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堪图画不堪行》芬兰斗牛士

19、转折

　　这解释了伊格纳和凯西未被追杀的原因。因为当夜正是行动之日，行动成功，自然就不再需要消息的封锁。
　　在那个简单的临时住所，伊格纳心事重重的看着埋头不语的凯西。一夜未眠，凯西双目赤红，她几乎要即刻杀回琉夜会主会所，揪着格里菲斯的领子，问问他戴纳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是特兰斯家的最后一个孩子，他怎么可以死在这种人手里！”
　　伊格纳虽然身形及不上凯西，但是身为男性，力量勉强可以跟凯西抗衡。他奋力拉住即将冲出门的凯西，大声叫道：“你既然也知道，就不要相信别人的传言！”
　　戴纳曾亲口告诉伊格纳，要等他回来。
　　优雅温柔的戴纳从来不曾食言。这次当然也不会。
　　被伊格纳抓住的手腕突然送了力。凯西颓然的抱着头，蹲在门边。
　　“凯西……”伊格纳完全慌了神，仅仅是一天时间，他们的状态几乎就调了个个儿，那个消极悲观的人换成了凯西，而自己，却要扮演劝慰者的角色。
　　伊格纳慢慢的蹲在在凯西旁边，抚摸她的长发。凯西有些不受控制的抹着眼睛，生怕眼泪当场就要流出来。
　　“我和戴纳，我们认识了三百多年。”凯西的声音接近哽咽，“从在魔法学院读书开始，我们就是朋友……”
　　“凯西，戴纳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就像你昨天说的，没有任何人杀得了他。”伊格纳打断了凯西的独白，他不忍心这种悲伤的气氛蔓延开来。尽管他自己也曾有动摇的瞬间。那一刻，他的心底仿佛有两个声音竭力嘶叫，一个在说，你喜欢的人，他已经死在了一个你不知道地方。另一个声音则大声的驳斥，不，他曾许诺有再见的一天。有那么一刻，伊格纳想要立刻扑进凯西怀里好好的哭一场，为了戴纳和乔，为了自己从未说出口的喜欢。然而，这并不是他现在该做的。
　　不需要如果的假设。只要一遍遍的默念，他会回来，信念就会无比的坚定。当脑海中填塞的都是这般的话语，其余的担忧与恐惧便会在软弱无力中败下阵来。
　　伊格纳扶起止住啜泣的凯西，为她递上了一杯水与一块毛巾。毛巾已经用凉水打湿，完全没有干燥时的毛糙。
　　有时候，抛下种种顾忌，单纯的去相信一件事，未尝有什么坏处。
　　凯西在床上沉沉睡去。担惊受怕的一夜，伊格纳还曾时不时的打盹，凯西却必须肩负起守夜的职责。
　　伊格纳印象中的凯西完全没有女性该有的妩媚温顺，反倒是以往直言不讳的打趣与之前真情流露的哭泣更能凸显她的性格，直率，却真诚。虽然这两天，凯西一直都摆出一副大姐姐的姿态来保护她，但是伊格纳能够猜出，凯西的心里也有柔弱的地方，渴望别人的呵护。
　　之前的一段时间，他一直都沉浸在戴纳无时无刻的影响中，喜怒哀乐的情绪完全被戴纳左右。而这两天发生的重大变故，反而给了伊格纳静下来好好思考的时间。
　　成长，或许仅仅是一夜间的事情。

