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70、番外—顾雪媛篇

　　今天，是我父王第三次找我商量，让我嫁到血夕城去。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嫁到那个小国去，我是堂堂北祁国的公主，是父王唯一一个女儿，我怎么能那样屈尊降贵。
　　父王却意味深长地告诉我，“雪媛，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我点头，我当然记得啊，我姓顾，我是父王的女儿。
　　父王告诉我，“顾家的女儿，一出生就要为了家族而做努力，毕竟，你不是普通人，你是王室的子孙，注定要为王室牺牲一切。”
　　我吼道，“我不懂，血夕城只是一个小国，怎么配得上我！”
　　父王说，“血夕城城主，并非池中之物，雪媛，把你嫁过去，只是一个计划，我们必须把血夕城纳入北祁的势力范围，这样，我们才有机会雄霸天下。”
　　他跟我讲了许多冗长而义正言辞的道理，从早上到傍晚，我终于懂得了，原来，父王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争夺天下的棋子。
　　让我嫁给秦世仇，一是为了联姻，把他拉拢到北祁，让他的血夕城成为北祁在东方的势力，二是，若是秦世仇不愿娶我，父王便有理由，去征讨血夕城，让它在未成气候的时候，连根拔起，免得将来发展为北祁称霸天下的障碍。
　　我懂得了这个道理后，默默地接受了父亲的提议。
　　父王怕我不得宠，特意差人给我调制了一种香料，叫做双宿双栖。
　　一个年龄较大的嬷嬷告诉我，这个香，可以迷惑男人的心智，可以让我很快为那个男人生下子嗣。
　　我收下了，带着它，嫁到了血夕城。

　　新婚那天，我看到了血夕城的城主。他，少年白发，长着异色的双眸，是奇人奇貌吗？
　　我本来是有些不满，但是我看到了他的样貌。
　　我真的觉得，我遇到了天神。他俊美的，仿佛不属于人间，让人怀疑，他是天上的谪仙。
　　等到繁琐的礼节终于结束后，我被带到新房，等待着我的夫君来掀开我的盖头。
　　我特意屏退了所有陌生的侍女，只留下了雅婷，我没有让她准备双宿双栖，我想用我的容貌来让他爱上我。毕竟我对容貌还是很有信心的。
　　等了许久，等到龙凤烛都要燃尽了，他仍未到来。我有些不耐烦，便唤了雅婷去找他。
　　雅婷刚走不一会，他便来了，一身的酒气，似乎喝了许多。
　　可是他一进门，仍旧不断的喝酒，根本无视了我这个新娘。我故意咳了一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谁知，他只是揭开了我的盖头，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留下我一个人不知所措。
　　雅婷回来后，看到我这个样子，便安慰我，“城主一向脾气古怪。”
　　我愤恨极了，今日，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他竟敢这样怠慢我！

