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
-
深夜，马路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嵌着两旁暖暖的灯光在黑暗中蜿蜒远去，偶尔有车经过，引擎的轰鸣声渐远，随着车尾的灯光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曾穆飏将车熄了火停在路灯的阴影处，任由自己陷进一团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是在他指间偶尔明灭的红色。
将手上燃到尽头的香烟熄灭，重新又点燃一支。他很少抽烟，只在心烦无法排解的时候点上一支，看着它慢慢燃烧，袅袅的烟雾过后留下一段灰白的印记，而那些烦恼也好似化作了烟灰，被风一吹就能散了。
但今晚似乎有些反常，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烟蒂，可他的心里还是堵得难受。
尽管下午在电话中他对充当传声筒的郭嘉毅大发雷霆，尽管他恶毒地诅咒着那个人，尽管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见面，可是当他被黑暗笼罩之后，当他确定不会有人察觉他之后，他还是很没出息地承认了自己的软弱。
也许洛小年说得对，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他太在乎，在乎那些他从未得到却一直渴望的感情，在乎那个未曾谋面却给了他生命的男人。
也许他恨的气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所以在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之后，心底还是会有隐隐的动容和期盼。
灼热感自手上传来，曾穆飏一甩手将烟蒂丢掉，想要再点一支的时候却摸到了空空的烟盒，只得下车回家。
电梯开门的声音让走廊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曾穆飏刚刚准备踏出的脚步在看到那个倚靠在门口的身影时毫不犹豫地退了回来。
当初选择在这里买房子就是看中了这里良好的私密性，刷卡进入的门闸替住户挡掉了很多麻烦，除了郭嘉毅。虽然从前曾穆飏从未将郭嘉毅视作麻烦，但现如今他的确是犹豫着要不要收回当初给他的那张附属门卡。
原本即将阖上的电梯门感应到障碍又重新打开，钝钝的机械声引起了郭嘉毅的注意，他向着电梯口探了一眼，赶紧上前拉住想要逃离的男人。
“你舍得回来了？”
“笑话，这是我家。”逃走未遂的曾穆飏索性掏出钥匙开门回家，嘴硬地不肯承认自己的逃避。
闪身挤进门，郭嘉毅将自己摔进沙发，疲累地闭上眼睛：“我真他妈犯贱，被你骂到狗血淋头还得半夜跑来你家堵门。”
“郭嘉毅，你自己找的，我说了多少次让你别掺和这事儿！”
“你以为我想掺和吗？”听到他这么说，郭嘉毅也火了，“我公司有四分之一的业务是你爹给的，他说让我给传话我能拒绝吗？就算我和他没有业务上的来往，面对那么一个老人家，我也做不到你那么狠心。”
“你当然不狠心，从小被抛弃的人又不是你！”看着郭嘉毅因为自己的话而有明显的错愕，曾穆飏将外套随手扔在地上，喘着粗气挨着他坐下，“从小我就知道，不管怎么努力怎么优秀，我也是有娘生没爹教的孩子。”
没想到曾穆飏会这么说，原本怒气冲冲的郭嘉毅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相识十几年，除了当年曾母去世的那段时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曾穆飏。有点无奈，有点沮丧，有点让人心疼。
“无论他做过什么，你都不能否认他是你父亲的事实。”郭嘉毅拍拍他的肩膀，“他已经到了那个年纪，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让自己后悔的事？曾穆飏突然想起洛小年留下的那句话，脑海中浮现出她当时幽远的眼神以及离开时的慌乱。
原来今晚不止他一个人反常。
“那件事情以后再说，你帮我一个忙。”曾穆飏终止了这个话题，在郭嘉毅肩头捶了两下以示明白他的好意，揽着他的脖子说道，“查查洛小年。”
郭嘉毅果然很有效率，第二天一早就传来了洛小年的资料，可是这份资料却并不能让曾穆飏满意，连郭嘉毅也敏感地觉察到这份资料并没什么可信度。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后进入公司，一份工作做到现在。表面上看洛小年的经历很正常，但是精明如曾穆飏却轻易地瞧出了其中的漏洞。
他看着屏幕上洛小年的毕业院校和专业对电话那头的郭嘉毅说：“我记得R大商学院是06年才成立的，洛小年是04年高中毕业……”
“你的意思是她的文凭是假的？”电话那边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没多久屏幕上就显示出了R大当年的招生简章和录取名单，果然并没有商学院的招生计划，名单中也没有洛小年的名字。 “还真是假的啊！不知道这女人花了多少钱买来的。”
□□？这并不是他调查洛小年的目的。他只是想要确定自己的想法，想要证明她那傻兮兮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不对，你看第四页！”郭嘉毅有些惊讶的声音打断了曾穆飏的思绪，“在当年的毕业名单上的确有洛小年的名字。”
没有入学却能毕业？她果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探头向洛小年的位置看了一眼，空空的桌椅让他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拨了她的手机后他准备着在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训她一通，却没想到电话响了几声竟然被挂断了。
