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泽》牧犁

2、第一章

　　韩有泽满身湿气地从浴室里披着浴袍出来，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坐到沙发上，拿起手机看了眼闪烁的号码哂笑，按下接听键：“崔永发，大清早你叫魂？”
　　“啧啧，架子够大啊，韩七爷，老子打到第四个你才接！”电话那头的声音张狂带着笑意。
　　“难得你没数错。”
　　“少贫，出来！跟兄弟走一趟，有好东西给你看！”然后什么也没说清楚，电话那头就挂了。
　　韩有泽随手就把只剩嘟嘟响的手机扔到了沙发上，双手张开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了会儿，才悠然起身换衣服出门。
　　门口早就停了一辆迈巴赫，里面的人已经不耐烦了，他先是敲了敲车窗，然后干脆开了车门，伸手想一把把韩有泽扯就进来：“就坐我的车去！”
　　韩有泽利落地一手撑住车门，稳住身体，一手挣脱崔永发的桎梏，理了理些微凌乱的衣服，才施施然坐进了车里。
　　崔永发看着空了的双手，呆愣了一瞬，当即狠狠地捶了韩有泽：“成，就你小子规矩多！”
　　韩有泽只是坐着，没有说话，很快，蛇似的一双手臂缠绕上了他的身体，女人柔软的腰肢紧贴着韩有泽游弋而上，他也不动作，看了一眼任由女人缠上他，同样的，崔永发怀里也抱着一个丰腴丽人，媚眼如丝。
　　女人一根金黄的长发掉落在韩有泽青黑的裤子上分外明显，韩有泽只是看了女人一眼，女人便僵直不动，慢慢退到了一边。他掸落头发问：“去哪？”
　　崔永发闻言拍了拍怀中丽人的丰臀，女郎立刻乖巧地退了下去，坐到一边。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香槟，直接咬开了盖子，对嘴牛饮，用手背擦了擦嘴，一脸得意：“千年古刹。”
　　韩有泽冷哼了一声：“你会去这种地方？算什么？附庸风雅？”接连几个问句惹得崔永发搂过他的脖子，在他胸口揍了几拳：“还就不许人文雅一次了？”然后一脸神秘地凑到韩有泽跟前笑得很荡漾：“告诉你，老子最近看上一个女人！”
　　韩有泽挑眉：“哦？”
　　崔永发回到座位上，翘起二郎腿又灌了几口香槟：“人家可是有墨水的文化人，好像正在研究什么遗存古礼的，我这不是上寺里沾沾佛气，也跟着靠点儿边嘛！”
　　韩有泽扫过崔永发得意的脸：“你找女人干我什么事，我不玩3p。”崔永发的脸上立马带上了点儿讨好意味的笑容：“七爷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这不是找你参详参详嘛。”见韩有泽不言语，一拍大腿豁出去的样子：“成，我就跟你小子摊开了说，记得上个月那瞎子不，就是说我是那什么菩萨坐骑转世的那个？”
　　韩有泽终于看了过来，崔永发舔了舔嘴唇四下一小张望悄声道：“我这不是担心嘛，你说咱这日子过得要多逍遥有多逍遥，万一进了古刹，那什么菩萨把我收回去了怎么办，我家老爷子可不能没人送终啊！瞎子不是说你神佛不惧嘛，这次就替兄弟我压着点儿？”
　　韩有泽闻言竟笑出了声，兀自打开车上的厨门，手指滑过一排饮品，最终挑出一瓶常温的纯净水：“你还挺能折腾。”
　　崔永发灌了自己一口香槟：“那是，我认真着呢！”
　　韩有泽瞥了一眼依然低头坐在后座的两个女人：“认真？”崔永发嘿嘿笑了几声。
　　“行啊，那这几天你就不要去‘有青’了。”
　　崔永发被香槟呛了一下：“老子就搞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护着梁穆青那崽子呢？”
　　韩有泽眼神扫过来，崔永发马上哆嗦了一下，这小子的眼神真是越来越让人胆寒了！

