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半夏》夏**央

81、第 81 章

　　番外篇之十二

　　一张白色的单子握在手里，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晃得我眼睛有些难受，我努力的寻找着肝功能那一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AFP值…在哪？那个数字在哪？一个红色的数字突然蹦出来，我的手开始颤抖，胸口也闷闷的痛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一张黑白的纸上会有一个红色数字？那是什么…为什么我看不清楚…程枫…程枫！

　　这个梦醒来的时候我一身冷汗。然后又不自觉的把被子裹得再严实些。好冷。我躺在床上许久仍未能从刚刚的噩梦里缓过神来。

　　这个噩梦最近我总是在做，每次要带着程枫去做体检的前一天就一定会做。于是今天又是约好了去体检的日子了，因为马上放寒假了，我只能在回家之前带他去这一次医院了。

　　十二月的上海，阳光虽然耀眼，却已不再饱含温暖。屋子里面与屋子外面的温度其实是一样的冷，这对于习惯了北方冬天烫烫的暖气的我们是很难熬的。

　　我穿上了厚厚的大衣还嫌不够，又裹了一条绵绵的粗针织围巾在脖子上。好在校园里依旧是青葱一片的，所以走到室外心中的萧瑟感淡了许多。

　　我叫夏未央，我怕冷，所以不喜欢冬天。

　　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见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程枫，依旧是比阳光还温暖的笑颜。

　　“今天怎么穿这么多？感冒了吗？”程枫温柔的抓起我的手，对着自己的嘴呵着热气。

　　温热的气息从他嘴里吐出，湿湿的黏在我的手上。

　　我甜甜的笑着，不想让他看出昨晚被噩梦袭击的痕迹。“人家故意设计的造型，你都看不出来啊，这身大衣配这个围巾好看吧？”

　　“好看！特别好看，有家乡的感觉。”程枫笑着说。

　　我笑着，心里却有一点说不出的小感伤，这个寒假我肯定是要回家过年的，可是程枫却只能留在上海，也许他也和我一样很想回家吧。

　　来到医院，负责体检的医生见到我们都笑了，已经是常客中的常客了。驾轻就熟的配合着医生一样一样检测下来，我们也都没多说什么。又或许是刻意的避免多说什么。

　　我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他察觉我心底的那份与日俱增的恐惧。

　　走到一楼窗口那去报告的时候，身体不小心和一个人撞了一下。

　　“对不起！”一个清脆的女生带着急促的音调对我说。

　　“没事，啊，你不是…”我转过头，吃了一惊。

　　是郑佳琳。这个女生虽然和我住的是同一栋宿舍楼，但是自从杨逸从我的生活中蒸发之后，她的存在感也随之消失了。今天居然在医院碰到，我们两个人都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夏未央，你怎么来医院了？”郑佳琳问。

　　“啊，就是来做个身体检查而已，你呢？生病了吗？”我看到她脸上不安的神情有些好奇。

　　“不是我，是…”郑佳琳犹豫着，吞下了后一半的话。

　　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降临，我有些紧张的问：“是谁？我认识吗？”

　　其实就是不好直接问是不是杨逸。

　　“哎！他不让我告诉你，可是你都已经来医院了，还不去看看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夏未央，你快去看看杨逸吧，他从楼上摔下来重伤，已经快一个月了，总是发烧还迷迷糊糊的叫你名字！”郑佳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之后，不再克制的把话都讲了出来。

　　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逸居然从楼上摔下来重伤？不可能的，他那种人一辈子都安安稳稳的，怎么可能会受伤！不会的，我的记忆里没有他受伤这一段，还是，当年的我就不知道他受伤的事？所以他不是刻意要在我生活里消失，而是受重伤住院了！

　　“他现在在哪？我要去见他。”我尚无法理顺自己的复杂心情，嘴里却已经蹦出了这几个字。

　　我要去见他。现在就要！

　　“302病房，你去吧，他今天一直昏迷着，也许你去了，他就能醒过来了。”郑佳琳神色黯然的说。

　　我听完之后发了疯似的往楼上跑，隐约的听到身后刚刚排队拿完报告的程枫喊了一声“未央！”，但是我已经无暇顾那么多了，只是拼命的爬楼梯，一口气爬到了三楼。

　　我喘着粗气走进了那间病房，见到一个人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周围又是很多仪器。忽然觉得好熟悉，我不敢相信现在躺在那里的人，不是程枫，却是杨逸。

