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9、第68章 蒙在鼓里 ...
-
天空泛起鱼肚白,晨曦透过窗棂洒来,昭亮了金銮殿。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上,皇帝正襟危坐,丹陛下满朝文武肃穆。
太子被废,湘王被皇帝敕令闭门思过,似已失势。眼下立晋王为储的呼声最高。但近日来弹劾晋王的奏折铺天盖地的洒来:纵容家臣,包庇妻族,结党营丝……
楚长歌漫不经心地听着皇帝和诸官百僚商议国事,心思飘远。
待下了早朝,楚长歌恭谨立于芜元宫外,远远瞧见皇帝御辇缓缓行至。
楚长歌掀袍跪下:“臣参见陛下。”
搭上太监的手,皇帝下了御辇,温言道:“起来吧。”说完,进入殿内。
楚长歌随后跟上。
殿内设屏风宝座,藻井彩画,沥粉贴金,美轮美奂。
待皇帝坐定后,楚长歌上前一步,单膝跪下:“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放下手中冒着丝丝热气的青瓷茶碗,瞟了他一眼,奇道:“是何大事?难得长歌如此慎重。”
“臣想请陛下赐婚。”楚长歌直视皇帝,目中是不折不扣的坚定。
“朕记得前些日子皇后还张罗着为你选妃,这么快就有中意的了?”皇帝笑说着,面容闪过一丝欣慰,“是哪家的女儿?”
“……定国公的千金。”
皇帝沉吟道:“定国公的千金,家世倒足与你匹配……”话语一顿,似想到了什么,皱起眉,“朕记得古卿家只得一女,已经出嫁,莫非朕记错了?”
楚长歌暗叹,他就知道事情不会太顺利,硬起头皮道:“是义女。”
皇帝一愣:“古卿家何时收了义女?出身如何?”
楚长歌叹气:“其实陛下是识得的。”
“谁?”
“……原来皇后身边的侍女。”
这下皇帝听明白了,脸马上沉了下来,想都没想直接回绝:“不行!”
楚长歌眸光黯淡,轻问:“只因为她的出身?”
皇帝疾言厉色:“一个卑贱的侍女做侧妃都不配,更何况是正妃?就算定国公收她为义女,也改变不了她低下的出身!”
还是不行吗?楚长歌抬眸,看着眼前可掌控天下人生死,高高在上的人,嘴角勾起极其缓慢的笑容,他听见自己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宇:“若是臣非她不娶呢?”
皇帝震惊地望着他,他神情淡然,眼睛就好像夜色里的寒星,在提及心爱的女子时,闪烁着最眩目的光彩,有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皇帝隐约想起自己也有这般年少轻狂的时候,只是都变成了心底最深处不可碰触的回忆。
良久,皇帝开了口:“放眼本朝皇室宗亲,正室哪个不是大家闺秀,出身名门?最不济也是身家清白的书香世家,你为什么偏偏……”
楚长歌听出他话里的无奈和妥协,笑逐颜开:“谢陛下成全!”
“先别高兴得太早!”皇帝正色道,“朕准你立她为侧妃,但,也只能是侧妃!”
“陛下……”楚长歌正欲再言,皇帝却挥手道:“领旨谢恩吧!”
楚长歌却跪着不动,无声的抗拒。
皇帝手一抖,深吸了口气,目光逼视他,“这已是朕最大的让步,你还有什么不满?”
楚长歌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威严的目光,一字一句发自肺腑:“臣……不愿委屈她!”
皇帝猛然站起,略显佝偻的身躯晃了晃,急步踱到他面前,斥道:“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她是定国公的千金,身份足与臣匹配!”
“你……”皇帝气得两眼发昏,内侍急忙掺扶,对皇帝低声道:“云清王最听皇后的话,陛下何不让皇后劝劝?”
皇帝面色稍缓,觉得很有道理,连忙派人去叫皇后。
楚长歌埋头忍笑,他确定皇后会站在他这一边。
皇帝眼神飘远,叹息道:“你且起来吧。”
等了片刻,皇后踏进芜元宫,依旧温柔端庄地行礼。
“皇后已经听说了吧?”皇帝扶起皇后,开了口,似叹似喜,“也不知这固执的性子随了谁!”
皇后向楚长歌瞟去一眼,后者脸上滑过一丝苦笑。
皇后心中一动,转首面对皇帝,屈身一礼,正色道:“臣妾以为长歌不是固执,而是执着,执着于所爱,陛下何不成全?”
皇帝呆住,突然有些哭笑不得:“皇后何出此言?”
皇后幽幽道:“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陛下也不例外,以己之心度他人之情,陛下不愿所爱之人委屈,长歌亦不愿,怎能因世俗之见去苛求长歌呢?”
皇帝有些动容,两鬓如雪,沉声叹息间愈显苍老,“你……还是怪……罢了,朕本意是让你劝长歌,你反倒劝起朕来了。”他缓缓说着,眼神惊痛。
皇后突地跪下,“求陛下成全!”
楚长歌吃了一惊,急扑到皇后面前,胸堂震动,呼吸似乎因激动而略带粗喘,他压抑着颤音,艰涩地开口:“……姨娘,你不必如此。”
皇后温柔地瞧着他,“我那妹妹去得早,姨娘不疼你谁疼你!”
