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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营营役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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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沉钩见到陈苏木的时候实实在在被冲击到了。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双眼赤红,神情茫然的人,下巴上生出来短短的青胡渣。他双眼涣散的看着门外的人,眼珠子动了动,终于闪烁出一点光芒,“谢老师,”然后木然的将他让进来。
谢沉钩跟着进来,看见笔记本被随意放在地面上,各种电源线和数据线纠缠了一地。陈苏木说了声稍等,接了水递给谢沉钩,然后在笔记本前席地坐了下来。
谢沉钩勉强找了块能放脚的地方,然后在床边坐下。
“耽误您时间了,但是还是需要您稍等片刻,不好意思。”陈苏木扑在电脑上敲击,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随口而出的公事公办的语气。
谢沉钩微微皱眉,隐约觉得有些不悦。
片刻后,陈苏木搞完了手里的工作,抬起头来,仿佛不认识谢沉钩似的,微微皱了皱眉。待眼神里的迷茫慢慢散去,那双眼睛终于泛出来轻松的笑,两侧的虎牙从嘴角钻出来,着实的一股孩子气。
“谢老师好。”
谢沉钩点点头,淡淡环视了一番,“怎么回事?”他印象里的陈苏木一般都是明亮轻快的,有种倔强的小树般的模样。
“活动啊,”陈苏木努力将自己从地板上拔了起来,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叹气:“立牌坊不容易啊……”
谢沉钩想起来那个“那个啥和牌坊的关系”,不由得轻声失笑,“看上去你当得很专业。”
“干一行爱一行嘛。”陈苏木瞪着眼睛一本正经,然后苦了脸,“又红又专好做,可是还得辛苦立牌坊,这事儿太精分了。”
谢沉钩的大脑再次异常放电,他突然冲动的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略带尴尬的缓缓的抽了回来。
陈苏木像完全没意识到他的不自然,嘟囔了句:“手感怎么样?”
谢沉钩十分无措,只得淡淡敷衍道,“还行。”
“都可以炒菜了,几天没洗。”陈苏木露出嫌弃的表情,很快又严肃了起来,“谢老师,我们需要你帮忙。”
谢沉钩一愣,意识到这娃的话题已经跳回了工作频道。
“谢老师,”陈苏木仿佛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有条不紊的说了一下叫他来的原因。
□□邀请的一个重要嘉宾在报批的过程中惨遭河蟹,留下一个开场嘉宾的重要缺口。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一时之间完全想不到还有谁能有这个分量与话语权来替代这个位置。□□提交了几个方案都被最终否定,踏破铁鞋无觅处,有人建议说找谢沉钩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建议。
总编大人有些为难:“小谢这边最好不要动,他最近处境比较敏感。”
但火烧眉毛了也没有别的办法,总编最终给蛰伏在密云某地挖“秘银”的谢沉钩打了个电话,让他有时间去北京某某大使馆后面的如家的某某房间找一个叫陈苏木的策划部项目经理。并叮嘱再三注意安全。
于是谢佐罗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出现在陈经理一片狼藉的标准间里。
“需要什么样的人?”谢沉钩问。
陈苏木想了一下要如何罗列要求,最后以最简单的形式说了出来:“张仪那种。”
谢沉钩皱了皱眉,沉声道,“张仪无可替代。”
陈苏木很固执,“所以找你要人。”
谢沉钩想了想,漠然过滤掉“不然找你干什么”的潜台词。他在心里将自己的人脉网梳了一遍,大概了有底,“是先跟你们商量,还是我直接先定?”
“呃……还是商量一下比较好,谁知道上面那只看不见的手会不会翻五指山。”陈苏木的表情松了下来,撇了撇嘴。
谢沉钩不爱多话,陈苏木又累,于是当正事说完,房间里又一次可疑的冷场了。
“饿死了。”陈苏木忽然拧着眉头,郁闷的转了转脖子。
“没吃饭?”谢沉钩惊讶自己居然答话了。
他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个二娃的感觉就如同USAF的人面对百慕大三角,正常的思维与行为模式经常毫无理由的偏离原有的轨道,变得不可控制。
陈苏木疑惑的想了想,认真的回答,“忘记了。”
在如家后面的一个胡同里,谢沉钩找到了一家尚未打烊的馆子。于是陈苏木终于吃到了这几天以来的不知道第几顿饭。谢沉钩看着这娃对着一桌子菜茫然失神的样子,慢慢皱起了眉头。
“陈苏木,你们每次做活动都是这样?”
“啊……?”陈苏木很明显神游天外,“哪样?”
“你这样,”谢沉钩轻轻敲了敲陈苏木的碗,“日以继夜,营营役役。”
陈苏木闻言一愣,低头想了想,然后一咧嘴笑了起来。
这一瞬间他倦容满面的脸上呈现出清澈而明亮的笑容,如春天深涧里的反射细碎阳光的溪流。
谢沉钩从微微失神里醒过来,陷入一种无可言说的迷茫里。
眼前这娃显然没有什么食欲,筷子恹恹的在几个盘子里游移。谢沉钩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给这厮叫个粥什么的,陈苏木手边的手机就响了。
于是谢沉钩惊奇的看着这个几近梦游的人插电一般的绷得笔直,接电话的语气简洁有力,逻辑清晰缜密。电话接完,他对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又调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精密齿轮一样的运转起来。谢沉钩没来由的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印刷厂出报时的那些飞速运转的机器。
这期间,陈苏木几乎完全不记得自己桌前还有只动了两筷子的饭。
谢沉钩长久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看出一堆隐约的火气。他面无表情的眯起了狭长的眼睛,静静的压制住将手机砸掉的冲动。
“你敢砸。”陈苏木终于挂了电话,拿起筷子瞪了他一眼。
谢沉钩挑起眉。
“你一脸的□□,当我是猪?”陈苏木充电完毕,拿着筷子开始挥斥方遒了。
饭毕,两个人等结账。
“谢老师你住哪里?”
“回密云。”谢沉钩接过老板找的钱,起身看了他一眼。
陈苏木正要跟着走,忽然被这一眼给看得手足无措起来。
“哦……”他木讷的应了声。
“你早点休息。”谢沉钩淡淡的说,“人的事情我会搞定。”然后他大踏步走了出去,扬手打到车,连招呼都没打就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陈苏木看着的士的尾灯消失的方向,静静的站了一会,思维正要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离开现实的土壤,手机的急切震动又将其拽回了黑暗的现实。
那辆开往密云的的士数十分钟后在高架桥下转了个弯,沿着来时路返了回来。谢沉钩从兜里摸出房卡开了门,再将里里外外的衣服悉数换掉,这才慢吞吞下了楼。
前台服务员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个提着一只土掉渣的包来退房,看上去失魂落魄胡子拉碴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办的入住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