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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宋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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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玥那丫头片子的事儿还没完。
自打上回从她迷宫里出来,时祺就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了结。果不其然,没过两天,宋法官直接找上门来了。
那天下午时祺正在二楼收拾东西,就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他溜达下去一看,好家伙,宋法官穿着法袍就来了,估计是刚开完庭。
“郝医生,我必须跟你严肃地谈一谈!”宋法官板着脸,那架势跟开庭似的,“我女儿最近居然说要考什么……漫画法律专业?这是不是你们给她灌输的奇怪思想?我女儿之前不是已经有好转了吗?”
郝既明还没开口,时祺先乐了:“宋法官,您这可就冤枉人了。令嫒那脾气,您觉得是我们能灌输得了的吗?”
宋法官扭头瞪他:“你又是谁?”
“我啊?”时祺往咨询室门口一靠,“一路人。就是好奇问一句,您闺女想当漫画家,怎么就成奇怪思想了?”
“她是要继承我的事业的,我允许她在这条路上慢慢走,反正有家底给她撑着,”宋法官声音拔高,“我们宋家三代都是法律人……”
“打住打住。”时祺摆手,“您这是选继承人呢还是养闺女呢?要不您给她脖子上挂个匾,写上‘宋氏法律第四代传人’?”
郝既明在后面直咳嗽,估计是憋笑憋的。
宋法官气得脸色发青:“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就这态度。”时祺掏出手机,翻出宋玥最近画的漫画,“您好好看看,您闺女把《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画成漫画了。盗窃罪,三分钟看懂。您当年背这条用了多久?”
宋法官愣在那儿,盯着手机屏幕出神。
趁这功夫,时祺给郝既明使了个眼色。郝既明会意,温和地开口:“宋法官,其实法律传播也是个很重要的领域。现在很多年轻人不愿意看枯燥的法条,令嫒这种方式,说不定能让更多人了解法律。”
宋法官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我……我再想想。”
送走宋法官,郝既明转头看时祺:“您刚才是不是太冲了?”
“对付这种老古板,就得来点猛的。”时祺耸肩,“您跟他温良恭俭让,他能跟您扯到天黑。”
这事儿过去没两天,宋玥又出幺蛾子了。
深更半夜,时祺刚合眼,郝既明的电话就追过来了,声儿透着少见的紧绷:"宋玥在派出所。"
时祺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怎么回事?"
"在漫展上跟几个小混混起了冲突,动了手。"郝既明那边传来关车门的声音,"我正往那儿赶,你要不要……"
"定位发我。"时祺已经在下床穿裤子。
等时祺赶到派出所,老远就瞧见郝既明站在调解室门口,正跟办案民警低声交谈。见他来了,郝既明快步迎上来,语速很快:"问清楚了,她在漫展发自己画的法律漫画,几个小混混找茬,说她玷污法律。"
时祺探头往调解室里看——
宋玥完好无损地坐在那儿,倒是她对面的小黄毛脸上挂了彩,旁边还坐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同伙。
"可以啊丫头,"时祺在她身边坐下,"一挑三?"
宋玥撇嘴:"他们先动的手。说我画的法律漫画狗屁不通。"
郝既明走进来,递给宋玥一瓶矿泉水,声音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态度:"先把事情经过完整说一遍,不要漏掉细节。"
原来宋玥把自己画的法律漫画印成小册子,在漫展上免费发放。几个小混混看了不爽,非要她收回所有册子,还动手推搡。
"然后你就动手了?"时祺挑眉。
"没,我先给他们普了遍法。"宋玥一脸淡定,"告诉他们这已经构成寻衅滋事,情节严重可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他们不听,非要动手,那我就正当防卫了。"
做笔录的警察在旁边乐:"小姑娘可以啊,法条背得挺熟。不过你这防卫动作……练过?"