　　甸童寺历时千年有余，巍峨不倒，有诗云：
　　山外青山翠满峰，
　　丛林禅院九州同。
　　楼堂仙阁难相数，
　　广厦千间是甸童。
　　这座千年古刹是汉族地区全国重点寺院，也是N市的著名景点。可它没有毁于千年来的风吹雨淋，却差点毁在当年的文化浩劫之中，若不是总理的奋力担保，现今的佛像禅院怕是都看不到了。
　　韩有泽刚下车就听到寺庙里传出的乐声，古朴庄重，他说不清是什么乐器奏出来的，大概是那些保存在博物馆里老古董，乐声绝对谈不上好听，严肃，呆板，沉闷，给人一种神秘，沉重之感。
　　韩有泽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竟然觉得有种心灵被净化之感。他索性不顾崔永发，兀自跨过高起的门槛进了寺院。
　　宝殿之前的空地上聚满了人，韩有泽透过人群的间隙看到了狰狞的面具，他们跳着古老的舞蹈，他歪头，这是在，祭祀？
　　崔永发很快追了过来：“你小子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拍了一下韩有泽的肩膀：“怎么样，这场面难得见吧！我告诉你，都快绝种了。这里看不清楚，我有个好位子，跟我来！”
　　两个小弟在前头替两位开路，周围有人开始指着他们窃窃私语，韩有泽对于崔永发张扬高调的作为不置可否。
　　大殿之前阶梯口站着几个拍照记录的人，看起来却都文质彬彬，不像是记者，崔永发乐呵呵地上前和其中一个女人打招呼：“菲尔，我带了一个朋友过来，来认识一下。”
　　女人着装知性优雅，她闻言转过身来，面容娇美，眉间透着一股子的精明，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她闻言面色不愉：“崔先生，我们不熟，请叫我沈小姐。”
　　崔永发陪笑：“是是是，沈小姐。”回头对上韩有泽：“这位是N市大学古代文化研究所的沈菲尔，这位是我朋友韩有泽。”顺便挤眉弄眼地做着嘴型：“漂亮吧？”
　　韩有泽看了崔永发一眼，长进了，居然会用“位”这个量词来尊称他人，以前向来只说一“只”女人的。
　　沈菲尔礼貌且疏离地伸出一只手：“韩先生，你好。”韩有泽轻轻地握了一下：“你好，沈小姐。”
　　韩有泽崔永发的到来只是一个小插曲，大家的目光很快回到了祭祀场上。编钟，琴瑟，笙，凤箫，埙等等，还有好些韩有泽认不出来的乐器，真是好大的架势。
　　崔永发开始搔头弄耳不耐烦起来：“菲尔，啊，不，沈小姐，这什么时候结束啊，这声音怪慎人的。”
　　沈菲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是祭祀典礼，崔先生要是觉得无聊那就请先离开。”便再也不说话了。
　　崔永发仰头叹了一声：“怎么会，沈小姐没有离开，我怎么能走。祭祀嘛，我知道，不就是祭祀嘛！嘿嘿嘿。”这句话惹得周围人都嗤嗤笑了起来。
　　场中有一面巨大的鼓，两端蒙皮，横置，韩有泽看了一会儿问道：“那面鼓叫什么？”沈菲尔转过头一挑眉：“韩先生有兴趣？”
　　“谈不上，好奇而已。”
　　见有人对自己喜欢的事物稍感兴趣，沈菲尔滔滔不绝起来：“是商代楹鼓，殷人柱贯之。N市文化底蕴深厚，甸童寺历史悠久，附近有一些大姓已经延续了千年。离这里不远的太白山下就一个姓项的族群，自古就有每十年秋收祭祀，告慰神灵的习俗，规模颇大，这个习俗一直被延续了下来，可惜当年文化浩劫时被明文禁止了，今天是四十年后第一次重拜古礼，特地选定在这千年古刹，是现今中国为数不多的保存完善的祭祀典礼之一。”
　　原来如此，那这项家在这块地方也盘踞得相当久了。
　　鼓槌一记重响，乐声停了下来，舞蹈也停了下来，那些舞者整齐地站列成两排静候，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之前，缓步走下阶梯，走过殿前露天空场，她步履稳扎，身形却轻盈，神秘庄严的乐声还在回想，衬得她圣洁不沾尘土，好似九天下凡的神女。
　　待她走近才得以看清，这一身的白竟都是羽毛编织而成，面上带着巨大狰狞的面具，神秘莫测。
　　沈菲尔看到她出现颇为兴奋：“来了，来了，幸好有她，这次的祭祀才能举行。在这场祭祀之中，她在此扮演了赐福丰收的神女，这里地处南方，每逢秋季候鸟南飞，正是丰收之时，所以人们信奉鸟神，看到那件雪白的羽衣没有，可都是这里的居民一支一支捡来的白鹭掉落的白羽，漂亮吧。”
　　崔永发好奇地盯着那位白衣：“她有什么能耐，没有她，这祭祀就不行了？”
　　沈菲尔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看了就知道了。”
　　白衣走到离殿前过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接过旁人手上的弓箭，转身拉弓。
　　韩有泽眼中一亮，漂亮，三箭齐发。
　　白衣拉弓不同于演员演戏只有花架子，动作行云流水间毫不拖泥带水，利落至极，韩有泽一看就知道她手上有真功夫。
　　大殿之前立着三根巨大的木柱，上面各自挂着绣着金线的大锦囊，虽有足球大小，但是相较于百米远的距离，就显小了。
　　白衣瞄准了那三个锦囊，手指一松，瞬时三箭齐发，三个锦囊各中一箭，锦囊破后，分别散落了水稻，花生和茶叶，南方农作物的三个代表。
　　三物散落，寓意来年再丰收。
　　周围掌声雷动，太漂亮了，韩有泽也不禁拍手称赞，原来沈菲尔是这个意思，有这手功力的人的确难找。
　　崔永发双目圆睁：“我的天哪，这年头怎么还会有人会用这种东西，还是三箭齐发，我的乖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