　　天明以后，我接受了他所有嫔妃的朝拜，但是我心中仍然堵着一股恶气。
　　我唤来雅婷，问她知不知道城主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她是个很机灵的丫头，所有的一切都会为我打点好。
　　果然她没让我失望，她告诉我，秦世仇去了落雨斋，但是很奇怪只是站了一会。
　　但，就是这样，让我有了危机感。他一定是有了宠爱之人，否则，怎么会怠慢我堂堂的北祁公主。
　　我带着雅婷，去落雨斋看了看，原本只打算去观察一下对手，可是当我见到她的那一刻，心中蓦地一紧。
　　她的手，抚摸着一把锦瑟，沉静的站着，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周身散发着淡然的气息，像是圣洁的神女。虽然她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但是仍然不减她的风姿，反而平添了一种母性的光辉，她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我可以想象到，一袭黑衣的秦世仇站在她身边的样子，他们两个人该有多相配。
　　不！我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抢走了我的光彩，不光是为了父王的计划，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走了进去，看到了满园的萱草花，也越来越近地看到了她的容貌。
　　她真美，美得仿佛灵山深处，最有灵性，最沉静，最柔和的温玉。最让我妒忌的，是她已经有了数月的身孕。如果她先为他生下了子嗣，那么我……
　　我故意用最刻薄的话羞辱她，她被气得满面通红，可是举止仍然带着沉静的气度。
　　我就是要让她对我无礼，这样我便有理由责罚她。
　　我看得出那个小丫头对她的重要性，我也看得出她对这满园萱草花的重视。我吩咐婢女，拔掉所有的萱草花，我吩咐嬷嬷，让她们狠狠修理那个小丫头。
　　果然我看到了她痛不欲生的模样。
　　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张绝美的脸颊，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一定要毁了她的美貌，否则，她会成为我的绊脚石。
　　我扇了她一巴掌，我的戒指和指甲，都在她脸上划下了伤痕，就算是用最好的药来治疗，应该也会留下疤痕。
　　可是我没料到，她的眼神，竟然瞬间变得充满了杀气，让我感到遍体生凉。很难想象，那么阴森，那么狠厉，那么冰冷，那么嗜血的眼神，竟然是从她，这个柔弱的女子美丽的双眸中散发出来的。
　　一瞬间的担心后，我告诉自己，不就是一个没有实权没有封号的小丫头吗，我怕她做什么。
　　恐怕这世间，也只有我这么傻，竟然还以为她并不得宠，只是因为怀着皇嗣，才可以住在后宫。
　　秦世仇来了，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
　　我清楚地看见，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泄露出来的担忧，还有他看着我的时候，眼底的厌恶与愤怒。
　　我看错了吧，是我看错了，他怎么可能厌恶我呢？我是堂堂的北祁公主，嫁给他，是下嫁，他是高攀，他应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我以为是如此，可是他的声音却打破了我故意编制的美梦。
　　他用那样冰冷的语气，宣布要把我带来的侍女杖毙，他告诉我，让我回到凤栖园去，抄写经文。
　　我愤怒我不甘，可是我不得不接受，毕竟，在这里，他是我的丈夫。
　　我前脚刚走，便听到了他铿锵有力的声音，他立即封了她做贵妃，
　　那一刻，我便知道，她之于他，是那样的重要。我是心高气傲的北祁公主，我怎能被那样一个贱女人比下去！我不甘心！
　　所以，我第一次，点燃了那双宿双栖。我知道，我很不知廉耻，但是，我别无选择。为了父王，为了家族，更为了我自己。
　　那一次，他很狂乱，我也同样失去了理智。
　　等到我醒过来，床单上刺眼的落红，让我得意万分。但是，我却发现，他不在。
　　悲哀瞬间淹没了我……
　　我暗暗发誓，无论怎样，一定要把那个男人争到我手里。

　　可是等到我第二次点燃双宿双栖的时候，他走进了我的屋子，眼眸里带着明显的嫌弃与憎恶。
　　他坐在桌子旁边跟我聊天，明明一屋子的香味，可是他的神志却是清醒的。只不过，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过了许久，他便走了。我知道，他到我这里来，不过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目的是为了堵住我和我父王的嘴，
　　我一次一次的加大双宿双栖的用量，可是他仍旧清醒。若不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我真以为这香料有问题。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他在袖中，藏了匕首，我点燃了香料，他便用刀子把自己的手臂刺得鲜血淋漓，只为了，不碰我。
　　羞耻和愤怒填满了我的心间，难道我很脏吗？难道碰我很丢人吗？

　　侍女们都兴奋地跟我说，城主对我是多好，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源源不断的运送进来，没听说过城主对谁这么好。可是，他却从不留宿在凤栖园。这些俗物，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稀罕。他作用这一切，都是给别人看的。
　　一个月后，我突然发现，我自己怀了身孕，我当时兴奋极了，我跑去殇离苑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我想，他那么关心那个叫做云紫萱的女人，是因为她怀着他的孩子，现在，我也怀了他的孩子，他一定会对我好的。
　　可是，当时我清楚地看到，他骤然折断了手中的毛笔，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落雨斋的方向，然后淡淡地对我说，“既然有了身孕，王后便好好休养吧。”
　　我的心，突然沉到了谷底。他根本，不在乎我的孩子，听到我怀孕的消息，他根本就没有一丝我意料的兴奋，反而，是慌乱和憎恨。

