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恐怖游戏里造豪宅》夏三生

6、分化

　　谢偏安晕倒的时候正坐在陆渝旁边，头一歪就倒在了他身上。

　　陆渝抱着人一时慌乱，拍着脸颊叫了几遍，没什么反应，摸了摸鼻息尚且平稳，才确定只是晕倒。

　　他盯着谢偏安的脸，指尖触碰到他的眉骨，小声轻叹：“一下子吃那么多，还不让我吃。你看起来理智，其实骨子里挺疯狂的。”

　　过了十五分钟谢偏安醒来，陆渝松了口气，只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你要是再晚点醒来，我真的会以为你是死了。”

　　还好鼻子有气儿。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问。

　　谢偏安感受了一下，不疼不痒，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撑地想站起来，余光瞥见自己的手，愣了一下。

　　原本白皙的皮肤下透出红色的东西，摸上去硬硬的。

　　就像一张人皮包裹着的寄居蟹的壳。

　　陆渝显然也看到了，刚碰了一下，就被谢偏安躲开了。

　　谢偏安将手背在身后。

　　“我成功了。”他脸上平淡，声音是抖的。

　　他感受到一点不一样的地方————他的心脏跳动速度变快，甚至有点抽痛，胃也有一点不舒服，不知道是寄居蟹的原因还是情绪变化。

　　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情绪。

　　不过在游戏里，前几天，他因为陆渝生过气。

　　他现在已经有情绪了么？

　　这个情绪，是紧张？害怕？

　　为什么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陆渝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压了压，“别怕，就快要通关了。”

　　谢偏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渝沉默了。

　　但谢偏安再次点头，他看明白了。

　　按照游戏的逻辑，接下来应该继续吃寄居蟹的肉。

　　直到柔软的皮肤变成坚硬的壳，直到能够以寄居蟹的姿态打败寄居蟹，并取代它。

　　陆渝：“每次只割下一只钳子，不要一下子全部把它吃掉。”

　　谢偏安：“为什么？我把它吃了我就可以代替它了。”

　　陆渝：“它烧不死，难道你吃活的？”

　　谢偏安：“我已经吃了那么多了，也不差一□□的。”

　　陆渝按住他的肩膀，“总之慢慢来吧，如果还是杀不死它，再吃掉它。”

　　“行。”谢偏安站了起来，“我要去再建一间草房子。”

　　旧的草屋被烧毁了，他应该拥有一个新的。

　　旧的寄居蟹被取代了，旧的草屋也应该被取代。

　　陆渝靠在草垛上，看着他钻进树林，不见身影。

　　被啃食干净的双腿在大树叶的治疗下已经渐渐长出血肉，白骨的部分很少了，每隔一段时间谢偏安就会给他换一片叶子，所以恢复得很好。

　　他双手撑着草垛，慢慢转换姿势，从坐着变成跪着，膝盖上的鲜红的肉还裸露在外面，压在粗糙的草堆上，他的手指死死扣住地面，指尖泛白，微微颤抖。

　　陆渝咬紧牙关，卯足了力气，汗珠顺着额角落进眼睛，却无暇擦拭。

　　终于，他一点一点站了起来，扶着旁边的树站了一会儿，就开始尝试走动。

　　他朝着树林走去。

　　谢偏安正在尝试弄到一棵树。

　　这棵树长得不大，树干也不粗，但是工具不行，砍了半天也只刮了层皮。

　　他一刻不停，一直朝树干猛砍，即使头晕眼花，满头大汗。

　　他的手开始疼了。

　　吱嘎吱嘎……

　　他听见了手背上传来某种东西生长出来的声音。

　　吱嘎吱嘎……

　　这声音离得那么近，就从皮肉之下传来，好像你身体里居住着某个怪物，在不断长大，直到撑破你的身体。

　　噗哧……

　　手背传来剧痛，谢偏安失手丢了斧头，低头一看，手背上的壳终于穿破皮肤，血液流了出来，露出一片红色的壳。

　　红里透黑，和寄居蟹的一模一样。

　　谢偏安将手背抵在粗糙的树干上，用力摩擦。

　　手背被磨出了血珠，但那一片壳也只被磨掉了一层红皮，剩下白色的壳。

　　谢偏安放弃了，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意识逐渐昏沉，半梦半醒，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此时，眼前出现了一双裸露的皮肉残缺的脚。

　　谢偏安抬头，看见陆渝时微微睁大眼睛。

　　陆渝气喘吁吁：“你怎么跑这么快，我根本追不上你。”

　　谢偏安站起来扶住他，“你能走路了？”

　　陆渝：“嗯，勉强可以走。你知道我找你多久吗？你又不告诉我名字，我连喊你一下都不行。”

　　谢偏安：“……”

　　他扶着陆渝坐下，双方都很累。

　　陆渝：“多亏你这几天照顾我，我的腿才能好得这么快。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说不定我们以后就一起打副本了。”