被挑起火气的曾穆飏刚要按下重拨键，电话却响了起来。不耐烦地接起来，听完对方的话之后他却愣住了。
打来电话的是银行，说他之前开出的那张五万元的支票因为有折痕所以被退票。这倒算不了什么，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张支票的收款人会是旭山精神病医院？
直到办理了入门证，曾穆飏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那张本应该给神秘黑客的支票在精神病院被兑现，是不是代表着那个人是这里的病人？难怪人们都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差，这话一点也没错。
不过来了旭山精神病院他才知道，以前关于精神病院的概念都是错的，这里并非如想象中那样四处都是发狂的人，也没有撑着伞装蘑菇的病号。小小的山坡被绿油油的草坪覆盖，三三两两的人行走在高大茂盛的树荫下，偶尔的交谈和嬉笑让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惬意的公园而非医疗机构。曾穆飏觉得若那些人没有穿着条纹病号服的话，他绝对不会想到他们是精神有问题的。
穿过那一片草地，漫无目的的曾穆飏进入了旭山的门诊部，他正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直接找到财务去打听缴费人的姓名，寂静的走廊上却传来了他所熟悉的声音。
“顾院长，情况怎么样？”
虽然声音有些嘶哑又透着疲惫和担忧，可是曾穆飏一下子就分辨出这是洛小年的声音。
“洛小姐，病人的情况很不理想。”一个身穿白色医师袍的年轻男人托了托眼镜，微微皱起的眉头意味着病情有些棘手，“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依靠药物维持，但是服用大量药物本身对她的大脑就是一种损害，这次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以后恐怕很难再恢复了。”
“很难恢复是什么意思？”洛小年背对着曾穆飏，可是她攥紧的拳头和有些颤抖的声音却让他能够确定此时的洛小年恐怕已经濒临崩溃，“她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吗？”
“是否能够回家休养要看病人的康复情况，但是现在看来病人不仅神志不清还有一定的暴力倾向，短时间内是不能回归社会的。”
那个顾姓院长安慰地拍拍洛小年的肩头，轻轻地离开，在看到曾穆飏的时候对他礼貌地点头示意，可是曾穆飏却在他经过时清楚地听到那一声叹息。
空旷的走廊上只站着他和她两个人，而此时的洛小年似乎已经支撑不住地靠在墙上，随着渐渐响起的抽泣声，她的身子一点点地下滑，最终瘫软地跌坐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曾穆飏知道自己此时出现在她面前并不合适，可是眼前的洛小年抱膝哭得伤心欲绝，他又没有办法狠心转身离开。
不管她究竟有什么隐瞒，此时也只是个需要安慰的人，何况她还是他的助理。
从没有安慰过人的曾穆飏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正哭得过瘾的洛小年停止哭泣。是说“别担心”？“别伤心”？还是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想来想去他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一句话。
“别哭了。”
只顾着伤心的洛小年听到声音才察觉到身边有人，她眯起红肿的双眼，看到来人是曾穆飏，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哭，只是声音比方才小了许多。
明显压抑的哭声在曾穆飏听来更加别扭，好像下一刻她就会因为一口气上不来而被憋死。
曾穆飏有些无奈地上前，脚尖踢了踢缩在墙角的洛小年：“我让你别哭了，你没听见啊？哭得烦死了！”
“嫌烦你就滚啊！”原本蜷成一团的洛小年一巴掌推开曾穆飏的腿，瞪着眼睛对他吼着：“我就是要哭你管得着吗？现在我爸重伤未醒，我妈神志不清，我什么都做不了连哭也不行吗？”
话说到最后已经没有了初始的怒气，她像是受伤的小猫孤独地舔舐伤口，颤抖的肩膀昭显了她的无助，也让曾穆飏心里涌起浓浓的愧疚。
住在这里的人，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她的妈妈，难怪她会这么激动。
“洛小年！”动手将地上的人拽起来，曾穆飏粗声粗气地道，“你现在就算是哭死当场也改变不了事实！”
愣愣地看着被塞进手中的纸巾，洛小年擤了把鼻子，一顿一顿地说道：“曾先生，我……我今天跟人事请了假的。所以你能不能……别管我？”
“你以为我愿意管啊！”曾穆飏嫌恶地看着洛小年抽着鼻涕，将口袋里的纸巾一股脑地掏出来，连同一张卡一并交到她手上：“支票退票了，所有费用先刷卡，用最好的药，别的以后再说。”
将手中的黑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等到洛小年想明白他的话时，曾穆飏早已经走得没了踪影。她不知道他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可是眼下也只能用这张卡了，只是欠他钱的后果应该会很严重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13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