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除夕夜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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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子时。
西北边境，城关镇。
炮竹声声除旧岁，除了一岁又一岁。
漫天遍野的炮竹震天，黄土浓烟将整个小镇笼罩起来，浓烟深处，随着响声，不时有火光闪耀。
祈福不分贵贱，再不济的人家，也要在过年的时候弄个喜庆图个吉利。即便没银子买炮仗，也弄了些树枝干柴这些不花钱的物事，搁在院门口点燃凑个热闹，比如村东头儿的狗剩家。一边听着别家的炮竹热闹，一边看着眼前树枝爆出噼噼啪啪的火花，仿佛这样便能驱走旧年邪气，迎来新年福运。
“瞅见没，咱虽然买不起炮仗，可是听的动静一点也不比别人小，看的火花一点也不比别人少。”狗剩爹站在院子里忙乎着手里的火星子，甚是得意。
“狗剩他爹，你小心着点，大过年的，可别再……”狗剩娘正乐呵呵的嘱咐着，却忽然瞠口结舌，长伸着手直指小院西墙上方——一墙之隔的是小镇屠夫朱富贵家，也是炮竹声最大，黄土烟尘翻滚最浓地方。
只是从一墙之隔的狗剩家望去，浓烟深处，火光之中，却映出一个巨大的黑影，本该火光冲天的一片天空，正中间的位置，却突兀的被一个巨型身影遮盖住了，若隐若现在浓烟中，头顶天，脚踏地，僵直着仿佛俯瞰着地面的恶灵！只见这恶灵忽然缓缓张开双臂，肋下却显出锯齿状的双翅来！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恐怖的尖叫冲破浓烟，却被更加惊天动地的炮竹声迅速掩盖下去。
浓烟中的恶灵仿佛受了惊，只见那身影迅速敛起翅膀，顿时一阵浓烟铺天盖地，卷起一阵更浓烈的硫磺的味道，在一阵更浑浊的烟雾中，遁去了踪影。
农历初一，清晨。
一匹瘦弱的黄马，一个裹着一身土黄衣衫的瘦弱少女，站在朱富贵家被闯开的朱漆大门外，皱着眉头袖着手。
朱漆的大门油漆尚新，一扇门却已经脱开门轴，向内倒去，簇新的门板这一侧被撞出了一个凹槽。
少女向院内望去，院子是小镇常见的两进院子，影背墙挡着内院的入口，外面是一地的炮皮。她将马缰随意丢在一旁，跨进院子，绕开影背，脚下踩着铺满地的炮皮发出沙沙的脆响。正面影背墙内外都已经被硫磺少出焦黄的痕迹。
内院，一个秃头胖子侧卧在堂屋门槛上，头朝屋外，看着仿佛是想要爬出屋子未遂。堂屋的圆桌子边上，东倒西歪的躺了一个老妇、两个年轻妇人，一个总角小儿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共五个人也已经气绝身亡。
桌子上鸡鸭鱼肉，颇为丰富，当中还有个烤猪头，映着喜庆。和桌子边缘那几个面色铁青，死亡味道极浓的环境衬着那么诡异。
那少女，跨过门槛，看着一桌子的东西顿了顿，仿佛咽了咽口水，然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地上的几具尸体，最后又重新踱回那胖子身边，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垫着手，扶着死人颈子仔细看了看。
“姑娘，您可瞧仔细了？”
院子门口传来一个干瘪的询问声。
“崔里长为何不进来？站那么远说话作甚？”
那少女眼珠又看了一眼堂屋桌子上的酒肉，眼珠转了转，大声朝着门口问。
“哎呦，花姑娘哦，您是艺高人胆大，百无禁忌，这大过年的我可还得躲着点晦气不是？您就别吓唬小老儿我了！”
“你怕什么，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少女嘴上高声说着，嘴角却翘着，跨过尸体，坐到桌子边。
“您可别吓我了，我宁可有多远走多远，真晦气啊，怎么就这么倒霉出在我这里了？您要是看完了，赶紧出来吧！”
“你先去忙你的，等午时义庄人来了，自然会处理，不用等我了。”
那里长崔护仿佛得了圣旨一般，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便跑没了影儿。
少女听着外面的动静，正中下怀地笑眯了眼。
