情，而是一份关心，还有．．．爱．．．
在加隆出现前，撒加眼中的世界是黑色的，然而加隆却是个出色的画家，把他的世界染成七彩缤纷漂亮迷人．
夕阳之下，两个人总会赤脚踏着一下一下的微浪，让清风轻拂着海蓝色的长发，细听鸟儿的歌声和浪声，走到礁石一起坐下．
每当这时，撒加也会感到自己的心不由自主的乱跳，从小至大，他也从没感受过这种难以名状的温暖与幸福．
幸福，这个词语对自小失去父母失去光明的他来说，绝对是遥不可及，他从没想过，现在他竟能尝到幸福的甜蜜，而带给他这些的，是那个叫加隆的少年．
加隆的性格很率真，他不喜欢埋藏自己的情感，高兴时会尽情大笑，心情不好时也毫不掩饰，他有时会像孩子般逗他开心，也会像个成熟男子一样照顾他，被他温热的手牵着，撒加不会害怕迷路，因为他绝对信任他，甚至愿意把埋藏深处的心事告诉他．
“加隆，我们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都说那很美，我也想去看看啊！真的，我很想去看．．．”他茫然对着大海，哽咽了．
在别人眼中，他是个很坚强，无论怎样痛也不会流泪的孩子，坚强的孩子都不需要太多呵护，可是别人却永远看不到，在那强作坚忍的外表下，是一颗脆弱敏感的心．
“为什么我一生下来便看不见了？我不会奢求，只要让我看一眼，即使看一眼后再要回到黑暗里我也心满意足．．．”
加隆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搂着他，默默忍受内心的剧痛．
很痛！真的很痛！
他宁愿看不见的人是自己！
他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分担他的痛苦？
为什么他只能眼巴巴看他受苦，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
只要能让撒加看到，他可以付出一切，甚至甘愿把自己一双眼睛都给了他．
同样是双生子，为什么上天偏偏选择了撒加去承受折磨？
是因为那双眼睛，父母亲当时才会毫不犹疑放弃了他？
“我每次来到这里也想，这片我每天也面对的大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每天看到的人又是什么模样的，孩子们都说这个地方很美，为什么偏偏只有我看不到？医生说过，我永远也不会看到了，是永远．．．”
“那是一片幽蓝的海，就像你的发色一样，海上泛起了微微的波浪，夕阳都把浪纹镀成金色，海鸥在空中自由地飞翔，这片大海无边无际，像要伸展至世界的另一面，海和天连接在一起，就像．．．我和你一样．．．”
撒加静静的听着，渐渐地，那片海出现了，接着是波浪，夕阳，海鸥，天空．．．
他的心，终于看见了．
“我看到了，加隆，很美，真的很美，就像一幅图画一样．”
“撒加，我不会让你永远看不见的．”加隆吻了吻他的双眼．“从今以后，让我做你的眼睛好吗？”
“加隆．．．”一切如在梦中，美丽得不真实，令撒加难以相信，然而他却很清楚，加隆的吻绝对不是虚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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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请你批准我带撒加离开这里．”加隆诚恳的说道．
“他已经知道了？”史昂疑惑的问道：“你告诉他了？”
“没有，他不知道，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他．”加隆斩钉截铁道：“我只想好好照顾他，不再让他孤单，我答应过他要做他的眼睛，永远永远．．．”
“他愿意跟你离开吗？”虽然依依不舍，可是只要撒加快乐，他也感到欣慰．
“他也舍不得你们，但是我会经常跟他回来探望你们的．”
“我尊重撒加的选择．”史昂笑了，笑中有泪，还有一份真摰的祝福．“他受的苦也太多了，加隆，请你一定要好好待他．”
加隆看着他，郑重坚决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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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加跟随着加隆离开了孤儿院，开始了新的生活．
外边的世界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可是只要在加隆身边，他一点也不害怕．
加隆带着他回到自己的家里，生活不算很富足，但却很温馨幸福．
加隆替他描述了屋子的每一角，客厅里有什么，房间在哪里，站在窗前可以看到什么，屋子外的草地小径，还有屋子所在的村落，每一个细微的角落，加隆也一一告诉了他．
虽然撒加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什么也看见了．只要加隆看到的东西，他都能看到．
加隆是个猎人，常会打一些猎物回来跟撒加分享，撒加替他打理屋前的一块小田地，也替他弄一些美味的蔬菜汤．
那种淡淡的幸福，差点令撒加醉了．
村里的人都很喜欢撒加，但他们都很奇怪，为什么他和加隆分明长得一模一样，但加隆总极力否认他们是孪生兄弟？
“加隆带回来的那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呢！”
“听说加隆的父母曾诞下一对双生子，但不知什么原因丢了其中一个．”
“撒加会不会就是加隆的哥哥？”
“我看应该是吧！但加隆就是不肯承认．．．”
那些蚊蚋般的议论声音，却一丝不漏传进撒加耳里．
他和加隆长得一模一样？他和加隆是双生子？
不！这怎么可能！加隆怎会欺骗他？
跟加隆相识相处的一幕幕，又再涌现心头．