　　隐埋在心底的伤痛瞬间爆发了，我怔怔的看着面如死灰的杨逸，泪水夺眶而出。

　　“杨逸，杨逸，我来了，你醒醒啊！”我的呼唤很轻，那么胆怯。

　　当时他在床边呼唤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声音吧。

　　杨逸的眼睛紧闭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这就和平日里的他没什么异样。可是我忽然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张脸了。

　　从那一日我狠心的说出分手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张冷淡无表情的扑克脸了。

　　“为什么你让别人告诉我你受伤？难道我们不能相爱就一定要形同陌路吗？杨逸，你不可以这么狠心的剥夺我关心你的权利！”我抓起他冰冷的手。

　　好冷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冷。我抓着这只清瘦的手贴在脸上，用嘴呵着热气，想要温暖他。

　　“对不起，杨逸。这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话。从当年我们大吵架之后冷战开始，我就一直想对你说的，可是你不理我，所以我也只好把这句话咽下去了，因为那时候我不确定，你到底爱不爱我。我就是笨，我就是后知后觉，如果不是在程枫葬礼上穿越回高中，我肯定还是不会发现你有多爱我的。可是我却辜负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应该在结婚那天还拿出那封信的，要不然未来的我们早就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了。我是真的有下定决心嫁给你的，所以再一次穿越回来大学的时候，你不理我我会伤心，你身边有女孩子我会生气。可是我却又一次的辜负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好久好久了，我不能对高中的你说，我不能对未来的你说，现在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说了，你却也听不到了！”我对着一个无意识的杨逸，居然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于是想起我昏迷变植物人那时，杨逸也是一样，对着一个“无意识”的我讲了那么多，那么多，他从来都不肯说出口的话。

　　我们总是这样，面对着面的时候，永远都只能心口不一。

　　可是现在，我第一次，这样毫无保留的在他面前讲起了我心底的秘密，而且一旦开口了，就停不下来了。

　　“杨逸，其实讲真的，有时候我也会迷茫，到底更爱你多一些还是更爱程枫多一些。觉得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在我身边，可却总是没法把最后那点距离拉近，仿佛两块磁石总也对不上正确的南北极一样。可是程枫，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给我那么多那么多的温暖，让我体会到那么踏实那么体贴的爱。可是我能给他的有什么？他注定会得病，注定会离世，他的人生注定要带着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终结。我改变不了历史，我也做不到让他不生病。我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好好的爱他，用尽我全部的爱去温暖他，这样就算将来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还是会带着一个笑容的。而你的人生还有大把光阴，你那么聪明，你那么有能力，你完全可以自由的掌控自己的人生，找一个美丽体贴的妻子过上一个人人羡慕的生活。所以我不是你的唯一选择，而程枫，却只剩下我了。”

　　我好像是面对着一个巨大的树洞，娓娓的讲起了从来没说出口过的心事。

　　“可是你为什么会受伤？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有躺在病床上的一天！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办？你不要给我出难题啊！杨逸…”我哽咽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那个从小和我吵架吵到大的杨逸，那个一直默默支持我的杨逸，那个带我去学校楼顶看夕阳的杨逸，那个搂着我在草地上看星星的杨逸，那个握着我的手在病床前流泪的杨逸，那个给我一个可以看夕阳的家的杨逸，那个从头到尾都只爱我一个人的杨逸…

　　现在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一个月的杨逸，我居然现在才来看他！

　　“杨逸，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好起来？我这只蝴蝶还没有飞过你这片沧海呢，你醒醒啊！”我看着完全没有反应的杨逸，心里好似刀割一样的痛。

　　可我又有什么立场再说这种话？

　　“对不起，明明是我说的分手，现在又说什么蝴蝶沧海的话真是太过分了，郑佳琳是个好女孩，她这么贴心的照顾你，你一定会醒过来的对吧，到时候记得对人家好一点！”我抹了一把眼泪，不忍再看这个样子的他，起身欲走。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我爱你未央，你的沧海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