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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明朝风起应吹尽 ...

  •   已经到正月,燕国最冷的时节。因为过年,荒山野户也开始多了些热闹。荆轲仍旧频繁的出入都城,有时也采办些年货,当然主要是酒。按荆轲的说法,两个大男人,难不成还妆奁针线窗花贴纸一应俱全吗?

      话虽如此,荆轲在某些方面却神奇的有着比高渐离好得多的独立生活能力——换而言之,就是荆轲更会持家。比如荆轲醉倒趴在桌上午睡时压住高渐离衣袂,小高一个不注意起身离开撕破了袖子,荆轲会主动请缨为他缝补。初时这个颇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琴师还有些不适应,后来发现荆轲缝出来的衣服针脚虽粗却也整整齐齐,不由有点好笑。在狭促的猜想到荆轲脖子上一年四季的围脖也可能出自自己的手之后,这种好笑终于达到让高渐离露出笑意的地步。于是荆轲递过衣服,不解的看见这位贤弟脸上露出了欠揍的表情,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这种熟悉让荆轲恶向胆边生。

      荆轲忽地欺身压近,恶劣的用手拉过了琴师袍上的系带。在唇堪堪擦过他的脸上一瞬,忽然心念斗转,微微运力将他隔开。高渐离猝不及防,一时收势不住踉跄了两步。抬起眼来,却是荆轲没有看过的表情。
      荆轲心虚,将琴师素色长袍抛还给他。“穿上吧,我先出去了。”将门扣于身后,心下唏嘘,觉得手也一时脱力。

      揣测他人事懵懂,谅他不知,才稍微安心。荆轲不是不喜欢,只是什么时候起,已经觉得不能留给他太多。越是爱惜,越要节制。前路多舛,命途多艰,哪里能护他周全。

      荆轲忘记高渐离于琴馆长大,早已见得青楼楚馆各种声色风流。他讷于言,早先也疏于发掘自己各种情绪变化,但这么多日相处,荆轲的所为却已经不陌生。高渐离披上长褂,等耳根红潮褪去,再度出门时已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由于心虚,荆轲匆匆吃过晚饭便找借口离开客栈,倒是高渐离一直神态如常。事事不顺之下还这样的心猿意马,荆轲一路走一路自嘲。天色已深了,夜来得早,荆轲烦躁踱步,不觉越走越远。行不多时到得城郊分界处,忽地听前方人声鼎沸,好些人提着灯聚在一处指点议论,便加快了步走向人圈。之间众人合围之处,原先那一片密林已经尽述伏倒,竟是被利器齐根斩断。中间横尸两具,一俯一仰,荆轲眼利,一眼便看见那俯尸脖颈处的诡异花纹;再看他们身上的伤,致命处都是同样的利器所致。荆轲很长的吸了一口气,盖聂来过这里。

      四下向围观者打听,谁也说不出究竟,只知道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白天就出了这样的事儿。大过年的,这血光之灾使得周围人心惶惶。荆轲挤出人群,心乱如麻,快速折返。

      一路上荆轲想过很多种可能。以盖聂的身手,就几个杀手只怕动不了他。盖聂必定为他而来,但若已经来了,又为何避而不见。刹那间心思全乱,那女子言笑妍妍,盖聂凛然义气,小高琴声铮淙,尽都浮现眼前。荆轲左右思度不得要领,决定先回客栈再作安排。

      待得回了客栈,荆轲一气奔到高渐离房间门口,猛然叩门却无人应答。荆轲急了,他在门口叫“小高,你在吗?我推门进去了”,却也没有回音。荆轲一沉心推门而入,只见室内空空,只有琴悄无声息的安放在桌上,布襟齐整,丝毫没有打斗痕迹。正在犹疑,却被人一拽猛一回身,见高渐离站在身后望定他。

      “小高……”,还未说话,高渐离忽地吻了上来,向来冰冷的体温竟是热得灼人,连襟袖里都透出热气,夹杂着浓烈的酒味。荆轲惊魂普定,被酒气一熏,也有些糊涂起来。他还想说话,高渐离的手已经拉去他的发带,穿过发丝抚上他的后脑,回身间用掌风将门带上,欺身将他压在了门边。荆轲双手抓住高渐离肩袖,奋力扳开撞在门上,正想训斥责问,却听得一声“大哥”,对上琴师在黑暗中亮得吓人的眼,喉头一时哽咽,便不管不顾回吻过去。荆轲的手指扣紧琴师的肩膀将他固定,好容易待两人唇齿分开,按着他,想借着回廊上照进的灯烛看清他的脸,少年却急促心慌的解开了他的腰带。荆轲气短,血气翻涌之下不再多问,伸手撕坏了他亲手补好的衣服。
      少年人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这是荆轲那天没有说完的,也没有机会了。

      酒劲过了,高渐离觉得很疲惫,便枕着荆轲睡去。荆轲却几乎一宿没睡。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房内的暗,细看也能见少年琴师清秀的脸廓。他呼吸声很均匀,四肢修长秀颀。荆轲怕他着凉,又害怕惊醒他,便伸手捡起床下两人撕扯掉落的衣衫为他盖上。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说,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样。

