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采筠归》清凉如斯

2、第002章 深闺浅养身

　　自此，我开始自己的小姐生涯。饿了有人喂吃的，困了有人盖被子，生活多么惬意。借着养病的理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整日地锁在闺房里，爹爹姨娘时不时来看我，这个关心两句，那个关心两句，见我没有不耐烦的样子，都有些诧异。
　　或许是这个小姐以前太不招人喜欢，对着长辈也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看到我这个样子有些惊讶也是正常的。无奈我只得说自己知道错了，决定以后要乖乖的，听爹爹姨娘的话。爹爹看我的眼神充满赞赏，大有老怀宽慰之感，而姨娘们则是拭着泪水，絮絮叨叨说“筠儿懂事了”。
　　十岁的身体里，住了二十岁的灵魂，要是还不懂事，那我岂不也成了那无知孩童？
　　两位姨娘一个姓孙，一个姓冯，娘家都是清白的一般家庭，说富裕却也赶不上洛家，在我看来，这两位姨娘还是有些小家子气。不过那于我没什么影响，姨娘们没孩子，为自己多做打算也是值得理解的，毕竟我的那个爹今年都五十了。
　　“爹爹，筠儿在床上躺了有好几个月了，能不能让筠儿出去转转？”呆在屋子里都要发霉了，现在的天气不比刚穿过来时那么寒冷，深冬已经开始逐步向着初春迈进，梅林幽香，在寒风里更显得孤傲。
　　“筠儿乖，身子还没好，等开春了再出去玩儿，爹爹陪你玩儿。”慈祥的爹对着我说话总是慈眉善目，那股似乎要随风而去的飘忽之感也相对淡了很多。说来也是，他膝下只有我那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不疼惜些呢。
　　开了春气候就和暖了，待了这么长时间，再多待些日子也不算什么难为我的事情，只是看到爹爹一副有些愁闷，微微凝眉的样子，有些担忧。
　　府里的家丁在我看来算是很多了，将近五十个人，分工细致，赏罚分明，女子相对来说要少些，多为贴身伺候女主子的。只是据我所知，府中只有爹、两位姨娘，还有我算是主子，伺候的人也算是多了。
　　“爹爹皱眉了，是有什么事吗？可以说给筠儿听听的···”小孩子撒娇的功夫被我发挥地淋漓尽致，或许是岁数变小了，心也跟着变年幼了，对着这个爹爹，我总是装不出大人的样子。
　　“没事，筠儿乖，爹爹没事呵。”即使有事，爹也不会说出来给我听的吧？毕竟，我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不认为我会听懂他的苦恼，就算我能听懂，他也未必愿意说出烦心事惹我担忧。
　　我也就乖巧地不问了，“唔唔”两声，装作困倦浅浅睡去。
　　其实爹爹苦恼的事情，我多半能猜到那么一星半点。当今天下四分，北乔、西礼、东辰、南粤瓜分天下，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爹爹来这小镇之前，是西礼国的太子太傅，西礼国皇帝景仰父亲才学，自太子进书房读书起，便将教导太子的职责交给了父亲。
　　当世大儒，爹爹的才学自是毋庸置疑。只是终究是一介文人，抵不过刀枪棍棒，阴谋丛生，在险之又险的宫廷中为求一己之地，算是很困难的，更何况，爹爹还处于那么一个风口浪尖上。辅佐太子，一旦太子登基为帝，便是天子帝师。这样的前景，朝中同僚自是留他不得。
　　只是没想到，一向身体康健的太子，竟然莫名其妙薨逝，西礼国举朝震惊，皇帝听闻噩耗，当即昏厥。
　　自此，西礼国大乱。爹爹也从中看出了皇宫争斗的险恶，决心远离朝堂，告老还乡。
　　西礼国皇帝闻言没有多语，只是静默片刻后，长叹一声：“先生亦要弃朕与天下而去，罢，罢！”当即一甩衣摆，允了爹爹的要求。
　　爹爹现在这副苦闷姿态，或是因为是前几日传来的消息吧。
　　西礼国皇帝病重，十数个皇子皆纠结党羽，意欲逼宫。爹爹虽已不在朝堂，但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份恩情，看重情谊的爹爹又怎会视若不见？
　　现下，西礼国大乱，北乔、东辰、南粤又蠢蠢欲动。西礼国处于一个极度险恶的环境下，面临亡国之危，而十几个皇子竟然不顾国家危难，还在京中为了那把龙椅而争斗，实在是叫爹爹寒心。
　　翌日早晨，我还没睡醒，便被月梅叫了起来，说是家中来了客人，让我去见见。
　　爹爹是孤儿，一身才学亏得有他师父，也就是我的外公收养教导，才会有如今的成就。外公只有母亲一个女儿，外支旁系早已不联络多年，也是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却不料到了我与爹爹，竟也是这样的结局。外公早逝，母亲亦早逝，我在世上的亲人只余爹爹而已。
　　所以我很疑惑，什么样的人物让爹爹如此重视？莫非，是京中之人？
　　放下疑惑，任由月梅伺候我起床梳洗，喝了一小杯稀粥后，被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闺房。
　　托这个神秘客人的福，一直被爹爹禁足在闺房中的我，终于可以出得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爹爹。”进得大堂，见爹爹坐于上首，手抚着胡须，笑意浅浅，甚为满意。这几日很少见他笑，突然见他这样神态轻松，我都有些惊讶了。
　　“筠儿来了，快，来见见你哥哥。”
　　“哥哥？”我这才注意到，下首第一位站这个身姿挺拔的少年，约为十四五岁，身量挺足，因为背对着我，我还以为是个家丁，所以并未注意到他。
　　少年转过身来，面色无悲无喜，只有眼睛里莫名射出的寒光让我有些冷得缩了缩身子，不受控制地低咳起来。
　　“筠儿，怎么了？”爹爹听见我咳嗽，担心得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帮我拍着背不停问：“可是觉得难受？月梅呢，快去给小姐端碗姜汤来！”
　　“义父，我来吧。”那少年突然开口，连声调都有些冷然，却泠泠悦耳，如玉石击鼓，铿然有力。
　　他接过爹爹臂膀里的我，蹲下身给我拍着背，不失温柔。
　　原来他唤爹爹义父。初听爹爹说“哥哥”时，我还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听这少年的称呼，倒也明白了十之八九。
　　爹爹膝下无子，女儿终是要嫁出去的，认养个义子，将来继承家业，也算有个人养老送终，待他百年之后，也会是女儿的一个依靠，不至于受夫家欺负。爹爹应该是这样想的吧？想到这儿，我心里微微有些发酸。
　　洛采筠，你何其有幸，有这么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