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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章 ...

  •   常远来王府找秦筝的时候,她正骑在阿白身上满院子溜达。

      那壮硕的白虎驮着她,看着常远入了院子,颇不耐地发出低低的吼声,顺便对着他亮出锋利的牙,爪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刨着。难怪刚刚下人们只说秦筝和王爷在院子里,却不肯进来通报。

      秦筝见此,在阿白头上轻拍了下,它哼哼唧唧地甩了下尾巴,一个侧身将秦筝掀了下来,小跑着来到墨临渊脚边,老老实实地趴了。

      墨临渊冲着正对他行礼的常远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调转回手中的书上,只是那上面的字却一个也入不了眼。

      不多时,秦筝回到他身边,轻轻踢了阿白一脚,看着它呜呜地挪开身子,然后一屁股坐在已经被阿白捂得温热的地上,枕着墨临渊的腿望着他。墨临渊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拍拍她的肩,又继续看书。此时他心中似是有什么已经沉了下去,又重新平静下来。

      秦筝感受着他瘦削的腿,膝盖处有些突兀,骨头硌着她的脸颊,她闭了眼,伸手摸索到他的脚踝,小腿,一点点地揉捏按摩着,耳边传来不远处阿白甩尾巴的啪啪声,间或混着墨临渊翻书页的声音,她脑中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话“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还捏着他的脚踝,竟是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睡着了。阿白早不知跑去了哪里,她直起身,有薄毯自肩头滑落,是墨临渊惯常搭在腿上的那条。他撑着扶手睡着,眉间有浅浅的纹路,睡的颇不安稳,被秦筝替他披毯子的动作惊扰,猛的张开眼,一抹厉色闪过眼底,看清身边的人,又瞬间敛去。

      “回房睡吧。”

      墨临渊点点头,想要坐直身子,无奈后腰处一阵酸麻,一时之间竟坐不住。秦筝上前扶着他,在他后腰处推拿一阵,见他神色放松下来才推了他进房。直到将他扶到床上躺好,秦筝才终于开口。

      “我后日便走了。”她偏了头,不敢正视他。

      墨临渊一早便知常远到来所为何事,此时倒也不意外,只是点点头,自床内侧取来一个布包递给她。

      那布包不沉,打开后露出里面的青色。

      这是一件绮绫金甲,此物系用上好的绮绫混着金丝织就,穿在身上虽轻薄却有极强的防御性,一般的刀剑不能损伤分毫。印象中这金甲一直穿在墨临渊身上从不离身,今日却是为何……

      她捧着金甲,目光中带着疑惑望向他。

      “这金甲多年来几次助我化险为夷,今日赠于你,便是希望能保你安然无恙。”墨临渊将那金甲抖开,比量着秦筝的身形,“出门在外总是凶险,此物贴身穿了万不可脱掉,除此之外,无论对谁也总归要提防些,便是常远也要……”

      秦筝知他的意思,深深地点头,又将金甲接了道:“放心吧,我自是有数。”

      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墨临渊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淡淡道:“你也早些歇着吧,明日若有空便进宫一趟,皇上前些日子还问到你来着。”

      她只应着,轻轻出了房,想想刚刚他留下的那句话,忽然觉得心中有些打怵。要进宫吗?她是从何时起对那墙内的世界生出几分莫名的恐惧呢?

      君非宁刚下了早朝,便有宦官前来禀报说秦筝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于是对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去了。

      秦筝原本坐在椅上对着门口发呆,瞥见君非宁的身影赶忙起身上前行礼,却被他给拦住了。

      君非宁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来,摒退了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对她随意地道:“甭跟我来这套虚的。”他将椅子扯过来,撩了衣摆就坐了,端起桌上已经半凉的茶咕嘟饮了,“成天对着那些嘴脸还不够啊,好不容易见着你,你还得跟我玩那虚言假套的。”

      “怎么就虚言假套了,见着皇帝不行礼可是会掉脑袋的。”

      “怎么着,还得我给你下道旨,昭告天下你秦筝可以免礼不成?”他斜斜瞥她一眼,“不是说去混江湖了吗?怎么一点江湖豪气都没沾上,反倒变的与那些人一般拘于礼道。”

      见他如此,秦筝也来了气:“得了,絮絮叨叨没完了,不就是行个礼吗,你也至于没完没了。”

      君非宁闻言,有些意外地望着她因生气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秦筝见此又道:“瞧什么?你不是当皇帝来着吗?怎生变的与那妇人般不痛快!”

      “哈哈!”君非宁抚掌大笑,轻拍着秦筝的脑袋却被她躲开,“恩,这才是秦筝。”

      被他这样一闹,原本心中那隐隐的不愉也淡了许多,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二人许久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说,可是说来说去也无非是秦筝讲讲自己在江湖上的见闻,君非宁说说朝堂上的是非,来来回回总归是那么些事儿,却也一直说到正午时分。有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入内询问是否要传膳,君非宁点点头,又对秦筝说:“有什么想吃的没?我吩咐御膳房给你弄。”

      她使劲儿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只对他摇摇头。

      然而当她面对那一桌子精致的菜肴的时候,竟是连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可是不合胃口?我让他们换了去。”

      “不是不是,只是太多了,不知先吃哪样才好。”秦筝夹了眼前的笋丝细细嚼着,却品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

      “是不是觉得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君非宁放了手中银箸,端过一旁的茶碗漱漱口,“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从同一个御膳房出来的,但就不是从前那个味儿。”

      是的,这桌上的菜多数都是她从前爱吃的,那时每到饭时,君非宁便总是坏心地抢她爱吃的东西下筷。可是如今二人不争不抢,竟是食之无味。

      “你这一次何时离开?”