剎那之间，撒加如堕进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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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加！”如同平常一样，加隆带着猎物欢天喜地的回来，一天的辛苦，只要见到撒加便会尽消，从前他并不太恋家，可是现在，每当夕阳西下，他都恨不得立刻奔回家去，拥抱亲吻他无时无刻他记挂着的人．
“撒加？”撒加并没有像平常一样高兴的迎接他回来，只是默默的坐在一旁，脸如土色．“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加隆，可以让我摸摸你的脸吗？”撒加的声音很细碎，加隆正感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撒加很认真的摸遍了加隆的脸，双眼，鼻子，双唇，耳朵，长发，摸了一遍又一遍．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长成怎样，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撒加已掩饰不了哀伤．“只能透过自己的孪生弟弟才能知道自己的模样．”
“撒加！”加隆这一惊非同小可．
“加隆，别骗我了，我是你的哥哥，是吧？”撒加禁不住苦笑．“我从没想过，我最爱的人，会一直欺骗着我．”
“撒加，为什么．．．”
“告诉我好吗？当年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从小至大，我一直也思索着这个问题，所以，加隆，如果你真的爱我，请你坦白的告诉我为什么．．．”
“撒加．．．”一直的努力都是徒然吗？为什么，他只想和撒加开开心心，就像一对平凡的情人一样生活下去，为什么这样也不可以？
“加隆，请你告诉我！”
明知那是残酷的事实，加隆却已不忍心再欺骗他，毕竟他已无法永远隐瞒下去了，只好一五一十把一切和盘托出．
“他们选择了你，因为我是个瞎子，所以断然放弃了我．．．”
“对不起，撒加．．．”加隆嘶哑的喃喃说道：“如果我们不是双生子，如果没有了我，又或者，如果失明的是我，那多么好．．．”
原来他一直对自己好，只是为了歉意，只是为了补偿，他不是真心爱着自己，所有都是自己一厢情愿，都是假的，是假的．．．
“对不起．．．对不起．．．”加隆看着撒加惨白的脸，心剧烈的抽痛．
一切也已无可挽救了吗？他的存在，就只会伤害撒加吗？
一颗眼泪滑过脸颊，加隆下了决心，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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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夜，加隆也没有回来．
撒加恍恍惚惚的，回想起跟加隆一起的片段．
他终于明白，为何即使从不相识，与加隆见面时心里竟泛起一阵强烈的亲切感，为何他能与他迅速建立一份深厚的感情，为何当初他会突然闯进自己的生命里．
那原来不是巧合！
他应该恨他吗？父母亲是因为选择了他才放弃自己，因为他得到了幸福自己也注定了不幸，在他享受温暖亲情的时候自己却要孤苦伶仃在孤儿院渡过．
他应该恨的，可是，心里竟然一点恨意也没有．
为什么．．．他不能恨他，不能恨一个夺走了自己一切的人？
不．．．那不是加隆的错，不是的．．．
“如果我们不是双生子，如果没有了我，又或者，如果失明的是我，那多么好．．．”
他清楚感到，加隆这句说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可以的话，加隆宁愿受伤害的是他自己．
而他，也跟加隆一模一样．
若然回到过去，他还是宁愿失去眼睛失去父母的是自己而不是加隆．
因为他爱他，深深的爱着他．
只是，他也真的爱自己吗？
他只是为了补偿吧！那并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要他为了补偿才对他好，他渴望的是一份真心的爱．
加隆始终没有回来，他开始慌乱了．
他很害怕，怕加隆永远不会回来．
“加隆！”他心里狂喊着，不顾一切的走了出去．
他从没试过一个人跑出来，没有了加隆，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盲目的四周乱闯乱碰，撞上了茂密的树木，碰到了荆棘的利刺，被脚下的青苔一滑差点掉进河里，被石块绊得摔了在铺满碎石的地上，他跌得鼻青脸肿，弄得遍体鳞伤，他也毫不在乎，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加隆！
夕阳西下，他已足足跑了一整天，米水不沾，汗流浃背，终于支持不住昏了在地上．
在梦中，他依稀看到一个拥有海蓝色长发的俊美少年，正在灿烂的对着自己微笑．
“他有一双跟你一样的蓝色瞳子，海蓝色的长发，他的眼里以前是不羁，现在却只有温柔，他的鼻子高高而直挺，他的笑很灿烂，像阳光一样．”耳边一把声音喃喃说道．
他跟随着他的描述一笔一画的在脑海勾划着．
“夕阳映照着他的脸，他笑得很满足，因为他拥抱着他一生最爱的人，他怀中的少年，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他的脸却因为他变得苍白，他的身体因为他而伤痕累累．”
他举起了手，试图去抚摸那张虚幻的脸．
“他的心很痛，他很爱他，但却深深的伤害了他，他知道，他也许会恨他，但他已想清楚，他不会再逃避，即使他恨自己，也不能阻止自己爱他．”
“加隆．．．”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他轻轻抚摸那张脸，那熟悉的眼睛，鼻子，脸颊，双唇．．．
那不是梦！
“所以他回来了，他发誓无论怎样，一生一世也不会离开他．”
“加隆．．．”他紧抱着他，眼里溢出了多年来压抑着的泪水，只是，他从没想过，泪水原来可以这样甜蜜！“你真的愿意一生一世做我的眼睛吗？”
加隆笑了笑，俯身在他唇上深深一吻．
撒加终于看到了，看到了他一直渴望见到的美丽世界．
（全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