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龍吟》邪煌

1、魔教(一)

　　烏雲蔽月，陰風淒凄，夜梟振翅哀鳴，睜著晶亮的圓眼注視小徑上前後追逐的數道黑影。

　　他拼命的跑，風在耳邊呼嘯而過，體能早已瀕臨極限，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議，呼吸急促的幾乎吸不到空氣，肺部像快爆開似的。
　　遠處傳來的喧鬧，使他告誡著自己，不能停，停下就完了！
　　面對透支的體力，追兵很快便追上。他逃進樹林裡，期盼樹木能提供多一點遮蔽。
　　該死的凡人！要不是我的法力被禁制住，哪容得你們在太歲頭上動土！
　　椒圖氣憤的思忖，不忘提氣輕跑過乾枝枯葉。他盡量穩住腳下的聲響，又狂奔了一段，身後的人聲漸遠，聲音愈來愈小，最後耳中只剩自己的粗喘聲、漸重的腳步聲和心臟的劇烈跳動如在耳膜搗鼓。
　　林中靜謐的怪異。
　　他心覺有異，於是慢下腳步，回頭一望——
　　咻！
　　利箭破空而來，劃破空氣之聲在夜晚的樹林中格外清晰；不給他任何反應時間，如流星般迅速，尖銳且強勁有力的射中後背，深沒入肉裡，差點穿破胸膛而出。
　　他猛然一震，椎心劇痛從後背蔓延至四肢百骸，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會就此倒地不起。
　　椒圖咬牙忍住麻熱的疼痛，就著已虛浮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藏身於一棵巨木後。側身靠樹坐下，盡量平穩自己的氣息，全身蜷縮成一團，身子忍不住顫抖。
　　可惡……居然在法力喪失之時遇到這群魔教邪徒……
　　或許是失血多，意識有些模糊，感到自身的體溫隨著晚風飄散逸失，最終只剩無盡的冷意與黑暗漫天而來——
　　※
　　柴枝燃燒的劈啪聲，暖暖的熱氣輕襲上肌膚。
　　難過的睜開眼，椒圖發現自己趴伏在地，身下墊了件墨色披風。他雙手撐起身子，熟料一動便扯到背上的箭傷，痛的他齜牙列嘴地趴了回去。
　　他閉目喘息了一下後睜開眼，觀察了四周，依舊是在樹林中，天色墨黑，離他三步之處升有一堆火，正烈烈燒著，不時爆出點點火星。
　　粗略地檢視身上的傷口，除了最嚴重的箭傷外，胸口有點悶，腳踝還有些不礙事的擦傷，以及最麻煩的全身痠痛。
　　真糟糕……現下不知被何者救了，也不知這人的意圖是善或惡，若要逃跑，撇開箭傷不說，光是之前超出身體負荷的狂奔，估計現在是連腳都抬不起來了。
　　椒圖苦惱的想著，有人靠近也渾然不知。
　　「唉呀，你醒啦。」椒圖被突如其來的聲音一嚇，迅速的看向聲音來源，來人將肩上的枯枝嘩啦啦全扔進火裡後，才到椒圖身旁席地而坐。
　　藉著火光，可見來人是名身穿蒼藍色長衫的青年，俊逸的臉上有著吊兒啷噹的神情——他不喜歡，看起來沒個正經樣。
　　注意到椒圖警戒的目光，青年朝他咧嘴一笑，輕輕鬆鬆的。「放心，你現在安全了，別那麼緊張。」
　　「……那些魔教之徒呢？」椒圖啞著聲問道，他這才發覺自己口乾舌燥。
　　青年瞇了瞇一雙鳳眼，黑曜石般的眼眸閃過一抹異光，表情仍然笑笑的，「呵，小事一樁，我把他們全『趕跑』了。」
　　……他才不信他只是真的單純的「趕跑」他們，不過那些人怎麼了也不關他的事。椒圖抬眼望向他，「雖然不知你是何人，但還是感謝你出手相救，若有來日定加倍報答……」他停了話語，一臉疑惑，不明白為何青年一副受傷的表情。
　　我該認識你麼？椒圖多看了他幾眼，確定不識得這張臉。大約是江湖名士吧。椒圖毫不在意，只道自己孤陋寡聞。
　　「真過份，我們上個月才在江南醉雲山莊的論劍大會見過面，你居然忘了。」青年咕囔抱怨，手從袖中取出藥甁和匕首。
　　江南的論劍會……椒圖側頭細想，他上月尋人順道去看熱鬧，但只待了一會兒便離開，實在是對青年一點印象也無。
　　衣帛的劃破聲和後背的寒意引回他的分神，狐疑地瞥了青年一眼：「你在作甚？」
　　「幫你做緊急處裡，箭還在背上呢。」青年讓他裸露整個背部，白皙的肌膚上蜿蜒茶色已乾的血痕。青年細看了傷口又瞄了箭桿一眼，「嘖嘖，你運氣真不好，傷處的肉有部分癒合，魔教造箭皆有倒勾，此箭又射的深，拔出定要勾起一大塊肉。」
　　椒圖唔了聲，沒多大的反應，想來已事先料到此事。
　　青年撕下披風的一角，捲成一團湊到椒圖嘴邊要他咬著，「別咬壞牙齒，等會我要劃開傷口取箭，你忍著點。」
　　他替椒圖換了姿勢，讓他的上半身趴在自己腿上，好方便治傷。椒圖覺得姿勢彆扭，身體趴得僵硬。青年將匕首拿到火上烤了一下，另一隻手輕撫椒圖要他放鬆，低語：「要開始了。」
　　刀鋒劃開暗紅剛密合的傷處，椒圖痛的悶哼出聲，身子輕顫，手指大力掐入身下青年的大腿，青年面不改色，把匕首又刺深了些，滾燙的鮮血順沿背脊流下，血味飄盪在清冷的空氣中。
　　「好，要拔箭了。」拋開手中匕首，青年緊握箭桿毫不遲疑的往上一拔——
　　頓時，血珠四濺。
　　椒圖身子一挺，痛的差點背過氣，近乎要昏過去。
　　青年迅速在傷口周圍點穴止血，敷上傷藥，褪去自己的白色內衫將其撕成條狀包裹傷口。等一切都處理好後，他穿回外衫，苦著臉揉著被椒圖放開的大腿，「真是，瞧你長沒幾兩肉，力氣竟這麼大，一定瘀青了……」
　　椒圖被他安在樹幹旁靠坐著，抬起痠麻的手取出口中的布團，閉目養息，帶點歉意的說：「抱歉……那個……你的衣物和披風……」
　　身著沾有血跡的單薄藍衫，青年無所謂的聳聳肩，把被血浸濕的披風扔進火中，悶出了氣味怪異的濃煙一陣。
　　「沒事，衣服我還有，何況這種天冷不死人的，至於披風嘛，那是從一個倒楣鬼身上扒下來的。」
　　接著他從行囊拿出一套衣衫，同藥甁扔到椒圖懷裡，「可以動吧？換上這套，順便在腳踝上藥。我到河邊清洗一下。」
　　看了他漸遠的背影，又看了他丟過來的乾淨衣物，椒圖實在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