她将束发的簪子拔下，朝着烤猪头便扎了下去，再拔/出来的时候，簪子银制的尖头已然黑了一半。
“不会吧……”她一声哀鸣，将簪子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又扎进了另一碗没动过的红烧肉，这回力气有点大，整支簪子都没了进去——这下全都黑了。
她嘴里一痛叽里咕噜的诅咒，可怜巴巴的揉了揉肚子。
“鬼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啊……太吓人了啊啊啊啊啊啊……”隔壁猛然传来的一声凄厉的惊呼，吓了她一大跳，手一抖，簪子便掉在了地上。
少女心疼的迅速捡了起来，却意外的看到四条桌腿上的血手印。她皱了皱眉，闭上眼睛抽了抽鼻子，走出堂屋，穿过西厢，穿过厨房拐了几个弯，推开一个小门，然后便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大跳——
这是一个小院子，以前或许是朱富贵宰猪的地方，煞气迎面，血腥扑鼻，十三个铁钩子上挂着开膛破肚、剥皮去肉的……却不是待估的猪。
是人，十三个人。
少女将院子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遍，然后跃上墙头，低头便看到隔壁院中，一个妇人再抱着头拼命撞着一个瘦弱的汉子，而那个汉子却一边哄着，一边用力的抱住那妇人。
“鬼啊啊啊啊啊……”
“狗剩娘，没事儿，有我呢。”
扑棱棱的几只乌鸦被惊起，狗剩爹方惊醒的向隔壁墙头看去，仿佛一阵冷风擦面而过，却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墙头透着对面的死气沉沉。
枯瘦男子的眼神，是带着忧虑的惊恐。
偏僻的山村小镇，不比繁华的大城都会有达官显贵罩着，有王气贵气罩着，越是穷苦的地方，一点点不寻常的事儿越容易闹得人心惶惶。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不是只有政行吏令的触及不到，连衙门护卫的也管不到管不着，或者压根就是不想管。
没有衙门管的地方，却有土地娘娘——花若。
没人知道这个瘦了吧唧的姑娘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只知道她不过二九年华，却有一双堪透世间的眼睛。她四处游走于偏远的村落山寨，不是衙门的人，却做着连衙门都不愿意管的事。花若行踪成谜，只知道她每次只在土地庙落脚，没人知道哪里能找到她，却知道如果找她，便需要在附近土地庙供上好酒好菜，再结根草结，才有机会联系上她。因此她出现的地方，人人都明白——此地必有古怪！
所以，百姓虽然需要她，却没人希望遇到她。住在土地庙的神秘少女，老百姓便送了她一个充满敬畏的称号——土地娘娘。
天知道花若这个黄花大闺女恨死这个称号了！
大年初二，傍晚。
一身土色的花若，叩开出事地点后街的包子铺刘家大门。
“有肉包子么？”
“过年不做生意！”
“昨天的饺子也行。”
“我们是卖包子的！”
“有肉包子么？”
“……”
花若揣着四五个热气腾腾的白菜肉馅大包子，满意的边走边吃。
街上是行色匆匆，各自从娘家往回赶的姑爷和媳妇们。
暮色初上时，花若踱到一家瓦房前，停住了脚步，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口中，意犹未尽的咀嚼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得咽了下去。
她站在朱漆的大门前，抬头望了望。
小镇民风淳朴，说穿了就是很穷。故而这种红砖绿瓦的可以称之为宅子的房子，在这样一个穷得掉渣的镇子里面实属稀有。比起朱富贵家的房新树矮，这个被藤子缠满墙壁，门口大树成荫，拴马庄、下马石一样不少的地方，看起来要”富贵”得多了。
就连门外倚着墙角的黑狗，都看起来气质非凡。
花若拾起大门上的铜环，用力叩了叩。禁不住心里有点雀跃——人约黄昏后，蹭饭正当头……她显然忘记刚刚消失的五个白菜肉包，只觉着对眼前的房子充满了食欲。
咕咚——花若用力咽了下口水。
她只叩了一声，便耐心的等候，半柱香的时间，大门才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僵涩的门轴随着夕阳那点余晖，哆哆嗦嗦，零零散散的仿佛洒落一地，将夜幕开启。