      荆轲用手轻抚着琴师的头发,将他一直遮着眼的额发撩开,认真的看着他的脸,万种感慨,千般滋味,一时风流。

      第二天早上倒是高渐离不自然了。他自然知道昨晚上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喝到基本醉,却没想过两人相对是这样的光景。荆轲不自觉的笑了。

      “你还好吗?”昨晚确认了怀里的人未经人道,多少有些关切。
      “还好。”高渐离缓缓坐起来。他确认现在任何与往常不符的动作,都必将引起荆轲更多的戏谑,索性中规中矩。
      “后悔吗?”荆轲眼里已经没有笑意了。这本不是他所希望。
      “还好。”

      荆轲失笑。瞥见他身上深深浅浅的斑驳,也有些心软,便将滑落的衣服重新给他披上。

      “你先出去吧。”高渐离坐在床上,言简意赅的命令荆轲。

      荆轲再次失笑。那一刹那荆轲觉得高渐离还是个小孩。他下床站起来,径直走到了衣壁边找衣服,心里再次恶趣味的想回头看看那个别扭的人此刻是不是闭着眼转过头,以示眼不见为净。

      快手快脚的找出他的衣服穿上,又想翻一套递给他。两人身材相仿,面对洗收得干净整齐的衣服,荆轲被对比得很惭愧。他将剩下一套扔给了仍然坐在床上的人,春风满面的出了门。

      回到自己屋内,荆轲习惯性的往床底下看了看,发现酒坛竟然少了三个。一时只觉得这种种绵长深重,可惜缘悭命憷,怕是之后无以为报了。

      下楼找店家买些早点,想等高渐离一起下来吃了。等了快一盏茶时间也没见人影,荆轲想这个时候端吃的去他房间应该不算矫情,何况也是真的有些牵挂,便端上早点去找他。推门见他仍然坐在床上,不禁有点担心。又看见衣衫倒是齐整,颇有点狐疑。“怎么了?”

      说罢回身利落的关上门,将吃食放在桌上朝他走去。高渐离腾的站起来,摇手表示不用相扶,走到桌前自取了早点吃了。荆轲倒有些尴尬,他后知后觉的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觉得高渐离洁癖,昨晚又是酒又是腥浊,只怕他觉得不舒服。“你等等,我下去烧水。”

      荆轲走了,高渐离反而觉得自在一些。他自觉坦然,但终究抹不过脸,不知道荆轲怎么做到那么娴熟自然。虽没什么过大的反应,却也隐隐有些不适,于是乐得不动,等荆轲上来找他。很久不见人影,终于觉得有些蹊跷,出门下楼,只见楼道转角处那几个早就见得眼熟了的燕丹府门客正围住荆轲,神态急切。荆轲正自不耐烦,见高渐离下楼,便远远的跟他打了招呼,神色万分抱歉。高渐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必是太子要见他,伸手指门,示意他即去即可。荆轲双手一抱,远远朝他一俯身,竟施了一个大礼,随几个门客走了。

      高渐离走到客栈供暖烧水的水房,只见那一壶水沸腾太久,已几乎烧干。

      年关终于到了。高渐离当然知道,姬丹此时找上荆轲,必然不是为了给他置办些过年物品。但他心里相当平静,好像在这个混乱世道里,与子同袍,谁还害怕身后无依死后无靠。他觉得一切都有办法解决,他和他信任的大哥。

      总的来说,在高渐离面瘫的外表之下,他基本是个人畜无害的人。

      一直到黄昏时候荆轲都没有回来,而之前若干次姬丹都没有留荆轲到很晚,过夜更是无从谈起。荆轲住在燕丹府内时,府里夜夜笙歌,通宵达旦;而如今荆轲心有旁系,府内已经很久没有过欢宴歌饮了。荆轲不回,必然有他的理由。夜很深了,高渐离坦然的睡了,甚至还有点庆幸不用在这个时候为如何自处伤脑筋。

      一个人跟另一个人那么久,这是起码的信任。

      直到三四更天时,高渐离被楼外突然嘶鸣的马声惊醒。还未及他下床,便听到一声凄厉的女声,“荆轲……”。高渐离霍的翻身下床,迅速披上衣服,从琴中抽出水寒剑直奔往楼外。

      那个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她带着哭腔叫着荆轲的名字,夹着焦急的敲门声。高渐离快步迈到庭院里推开门,女子几乎迎面瘫倒在他怀里。高渐离扶正了她的身子,一眼瞥见门外的马车上坐着个丫鬟模样的怯生生的女孩,一匹拉车的棕毛健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

      “荆轲现下不在这里,我是他结义兄弟,夫人您是?”

      怀中女子定了定神,这才勉力施了一礼。因为脱力几乎跪倒。高渐离再次扶正了她,却见得这女子虽容颜委顿,但身着宫装,眼中含泪,风情不减,着实是人间殊色。她看着高渐离,像在打量他所说是不是实话,换口气才接着说,“有人追杀我至此,望先生仗义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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