"学过一点拳击。"宋玥瞥了眼时祺,"有人说过,想反抗得选对方式。"
郝既明适时介入,他转向办案民警,语气沉稳:"警官,从监控画面看,确实是对方先动手。我建议做个伤情鉴定,宋玥这属于典型的正当防卫……"
他条理清晰地分析着案情,引用的法条精准到位,连办案民警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时祺在一旁听着,突然想起郝既明提过他父亲就是老政法出身,这家学渊源到底不一般。
最后在郝既明的专业协调下,案件以调解结案。对方赔礼道歉,宋玥也表示以后会注意方式方法。
从派出所出来,已是凌晨三点。宋玥突然站定,先对郝既明深深鞠了一躬:"郝医生,谢谢您。要不是您刚才据理力争……"
"这是你应得的公正。"郝既明扶住她肩膀,目光温和而坚定,"你做得很好,既维护了自己的权益,也守住了底线。"
她又转向时祺:"时老师,也谢谢您。"
时祺点了根烟:"谢什么?我又没帮上忙。"
"谢谢您没像我爸妈那样,第一反应就是骂我。"宋玥声音有些发哑,"也谢谢您教我……选对方式反抗。"
时祺吐个烟圈:"你这不处理得挺好?既维护了自己权益,也没越线。"他顿了顿,难得正经,"比你爸强,他就会死磕条文。"
郝既明轻轻拍了拍宋玥的肩:"先回去休息吧。下周咨询,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今晚的感受。"
送宋玥回家的路上,这丫头居然在后座睡着了。等红灯时,时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突然想起迷宫里的那个八岁小女孩。
郝既明轻声说:"看见了吗?她已经学会用正确的方式守护自己的梦想了。"
"有您一半功劳。"时祺转动方向盘,"刚才在派出所,您那些法条背得挺溜。"
郝既明笑了笑:"家学渊源而已。不过我父亲要是知道我用他教的刑法总论来给漫展打架的小姑娘辩护,不知作何感想。"
车子驶入小区,宋玥的父母早已等在楼下。见到女儿安然无恙,宋母红了眼眶,宋父则板着脸想要说什么。
郝既明抢先一步上前,语气平和却有力:"宋先生,今晚的事,宋玥处理得很妥当。她不仅保护了自己,还展现了出色的法律素养。我想,这比任何考试成绩都更能证明她的能力。"
宋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回程的路上,夜色浓得化不开,只有路灯在车窗上投下流动的光斑。时祺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敲着窗沿。
"老郝,"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刚才在派出所,你挺帅的。"
郝既明正望着窗外出神,闻言转过头来,眼底还带着未散尽的专注:"才发现?"
"德行。"时祺笑骂一句,耳根却悄悄热了。他摇下车窗,让夜风灌进来,试图吹散心头那点莫名的躁动。
郝既明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发梢,声音忽然软了下来:"说真的,今晚要不是你教过她那些,事情可能不会这么顺利。"
"少来。"时祺目不斜视地盯着前路,指尖却收紧了些,"我就教了她怎么出拳,是您教会她什么时候该收住力道。"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郝既明忽然倾身,从时祺肩头拈下一根不知何时沾上的猫毛——估计是刚才在派出所门口蹭到的。
"沾上毛了。"他轻声说,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时祺的颈侧。
时祺浑身一僵,感觉被碰过的地方像过了电。他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下周宋玥的咨询,您还需不需要……"
"需要。"郝既明截住他的话头,声音里带着笑意,"每次都需要。"
绿灯亮起,时祺猛地踩下油门,仿佛这样就能把过快的心跳声掩盖在引擎的轰鸣里。他瞥见郝既明唇角扬起的弧度,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下周三下午,"郝既明忽然说,"我约了个新案例,您要不要……"
"看情况。"时祺打断他,却在变道时悄悄调整了后视镜的角度,好让那人的身影始终落在余光里,"得先看看甲方作不作妖。"
郝既明低笑出声,那笑声像羽毛轻轻搔过时祺的心尖。"那我等您。"
车子在工作室楼下停稳,郝既明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即下车。他转头看向时祺,目光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深邃:"要不上楼喝杯茶?我刚得了点明前龙井。"
时祺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大半夜的喝茶,郝大夫这是存心不让人睡觉?"
"那就喝点别的。"郝既明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那儿还有你上次落下的外套。"
时祺看着那人眼底细碎的光,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他熄了火,钥匙圈在指间转了个圈:"成啊。正好跟你算算账——那盆仙人掌,你是不是又忘浇水了?"
