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往昔 ...
-
余跃又一次从床上爬起时,感觉天晕地旋,他紧紧抱住脑袋,怀疑刚才所经历的都是一场梦。
不过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
他锤了锤脑袋,打着哈欠拉开了病床边的帘子,和桌后面写病历的校医面面相觑。
校医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性,穿着干净的白大褂,眉眼温和,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是个斯文类型的帅哥。
他见余跃醒来,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同学,身体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余跃被他这么一问,才后知后觉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乎头晕和乏力的症状确实减轻了不少,没那么难受了。
“没有,我挺好的。”
他一边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一边看向医生白大褂胸口别着的铭牌:费江明。
“费医生。”余跃系着鞋带,“现在几点了?”
费江明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温和地回答:“下午4点24分。怎么,你有急事吗?”
“完了,旷课了。”余跃一听时间,眉头就皱了起来,“我得赶紧回去啊。”
“这个你不用着急。”费江明笑了笑,语气温和地安抚他,“元洲刚才离开之前,已经帮你开好了医务室的证明,直接交给你们老师就行。”
“元洲?”余跃动作猛地一顿,他倏地转过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错愕,“哪个元洲?”
费江明被他这过于激烈的反应逗得笑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蔺元洲啊,怎么,这个名字很烂大街吗?”
我靠。
余跃僵在原地,脑子里“嗡”的一声。
刚才的那些事居然都是真的。
不是他头晕产生的幻觉,也不是他理解错了。
余跃的心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费江明眉毛微不可察地抬了一下,从面前人戒备的反应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他想起之前推门进来时,蔺元洲正坐在这少年身旁边,手里拿着采血针,动作熟练地抽取了一小管血液,随后将那管血液样本丢给了他,只轻描淡写地吩咐了一句:“筛查一下传染病。”
现在看来……
费江明看着余跃的眼神带了些怜惜,让那个人看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余跃被那眼神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喂,你搞什么?”
他上下打量着费江明,觉得这医生也怪里怪气的:“你那是什么眼神?”
费江明干咳一声,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成专业温和的模样,推了推眼镜:“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在学校里,也要……注意安全。”
余跃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医生话里有话,和蔺元洲一样,都透着一股子让人捉摸不透的诡异。
他不想再多待,含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费江明伸手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管封存完好的血液样本,他叹了口气。
得,又是无偿劳动。
余跃回到教室时,又只剩下何静怡还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低头看着一本书。
他有些意外,抬腿走向自己的座位,随口问道:“你不回家吗?”
何静怡闻声抬起头,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轻声解释:“嗯,家里司机有些事,耽搁了。”
“哦。”余跃此刻满脑子都是和蔺元洲那些糟心事,没什么心思深入追问,只是匆匆忙忙地把书本塞进背包,拉上拉链,“我先走了。”
“好,再见。”何静怡的声音依旧轻柔。
余跃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教学楼,辗转倒了几趟拥挤的公交车,他又回到了那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
还是老样子,苏家夫妇不但没来人照看,甚至还把床头柜上的水果篮拿走了。
他憋了一肚子火,但还是向值班的护士点头道谢,接过对方递来的温热的湿毛巾。
走到病床边,看着床上那张与自己近乎一模一样、却毫无生气的脸,余跃深吸一口气,动作轻柔地开始为小书擦拭起身体。
他看着弟弟苍白安静的脸,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越看越难受。
苏文书很乖,从小就乖,懂事得让人心疼,因为他怕,怕给哥哥惹麻烦,怕成为哥哥的负担。所以多大的委屈,他都自己默默咽下去。
在福利院时,被别人欺负了,东西被抢了,甚至身上带了伤,也从来不说,只是会小声地安慰他,“没事,哥,我不疼”。
余跃还记得,有一次小书被几个大孩子抢走了好不容易得来的饼干,等他找到小书时,小书正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把已经碎了的饼干捡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掉下来。
看到他来了,小书还努力挤出一个笑,说:“哥,没事,擦擦还能吃。”
怎么会没事?