一个佝偻枯瘦的老者，手里提着一盏明灭闪烁的灯笼，哑着声音。
“你找谁？”
花若讳莫如深的笑了笑，“你家主人在等我。”
老者神色古怪的瞟了一眼花若，随即又低下头，深施一礼。
“花姑娘请随我来。”
花若揉了揉鼻子，脸上有些不耐烦。
“净整这些有的没的。”
她抬脚欲行，却忽然顿了顿，默默地抽了抽鼻子，随即跟在老者身后，跨进了院门。
吱吱嘎嘎的声音再度响起，随着大门缓缓紧闭，缠在院墙上的枯藤，仿佛有生命一般，缠得更紧密了些。
门内火光若有若无，明灭不断，在呼啸的风声仿佛在桀桀怪笑。而刚刚还在墙角打瞌睡的黑狗，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蹭的跳起，朝着大门开始用力狂吠。
“公子这会儿可用膳了？”。
“可巧了正在用膳。”老者满是褶子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花若却恍若不知，眉头却在欢快的跳跃，心里雀跃不已。
“啊呀，真不巧，耽误你家公子用膳了。”她努力装的愧疚些，嘴角却勾着根本扯不平。
“到了。”老者带着花若在游廊前止步，转身便消失了踪影。
“哎？”花若反应不及，却发现早没了那人的踪影。只是回身再向游廊望去，黑幽幽的一条回廊，只有风声，不见风影。
远处游廊终点，仿佛有处亭子，隐隐约约，烛火幽篁。
“嘶——”
花若咬着牙吸了一口气，硬扛着想扭头逃掉的冲动，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周围环境的压力分明就是看到后映射到心里，闭上眼便感觉不到了。她再一次用力抽了抽鼻子……嗯……宝福昶的蜡烛，烟气淡却带着甜腻腻的桂花香……矫情、穷讲究！
面上又是一阵冷香拂上，耳边竟然传来了水声。
“小心凳子。”
珠玉之声，低沉清雅，花若觉着心里的那根弦狠狠的被拨了一下，立刻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
烛火已经熄灭，夜色幽暗更让面前的身影难辨，坐在那里却依然摇曳生姿。
“干嘛把烛火灭了，抹黑吃饭也不怕吃到鼻子里。”
“今天初二。”
“……哦……我一进来就闻到了。”花若又冲力抽了抽鼻子，“你……你没准备我的？”
“今天初二。”
花若一声懊恼的哀鸣，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耍赖。
“凭什么你不吃就不让我吃了！你这么多钱，这种地方都能挖池子看风景，连我顿饭你都不管！小气鬼！抠门儿！”
那男子悠闲地坐着，从桌上拿起杯子放在唇边轻轻抿着，仿佛对方不存在。
“梅一——”花若趴在桌子边，歪着头，有气没力的呻吟，“我快饿死了……”
梅一端着杯子轻轻又抿了一口。
“猪肉，白菜，葱，姜，蒜……你居然还吃了蒜，再闹就把你丢出去。”
懒洋洋的语气，毫不留情的将花若的装模作样彻底揭露出来。
“包子铺家的包子真的是猪肉馅儿，可是朱富贵家的屠宰猪的血腥味道至少是半个月之前的……”花若收起了嬉笑，语气中满是疑惑不解，“他家年夜饭桌上的红烧肉和烤猪头也是新鲜的，可是宰猪的地方，宰的竟然是人？”
“就这些？”梅一慢慢品着杯中物，淡淡的问。
“朱富贵家人是中毒而亡，餐桌上的东西全部都被动过手脚；朱富贵却不是……梅一……朱富贵的耳后有齿痕。”
梅一执着杯子的手顿住，“还有呢？”
“桌子腿上有血手印，屠宰场地里面的人全部剖心挖肺，死状凄惨，看血液凝固状态也是除夕当晚的事。朱富贵血尽，但后院那十三个人却不是。”
一个院子，一家五口，和十三个无名的人，却有三种死法。
“凶手也许不是一种东西？”
“咳咳……”梅一被呛了一口，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花若嘿嘿怪笑，刚刚分明就是故意的！
“啪”的一声，花若只觉香气迎面，脑袋上便重重挨了一下。
“阿西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除夕夜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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