"哪能啊。"郝既明推开车门,夜风裹着他带笑的话语飘进来,"天天供着呢,就盼着它开花。"
第二天,宋法官居然又跑来咨询室一趟,亲自来道谢。说是经过这件事,他重新审视了女儿的选择。
“她比我想象的成熟。”宋法官感慨,“知道用法律保护自己,也知道适可而止。”
时祺和郝既明交换个眼神,都没说话。
等宋法官走了,郝既明才说:“看来每个父母都需要成长。”
“可不是嘛。”时祺伸个懒腰,“就是苦了咱们,又当心理医生又当人生导师。”
这事儿本来该到此为止了,谁知还有后续。
一周后的下午,宋玥兴冲冲地跑来工作室,手里拿着封信。
“你们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出版社的约稿信!他们想出版我的法律漫画!”
时祺接过信看了看,乐了:“行啊丫头,这就出道了?”
郝既明也笑了:“恭喜。”
“不过……”宋玥突然犹豫起来,“我爸妈那边……”
时祺把信塞回她手里:“怕什么?白纸黑字的合同,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宋玥咬咬嘴唇:“那……你们能陪我一起去见编辑吗?”
时祺和郝既明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见编辑安排在周五下午。时祺特意穿了正装,郝既明也收拾得人模狗样。宋玥看着他们,噗嗤笑了:“你们这样好像我的经纪人。”
编辑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对宋玥的作品赞不绝口:“这种形式太新颖了!我们准备做成系列,先从《刑法》开始……”
谈完正事,编辑突然问:“宋小姐有没有考虑过合作办学?我们和几所法学院都有合作,可以开法律漫画选修课。”
宋玥愣住了:“我……我能行吗?”
“当然行!”编辑热情地说,“现在法学院最缺的就是你这种跨领域人才。”
从出版社出来,宋玥一直没说话。直到上车,她才轻声说:“谢谢你们。”
时祺从后视镜里看她:“谢什么?这都是你自己争取的。”
“不是。”宋玥摇头,“是谢谢你们让我知道,我可以做自己,而且这样的自己也很有价值。”
送完宋玥,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了。郝既明站在街灯下,白大褂忘了脱,在晚风里衣角翻飞。
"要不要喝一杯?"他问得随意,手指却无意识地转着车钥匙。
时祺挑眉:"郝大夫这是要破戒?"
"偶尔。"郝既明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庆祝今天有人学会了正确使用法律武器。"
两人又晃悠到常去的那家清吧。老板看见他们,直接引到最里的卡座,还特意调暗了灯光。
几杯威士忌下肚,郝既明松了松领口,眼底泛着微醺的光:"您说,咱们这算不算改变了别人的人生轨迹?"
时祺晃着酒杯,冰块叮当作响:"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咱们顶多就是……帮忙撬了个锁。"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门是她自己推开的。"
"也是。"郝既明低笑,指尖轻轻碰了碰时祺的酒杯,"不过这种感觉……比治好十个抑郁症患者还让人踏实。"
"是不错。"时祺难得坦诚,"比帮明星擦屁股,或者给P2P公司洗地强多了。"
结账时,老板特意送来两杯特调,杯沿缀着嫩绿的薄荷叶:"听说你们帮了个画漫画的小姑娘?这杯我请。"
时祺挑眉:"消息传得够快的。"
老板笑着擦杯子:"这圈子小。那姑娘的画我在朋友圈看见了,把刑法条文画成了连载漫画,真不赖。"他朝郝既明举杯,"郝大夫,您这是又渡了一个迷途羔羊?"
郝既明但笑不语,只在桌下用膝盖轻轻碰了碰时祺的腿。
走出酒吧,夜风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郝既明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时差点撞进时祺怀里。两人呼吸交错,都能闻到彼此身上威士忌的余韵。
"二楼装修得差不多了吧?"郝既明声音有些哑,"什么时候搬过来?"
时祺故意逗他:"怎么?盼着我过来?"
"是啊。"郝既明答得坦荡,手指轻轻勾住时祺的衬衫袖口,"多个帮手,还能蹭您的明前龙井。"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想天天见着您。"
时祺感觉被他碰过的手腕阵阵发烫,嘴上却还硬着:"行吧,看在您这么诚心的份上……下周一。"
走在回工作室取车的路上,梧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时祺突然想起宋玥迷宫里的那扇铁门,现在应该已经变成落地窗了吧,就像某些悄然开启的心扉。
到停车场,时祺拉开车门,突然回头。夜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那盆仙人掌,开花了吗?"