回忆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余跃的心。
他一直以为,小书离开福利院后就会过的好一些,不再受人欺负。
可余跃万万没想到,在他以为安全无虞的校园里,小书承受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更沉重。
他拿着毛巾的手指微微颤抖。
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没用,没能保护好他。
余跃不是傻子,宋雅岚那番看似提点实则甩锅的话,他只信了一半。
“关荷婷”这个名字,在小书的日记本里出场次数不多,几乎都是一笔带过,现实中,她的长相中等,学习中等,除了她父亲是检察长这个比较显赫的家室外,似乎一切都很平平无奇。
余跃想了想,检察长或许就跟他们村的调解员差不多吧。
有一次,他偶然路过教师办公室时,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关荷婷正和班主任低声交谈着什么,表情是少有的严肃,而班主任对她则带着一种不同于对待普通学生的平等态度。
看来,关荷婷在这个班级,乃至这个学校中,都占据着一个特殊而稳固的位置。
而小书的遭遇,恐怕也与这种力量脱不开干系。
上次的事件后,余跃完全是屏蔽了蔺元洲这个人的存在,这种刻意的忽视让刘文远这个神经大条的人都察觉出来了。
下午的体育课上,蔺元洲刘文远站在篮球架边聊天,余跃推着篮球框从后面经过,眼神愣是没偏一分一毫,直挺挺地走了过去。
刘文远看看余跃远去的背影,又扭头瞅了瞅身旁神色淡漠的蔺元洲,用手肘碰了碰他,惊奇道:“喂,元洲,你什么时候得罪那小子了?他现在看见你简直跟看见空气一样。”
蔺元洲没说话,也目送着余跃的背影,片刻后,他冷冷一笑,背靠在篮球架上,懒懒地闭上眼睛:“我怎么知道。”
余跃拖着沉重的篮球网框,弯腰走进储物室,他蹲在靠里的金属架子后面,打算将篮球一个个放回架子上去。
突然,“砰”的一声,虚掩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撞在墙上又弹了回去。
紧接着,一对穿着校服的男女像连体婴一样纠缠着挤了进来,男生迫不及待地将女生压在门板上,低头就吻了上去,女生欲拒还迎,手臂虚虚圈住男生的腰。
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暧昧的喘息和衣物相互摩擦的窸窣声。
亲了好一会,女生才微微偏开头,气息不稳地问:“门……门关好了吗?”
男生含糊地应了一声,意犹未尽地继续亲吻她的脖颈,抬起脚,向后随意一踢。
“哐当!”
门板被踹得重重合上,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完了。
蹲在架子后面的余跃心一沉,这下好了,他想偷偷溜出去都不行了。
他认识这两人,这是班上的一对秘密鸳鸯,卓思婷和陈天昊。
此刻他们正啃得难分难解,天昏地暗,完全没察觉到这狭窄的储物室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余跃的五官嫌弃地皱在一起,他当年饿了两天啃猪蹄的时候都没这么带劲。
眼看两人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大胆,余跃的眼睛也越睁越大,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他得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该咋办呢?
陈天昊搂着卓思婷的腰,两人意乱情迷地向瑜伽垫倒去——
余跃实在没法再当隐形人了。
他从篮球架子的缝隙中缓缓探出半张脸,清了清嗓子,试图用最体面的方式打断这火热的场面:“咳,咳咳,可以了啊。”
沉溺于情爱中的两人一转脸,就看见在架子后面表情难捱的余跃。
“住手吧,我眼睛要瞎了。”
卓思婷率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推开陈天昊,手忙脚乱地归拢着着自己被扯开的校服上衣。
陈天昊也懵了,看着从架子后面慢吞吞站起来的余跃,脸上的表情从惊惧转为羞恼,他光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但本能还是让他率先发难:“你怎么还偷窥啊?”
“讲点道理吧,大哥。”余跃不耐烦地将手中的篮球一丢,“是我先进来的。”
陈天昊没了话,坐在瑜伽垫上干生气,卓思婷觉得脸上挂不住,用力拽了拽他的衣服,催促道:“走吧,天昊,别跟他废话!”
余跃看着这两人,凉凉地提醒道:“走什么啊,门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