楚长歌微偏过脸,萦绕心头无数次的那个称呼几次在舌尖打转,最终还是吞回肚里,只觉得心里发酸发痛。
皇后替他整了整梁冠,柔柔叹笑:“长歌长大了,知道娶妻了……”她眼仁湿亮,隐约有泪光闪动。
皇帝终于看不下去,出声道:“长歌,先扶皇后起来。”
楚长歌欲扶,皇后甩开他,昂首仰望如神祇(qi)的皇帝,“陛下不答应臣妾就不起来。”楚长歌深深动容,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朕答应便是!”皇帝俯身搀起皇后,眸光带着一抹了然,他轻轻握着皇后的手,长久地凝视。眼神复杂,似爱似怜更似愧疚。
皇后垂首避开,“谢陛下。”
楚长歌掀袍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三跪九叩之礼。
皇帝沉沉叹息,依稀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的影子。心念及此,眼眶微微湿润,从他出生那一天起就注定了对他的亏欠,总要为他做点什么。
“领旨谢恩吧!”
窗外鸟声啾啾,夏莞一睁眼,就看到帐顶中心悬挂的海碗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身下床褥柔软舒适。甩了甩头,她怎么
微微晨曦穿过雕花门窗洒入,垂幔层层叠叠,飘然拂地,一室通透光华。夏莞一手半遮住眼,挡住明晃晃的日光,一手撩开素色罗帐,目光所及,全然陌生,心下不禁茫然。恍惚忆起昨日和楚长歌起了争执,突觉某个穴位一麻,然后便失去了意识。但…这是哪里?陌生的环境让她不安,夏莞顾匆不得整理仪容,赤足踏上丝履,急步走出。
门甫开,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女赫然立于门外,均是浅绿绢衣,看服饰应该是云清王府的丫头,只是她为何她对两人毫无印象?
“小姐。”两个少女毕恭毕敬地向夏莞问安。
夏莞愕然:“你们是……”话语顿止,因为她认出了这是王府东侧的茗莞院。
左侧少女嫣然一笑:“奴婢绛衣,是王爷遣来伺候云姑娘的。”
绛衣,很好听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右侧少女道:“奴婢月白。”
夏莞懵懵然地看着两人:“你们为什么要自称奴婢?”
绛衣笑道:“王爷说了,云姑娘是定国公千金,身娇体贵,在王府做客,怠慢不得!”
一夜醒来,她的身份就由一个小小的侍女成了云清王府不可怠慢的娇客?楚长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夏莞突然想笑,细细打量两人,绛衣淡定含笑,月白气度沉稳,怎么看也不像是丫头,不由疑惑道:“我在王府似乎没见过你们?”
“我俩本是在王府别业为婢,最近才被调回来。”
夏莞释然,皇亲贵胄,王公大臣,在外置有别业再平常不过。
“云姑娘可要梳洗一番?”见夏莞云髻散乱,衣衫不整,月白斟酌着开口。
夏莞这才想起自己狼狈的模样,尴尬地笑笑:“我自己来就好。”她实在不习惯被人伺候。
两人同时一怔,对视片刻,绛衣轻声道:“这是王爷的吩咐,请不要为难奴婢。”
拿楚长歌来压她?夏莞叹了口气:“你们进来吧。”
绿竹水榭里,楚长歌懒洋洋地偎着竹制躺椅,笑着对陈总管吩咐道:“你去备置聘礼送到定国公府上。”
“王爷,婚礼定在下月初三,是否太过仓促?”
楚长歌端起矮几上凉茶欲喝,闻言手一顿,冷冷瞟去一眼,:“让你办你就去办,哪来那么多废话!”
心知主子动怒了,陈总管再不敢多言,应了一声,急急奔去。
楚长歌静默片刻,放下茶盏,望着眼前翠竹挺拔,曲径幽深,竟似看不到尽头。不能一窥全景让他心中异常烦躁,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明明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他却看不透她的心。
暖风柔柔吹过,檐下风铃发出叮叮当当脆响。
楚长歌回过神,瞟了眼矮几上的黄绫圣旨,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自语:“是仓促了些,怕只怕夜长梦多……”
夏莞倚着门框,显得意兴阑珊,心里的疑惑越滚越大,甚至冲动地想跑去找楚长歌问个明白,转念想起两人每次不欢而散,去了只怕也是以争执收尾,遂打消了念头。
“令兰!”幽幽的声音响起。
夏莞侧过脸,只见碧雪朝她走来,步履匆匆,神色异样。
夏莞眉一拧,举步迎了上去,关切地问:“怎么了?”
碧雪站定,见夏莞簪钗环首,衣饰锦绣,行动间裙裾飘飘,色如月华,一时怔在那里。
“碧雪?”夏莞举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碧雪回神,拍掉夏莞的手,瞪着她,眼泪在眼底凝聚,扑簌而下。
夏莞吓了一跳,忙安慰她。
碧雪却不领情,略带蛮横地推开夏莞,抖着手指着夏莞:“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怎么了?”夏莞一脸无辜。
“碧雪,注意你的态度!”绛衣和月白发现这边情况不对,忙跟了上来。
“绛衣,月白,你们……”碧雪恍惚了下,似有所顿悟,直视着夏莞道,“原来王爷这么宠你!”在意到派绛衣和月白来伺候她!
夏莞心底觉得不安:“碧雪,你到底怎么了?”
碧雪飘忽一笑:“你不是答应我要替碧蓝求情的么?”
夏莞一怔,歉然道:“我忘了!”
“令兰,你现在好陌生,你明明答应了我的!”碧雪大吼。
“我,我现在就去!”夏莞自知理亏,说完,一溜烟跑了。
绛衣朝月白使了个眼色,月白会意,忙追了上去。
随便抓来一个小厮问明了楚长歌的去处,夏莞向绿竹水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