　　流言在华越城整整散布了三天。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琉夜会的分崩离析或许是一场灾难的开始。边境城市的骚动向来是大忌，虎视眈眈的神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挑起战争的好时机。
　　格里菲斯曾试图在此混乱时刻笼络人心，然而戴纳在整个华越的影响都是不可低估的，这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政变阴谋始末，仍旧是一个巨大的谜题。
　　一切终结在戴纳离开华越的第八天。
　　伊格纳当时并不在场，不过每每听人说起，依然能想象当时的场景。
　　戴纳不负众望的上演了王者归来的好戏，当他出现在主会所时，格里菲斯完全惊呆了。那栋屋子后来在火光中化作灰烬，而从中走出的，只有戴纳一人。
　　迎接他的，是属于胜利者的荣耀。
　　生擒杀手，伪传死讯。在流言蜚语的烟幕中，闪电般的突袭将措手不及的幕后黑手们一网打尽。
　　全城通告。
　　戴纳•特兰斯，苍焰帝国第一大贵族之子，受王子之命潜入华越城，平定内乱，整治军务。现由琉夜会全面接手华越城各项事宜，任凯西为新任会长，长驻华越。
　　为了这一天，麦克维尔和戴纳筹措了百年。上次战争后最后一个动乱的城市，终于也在和平的歌声中落入王室的管辖。
　　三日狂欢。
　　今日的喷泉广场未见迷蒙水雾，倒是群群白鸽掠过，为阳光普照的城市平添一份安宁祥和。
　　穿着短袖衬衫的伊格纳缓缓走向广场中央的雕塑，仿佛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后才下的决心。
　　第一次踏入这里时，伊格纳能够毫无顾忌的享受乔的陪伴指引。然而如今，时过境迁。
　　仰望天空，依旧湛蓝一片。略微刺眼的阳光让伊格纳眯起了眼睛，深深的吸一口气，回溯记忆，静静的回味当时来到这里的心情。
　　华越城是乔的故乡。乔是伊格纳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伊格纳屡次表示过，要在日后报答乔的无私帮助。可是他没有机会了。
　　伊格纳走到最近的水池旁，用手舀起一捧水喝下。他听到自己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倾诉他最真诚的想法。
　　我一定要变得更强大，替你守住华越，守住苍焰。
　　但是现在，我只想逃开这个地方。
　　一阵轻微的电击感让伊格纳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想找到这个奇怪感觉的来源，直到，他翻出了那个水纹贝壳。
　　他把贝壳握在手心中，麻痒的感觉萦绕不去。
　　贝壳被打开。
　　那是一个伊格纳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的声音。
　　戴纳说，伊格纳，我回来了。

　　伊格纳到戴纳家门口还没站定，就被凯西一下扑上来搂住了。
　　“你跑到哪里去了，让你跟着我你也不肯。”凯西亲热的摸了摸伊格纳的头发，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们俨然已成为一对好友。
　　“去跟朋友道别。”伊格纳垂下眼帘，神色黯然道。
　　凯西隐约猜出是乔的事情，毕竟伊格纳在华越城也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
　　进了门，伊格纳忐忑的跟着凯西往会客室走去。大大小小的行李被散乱的堆在角落，并没有被收拾整理的迹象，有一个箱子没被关严实还开了一条缝儿。
　　会客室的门被打开了。伊格纳从凯西身后探出头来。
　　戴纳今日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圆领T恤，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毕竟舟车劳顿连日奔波都是很影响心情的。
　　伊格纳说不上此刻心中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恍如隔世一般，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居然还能再这里，平静的与戴纳对视。
　　凯西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毫不客气的示意伊格纳坐下来，自己也是挑了张椅子落座。
　　不过在接下来诡异的三分钟的沉默后，凯西终于从戴纳不甚友好的眼神中读懂了一些内涵。
　　“我突然想起琉夜会里还有些事情，那个……我就先走了，你们慢聊。”
　　在凯西果断的闪人后，伊格纳明白，下面就要进入正题了。
　　戴纳依然挂着他招牌的微笑，不过低垂的眼神和散乱的额发却让伊格纳隐隐感到今日的戴纳与以往有些不同。
　　戴纳将桌上的一样东西推向伊格纳。
　　那是他的银色挂坠。物归原主。
　　伊格纳心潮起伏的将挂坠戴好，回想起之前生死一线的瞬间，他明白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只需要一个机会，一句话，他就再无任何遗憾。
　　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我曾经困惑过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伊格纳完全不敢正视戴纳的眼睛，他的手指用力的攥紧膝盖，仿佛在给自己鼓劲，“正如有人说的，死者应该安息而非逆天寻生。但是如今我很确信，我感激上天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谢谢你曾经陪伴过我的时光，我曾经那么担心你永远无法再回华越，可是我坚信了你的誓言。戴纳，我对你……”
　　伊格纳本来想一鼓作气把话说下去，然而那一刻的抬头，他看见戴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苍白的手指紧紧贴在干燥的唇上，决绝而残酷。
　　“伊格纳，你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吧。关于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