郝既明怔了怔,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开了,小黄花,跟您脾气一样倔。"
时祺轻哼一声钻进车里。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他摇下车窗,夜色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周一见。"
"周一见。"郝既明站在原地,看着尾灯渐行渐远,突然觉得这个秋天的晚风都带着甜味。
而时祺在等红灯的间隙,给老周发了条消息:
「下周起,周五下午不安排会议。」
手机很快震动,老周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明白,给郝医生留档期是吧?」
时祺锁屏,抬头看见后视镜里自己微微发红的耳尖。有些改变就像仙人掌开花,看似突然,其实早已酝酿了整整一个春夏。
周一一大早,时祺抱着个纸箱子晃悠进二楼新办公室。老周带着几个员工正在那儿摆弄绿植,看见他进来都愣住了。
"祺哥,您真搬这儿来了?"老周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咱公司那边……"
"这边清静。"时祺把箱子往桌上一扔,"以后有急事来这儿找我。"
员工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时祺也懒得解释,挥挥手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箱子里的东西不多:几本专业书,一个茶杯,还有那盆郝既明替他养着的仙人掌——果然开了朵小黄花,颤巍巍的挺招人疼。
正收拾着,郝既明上来了,手里端着两杯咖啡:"乔迁之喜。"
时祺接过一杯,挑眉:"楼下那小姑娘又送咖啡机了?"
"苏晚她妈。"郝既明笑,"说是感谢我们,其实是想打听她闺女跟陈星的事儿。"
时祺乐了:"现在家长都这么八卦?"
"可怜天下父母心呗。"郝既明靠在门口,"怎么样?还缺什么不?"
时祺环顾四周。房间不大,但视野很好,正好能看见楼下的银杏树,叶子黄得晃眼。
"齐活了。"他喝了口咖啡,"就是缺个靠谱的邻居。"
郝既明正要接话,楼下突然传来吵闹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往楼下跑。
咨询室里,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正指着郝既明的助理小林破口大骂:"什么庸医!我儿子好好儿的,到你们这儿就成抑郁症了?"
小林被骂得眼眶发红,看见郝既明进来像见了救星:"郝医生,这位家长他……"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郝既明上前一步,巧妙地将小林护在身后,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感,"孩子的具体情况,我们可以慢慢沟通。"
"我儿子才十五!"男人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郝既明脸上,"不就是不想上学吗?打一顿就好了!装什么病!"
时祺原本在二楼看文件,听见动静溜达下来,靠在门框上听了会儿,突然插嘴:"这位大哥,您儿子是不是最近总说头疼肚子疼,去医院查又一切正常?"
男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还总失眠,早上起不来床,对以前最喜欢的游戏、篮球都没兴趣了?连吃饭都嫌累?"
"……是又怎样?"
时祺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拉几下,调出个权威医疗机构的科普页面递过去:"您瞅瞅,这都是抑郁症典型的躯体化症状。这不是装病,是生理上的真难受。"
男人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看着看着额头开始冒汗。时祺趁热打铁:"我们老话讲,病来如山倒。这心病啊,比身子病了还磨人。"
郝既明适时接话:"这样吧,您下次带孩子一起来。如果是我们误诊,不仅分文不取,我还亲自登门赔罪。"
等男人半信半疑地走了,小林红着眼睛道谢:"时老师,太谢谢您了。"
"小事儿。"时祺摆摆手,"这种家长我见多了。自己不懂,还不愿意信专业的。"
郝既明看着他,眼底带着探究:"您最近……对这些症状门儿清啊。"
"近墨者黑呗。"时祺转身上楼,背影潇洒,"被某个心理医生天天念叨,想不懂都难。"
回到二楼,时祺却没心思批文件。他站在窗前,正好看见楼下有个穿校服的男孩在梧桐树下徘徊。那孩子几次抬头望向咨询室的窗户,脚尖在地上碾了又碾,最终还是扭头走了。
时祺默默记下了男孩的样貌——
蓝白校服,背个沉甸甸的黑书包,走路时总佝偻着背。
下午宋玥来了,抱着一摞画稿风风火火冲进来:"时老师!您看!出版社的合同!"
时祺接过合同翻了翻:"版税百分之八?可以啊丫头,没被坑。"
"我找了法学院的师兄帮我把关。"宋玥得意地扬起下巴,"下个月办签售会,你们必须来捧场!"