　　我把这一切的账，都记在了那个叫做云紫萱的女人的头上。

　　我越发的珍惜自己的身子，我一定要为他生下一个王子，为了父王，为了家族，同样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能让云紫萱那个贱人把我比下去，绝不！
　　被那个叫做筱禾的婢女撞到后，我的肚子有些疼痛，我当时害怕极了，看着筱禾那倔强的样子，我心头突然升起了一股怒火，也许，是想报复吧，我命人把她拖下去杖毙。我以为，她不过是个丫头，她的主子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子，而我，我是高贵的王后，是北祁的公主，是怀着皇嗣的人，杖毙一个小丫头，谁又能拿我怎样。
　　看着板子落在她身上，我就感觉像是打在那个贱女人身上一样解气，我抚着肚子带着婢女离开了。
　　城主没有找我麻烦，我以为事情过去了，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云紫萱因为这件事情而早产，她给他，生了一个男孩。
　　我嫉妒的要发狂了，于是我跑到了他房间里，点燃了全部的双宿双栖，我要让他爱我，我要让他成为我一个人的男人。
　　可我失算了，他进门片刻后，立刻走了出去。
　　直到天亮，所有的香料都燃尽了，他也没有回来。
　　我听雅婷说，他去了落雨斋。
　　我真的，好羞耻，好悲哀，我竟然败给了一个小丫头吗？

　　我再次远远地去观察那个丫头，我发现，她很美，真的很美，笼罩着一层母性的光晕，她更加迷人了。嫉妒像是毒蛇在噬咬我的心，好难受。
　　可是，就在我目露杀机的时候，易远兮却站在了我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抬头瞪着他，他虽然是秦世仇的好兄弟，是破例允许住在宫中的王爷，可是在我面前，他仍要低一等。
　　他却只跟我说了一句，“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然后，他便转身离去。
　　我真的比不上她吗？我哪里比不上她？我不美吗？我身份不尊贵吗？我没有为我的男人怀孕吗？

　　就在我打算用别的方法来吸引秦世仇的目光的时候，我却突然发现，秦世仇和云紫萱那成双成对的身影。
　　他对她，露出了笑脸，那种温柔的笑容，他从未对我露出。
　　我嫉妒，我怨恨，我不甘心！
　　可是，我无可奈何啊……
　　我只能期待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我期待着，我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只有我的儿子，才有高贵的血统，才能做他的太子。

　　可是，那个七月七日，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听说，云紫萱跳崖自尽了……
　　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惊喜啊，她死了，再也没有人和我争宠了！
　　我兴奋地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
　　秦世仇连样子都不装了，他干脆不再踏足凤栖园。不过，我不在乎，毕竟我怀着他的孩子，等这个孩子出生，我的命运也将会发生改变。
　　一个月后，他登基了，登上了东方霸主的位置。可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条圣旨，便是要把我赐死。
　　无子，悍妒，不能为三宫六院表率，这就是我这几个月来，得到的评价。我对他所做的一切，结果就是这一道冰冷的赐死圣旨。
　　可是我明明怀着孩子，他为什么说我无子？
　　他的第二条圣旨，解答了我的疑惑。云紫萱……又是因为她……
　　我知道，什么无子，悍妒，都是谎言，他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云紫萱。
　　看着那杯鸩酒，和他冷漠如冰的脸，我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判了我的死刑。他说，如果我不喝，便要人给我灌下去。
　　我狂笑了起来，秦世仇，就算你能在背后为她做一切又怎样！她终究离开了你！
　　饮下致命的毒药，我倒在了地上，我最后看了蓝天一样，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结束了我这荒唐又可悲的一生。
　　我的心，很痛，我不知道，我的痛，是因为，无法诞下腹中的骨肉，还是因为，骨肉亲情薄，恨在帝王家。
　　红颜可怜多薄命，古来无情帝王家。若有来生，但愿，我不是生在最是无情的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