      “明日一早便走。”秦筝低低答道。

      “我多想也能如你这般自在,哪怕是被太傅罚抄功课也愿意……”他轻叹口气,“今生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秦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低着头不应声。

      “莫要在外面呆的太久,皇叔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担心你的。”君非宁将身上明黄的龙袍抚平了,又自手上脱下一枚扳指交给秦筝,“若是有事需要官面上解决,便执了这扳指去找各地的知府,莫要自己一个人顶着。”

      她忽然有些感动于君非宁的贴心,于是将那扳指贴身放了,就要起身告辞。

      君非宁一直默默送她到门口,又拉着她道:“筝,若是你的事儿了了,便早些回来帮帮我吧,哪怕与我说说话也好。”

      秦筝没做声,只点点头,转身便走。

      她知道君非宁如今要扛起整个永祯国定是艰难万分,这庙堂之上人心各异,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打算。倒不是说整个永祯朝堂之上就没有个忠心之人,可是却没有人能与他抛却了君臣的身份说说真心话。

      她也知道君非宁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愧对与他。

      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她没有办法再当他是从前那个总是欺负她,却也会护着她的少年。总觉得他二人之间隔着什么,也许便是隔着那厚厚的宫墙的缘故,她抑或是他,总归有什么变的不一样了。

      自宫中出来,秦筝站在街上想了半天,终究还是转身走去了乐府。

      上次回来便没来及见上乐泠然一面,今日难得有空,若是错过,便要等到过年才能碰上了。她轻轻叩门,被门房引着去了偏厅等着,好一会儿才有人回报说乐泠然午时便出门访友,至今未归。

      不得不说她的心中是有些失望的,却也没有办法,只与下人讨了笔墨来,给乐泠然留了一封信。

      可是待到回了王府才知,乐泠然正是来了王府要见她,谁想到二人竟然刚巧错过了。她没精打采地用了饭食便回房,话也不愿意多说几句。墨临渊也知她如此所为何事,只出言宽慰两句便也去了她的房里,亲自替她收拾包袱。

      他将亵衣、中衣和外袍分别叠起来又折到一起,摞的整整齐齐又压的平平整整。不甚灵活的左手慢慢地抚平每一道褶皱,又自怀中掏出一沓银票,从十两到百两都有,还有一个装满了碎银子和铜钱的钱袋。

      墨临渊将那银票分散了夹在不同衣服的内袋里,轻轻嘱咐着:“出门在外莫要委屈了自己,但也不可轻易露富。”他想了想又将钱袋里的银钱分出一部分让她随身装着,又拾起被平整叠放在枕边的金甲,将她递给秦筝:“去将这金甲换上,在外面便是睡觉也莫要脱了。”

      她接过金甲,绕到屏风另一侧换了,回来时见他正反复检查着包袱,确认没有了遗漏才将它紧紧扎了放在床侧。瞧着他略有不便却又忙碌的身影,秦筝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睛,走上前揽着他的颈子道:“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你这样我都不想走了。”

      “那你真的能不走了?要不我把包袱拆了?”墨临渊笑看着秦筝撒娇的样子,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傻丫头,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你这样,我……我心里难受。”

      “不必难受,你若是不将自己的身世弄清楚,终究会觉得是个遗憾,倒不如把一切查个水落石出,给自己一个交代。”他伸手抹掉秦筝脸上滚落的泪珠,“只要你记得这家门朝哪开便可,完事了早些回来,莫要让大家替你操心。”

      “什么朝哪开,我便是现在也不知道咱们王府大门是朝哪开的。”

      “笨丫头,自然是朝南开啊!”

      墨临渊揽着她,二人笑做一团,仿佛刚刚离别的愁绪已随清风飞散。

      可是当墨临渊看着睡下的秦筝,轻轻地离开的时候,床上的秦筝却猛地起身,背起包袱在门口静静地听了听,便轻轻推门而出,蹭蹭几下便窜上了屋顶,踏着那层层的瓦片行走于屋檐之上,然后一个翻身便出了隽王府。

      她却不知廊檐转角处,墨临渊正靠坐在轮椅之上,目光一直随着她穿梭于屋脊之上,直到她翻出了王府,再也瞧不见。

      他明白秦筝的心思,那丫头每次也都是如今日这般在夜里便离开,她自以为墨临渊都是待到早晨才发现,却不知每一次他也都如今日这般坐在隐蔽处默默地瞧着她,静静送她走。

      自己从前每每离京之时,秦筝总是红着眼眶扯着他的衣角不舍得松手。那时只当她是孩子心性,哄两句也就算了。可如今换了自己做那送别的人,才知道牵挂的人离开时,真的是将自己的那份心绪也带走了。

      他叹口气,默默推动身下的轮子,向自己卧房而去。

      月光下,高墙内外,一人箭步飞奔,一人缓缓离去。虽是不同的方向,虽是渐远的距离,可是二人中间却总有别人看不到的线,紧紧地牵连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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