郝既明笑着点头:"一定到。"
宋玥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请柬:"还有这个……我们学校请我去开讲座,讲法律漫画创作。"
时祺挑眉:"哟,这就成专家了?"
"没办法,才华横溢。"宋玥嘴上嘚瑟,耳朵尖却红得透亮。
等她走了,郝既明感慨:"变化真大。"
"是啊。"时祺想起第一次见宋玥时她那身破洞牛仔的打扮,"所以说,给孩子一片土壤,他们自己能开出花来。"
傍晚时分,时祺正准备下班,突然透过窗户又看见了那个校服男孩。这次他在楼下徘徊了足足十分钟,最后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一头扎进了咨询室。
时祺悄悄下了楼,坐在等待区假装翻杂志,余光却一直留意着咨询室的动静。
男孩说话声细若蚊蝇:"我……我就是想问问……抑郁症……怎么判断?"
郝既明把温水往他面前推了推:"能具体说说你的感受吗?"
"我……我总觉得很累……"男孩盯着自己的鞋尖,"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有时候上着课眼泪就掉下来了……"
时祺放下杂志,很自然地坐到男孩旁边:"同学,哪个学校的?"
男孩吓了一跳:"四、四中的。"
"重点中学啊。"时祺语气轻松,"压力大太正常了。我当年在衡水,模拟考崩了能躲在厕所哭半节课。"
男孩被逗得嘴角弯了弯,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
郝既明适时递过测评表:"我们先做个简单的评估。不管结果如何,重要的是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等男孩开始填写测评表,时祺对郝既明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看,进来了。"
测评结果不太乐观,中度抑郁。男孩看着报告单,手指抖得纸张哗哗响。
"没事儿。"时祺拍拍他肩膀,"早发现早干预。我认识个朋友,抑郁治好后考上了北大心理系。"
这当然是现编的,但男孩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送走男孩,郝既明挑眉:"您什么时候认识北大的了?"
"善意的谎言。"时祺伸个懒腰,"走了,祭五脏庙去。"
两人照例去了常去的那家涮肉。老板看见他们直接引到老位置,还额外送了盘鲜毛肚。
"可以啊,"时祺挑眉,"现在来吃饭都VIP待遇了?"
"您二位现在可是这条街的名人。"老板笑呵呵地布菜,"谁不知道郝医生和时老师专治各种不服?"
时祺和郝既明对视一眼,在蒸腾的热气里都笑了。
铜锅里汤底咕嘟作响,羊肉片在清汤里翻腾。郝既明突然说:"今天真得谢您。"
"谢什么?"
"那孩子……要不是你先前在窗前多留心了,后来又恰到好处地插话缓和气氛,他可能就再次退缩了。"
时祺漫不经心地涮着羊肉,热气模糊了他微微发红的耳尖:"举手之劳。再说了……"他抬眼,隔着雾气望向对面,"您这儿要是黄了,我上哪儿蹭茶喝去?"
但郝既明知道,这不是举手之劳。时祺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那些细微的信号,知道什么时候该插科打诨,什么时候该认真倾听。
吃完饭,两人沿着胡同慢慢走。秋意渐浓,晚上的风已经带着凉意。
"说真的,"郝既明突然问,"您没考虑过考个心理咨询师证?"
时祺笑了:"怎么?真想拉我入伙?"
"觉得你挺适合。"郝既明看着他,"而且……你在这行能找到成就感,我看得出来。"
时祺没接话。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工作室楼下,二楼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时祺抬头看了看,突然说:"再说吧。现在这样不也挺好?"
但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拒绝。
上楼时,郝既明说:"明天有个新案例,您要不要一起?"
"什么情况?"
"十四岁女孩,厌食症。"
时祺脚步顿了顿:"几点?"
"下午三点。"
"看情况吧。"时祺摸出钥匙,"我看看客户那边儿安排。"
但两人都知道,他一定会来。
夜深了,时祺还在二楼办公室整理文件。窗外月色很好,洒在仙人掌的小黄花上,泛着柔和的光。
他拿起手机,给郝既明发了条消息:
「那厌食症的女孩,资料发我一份」
很快,资料传过来了。时祺翻开第一页,轻轻叹了口气。
这条路,看来是越走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