　　谢偏安：“……谢偏安。”

　　陆渝轻声念了一遍，“谢偏安。这名字好听，但和你不太搭。”

　　谢偏安看他。

　　陆渝解释道：“偏安一隅。从我这几天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会偏安一隅的人。这名字是你爸妈起的？”

　　谢偏安点头。

　　陆渝：“不过确实好听。或许里面夹杂了你父母对你的期待？希望你‘偏安一隅’，好好过完一生？”

　　谢偏安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反过来问他，“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找我？”

　　陆渝：“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我现在能走了，当然要尽可能帮你。”

　　“更何况，你刚刚开始分化，我怕出现什么意外。”

　　谢偏安：“分化……？”

　　陆渝：“类似于分化吧，之后你的双手会变成寄居蟹的钳子，你会长出六条腿，在地上爬行……”

　　谢偏安：“别说了。”

　　陆渝叹了口气，“要不还是算了吧？”

　　谢偏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陆渝：“反正通关之后你也没必要再玩了，提前退出不好吗？”

　　谢偏安：“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玩了？”

　　陆渝：“拿到我给你的地皮，最基本也有四十平方米，够你过一辈子了吧，别人要还没有呢。”

　　谢偏安：“不够。”

　　陆渝：“……”

　　谢偏安：“我不会退出，更不可能提前退出。我不明白你一直劝我是什么意思，我不会改变我的选择，你也别再劝了。”

　　陆渝不死心，“如果我明确告诉你，玩这个游戏的人最终可能疯掉，甚至整个社会的人都会因为游戏而疯掉，你还是会坚持吗？”

　　谢偏安正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疯掉又怎么样？这个社会不是已经疯了吗？”

　　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疯子、怪物。

　　陆渝：“………”

　　气氛莫名冷了下来，降到冰点。

　　谢偏安站了起来，朝某个方向走去，“我去砍点树枝，你歇着吧。”

　　他从陆渝身边走开，手背擦过陆渝的肩膀，前者已经完全变成了黑红色，手指都变形了，尖利的蟹壳穿透骨头长了出来。

　　初具钳子的雏形。

　　陆渝微微皱眉，握住他的手腕，“借个力。”

　　谢偏安停下来，陆渝借着他的力量慢慢站起来，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挑了一棵看起来不错的树，陆渝主动要求砍，谢偏安就将斧头给他。

　　他后退一步，稳稳站立，借助腰部力量挥动斧头，第一斧头下去，树干凹下去一小块儿。

　　进度过来比谢偏安快多了。

　　谢偏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没来由问了一句：“你的衣服呢？我见你第一面就没见你穿过上衣。”

　　在草屋里还好，风吹不到日晒不到，现在草屋没了，陆渝顶着大太阳，没有衣服这遮阳，肤色已经向小麦色靠拢。

　　陆渝愣了一下，手上动作不停，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

　　谢偏安：“你不会一开始设定就是没衣服的吧？”

　　陆渝：“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变态！”

　　每个人进入游戏的时候都会进行人像设定。

　　一般免费版本是直接将人从头到脚扫描一边，进入游戏后其他玩家看到的就是你原本的样子。

　　当然也有付费豪华版，可以随意捏造五官和衣着。

　　陆渝大声说：“我可没钱买什么豪华版！”

　　谢偏安：“谁说你买豪华版了，你不买也可以穿成这样……”

　　陆渝更大声了：“不是谢偏安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光着身子进游戏仓！”

　　谢偏安勾了勾唇角，“我随便说的……”

　　陆渝盯着他的嘴角，斧头举在半空中，过了两秒回过神，骂骂咧咧继续砍树。

　　两人砍了一堆木材，回忆之前草屋的样子，搭建了一个能容纳两个人的草屋，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也只搭了一小半。

　　夜晚，谢偏安拉动藤蔓，海螺声使寄居蟹精神异常，满地乱爬。

　　谢偏安很轻松就砍下它的钳子，架在火上烤。

　　陆渝劝不了他，只能在一旁盯着火。

　　“烤得熟一点，或许就不那么难吃了。”

　　谢偏安点头，将钳子翻了个面。

　　陆渝：“要不还是我吃吧？”

　　谢偏安看了一眼他的腿。

　　陆渝：“没什么事儿，感觉快要好了。”

　　谢偏安：“不用你来，我可以。”

　　他将烤好的蟹钳晾了一会儿，轻轻剥开外壳，里面的肉和昨天的没什么区别。

　　不像别的肉类，熟了之后会变色，会散发出香味，这个寄居蟹的肉一点儿香味都没有，还臭。

　　黑乎乎的一团，黏哒哒的，散发着腥气味。

　　“等一下吃，让我看看。”陆渝按住他的手腕，看了一下，捂着鼻子，“怎么能这么臭啊，这真的烤熟了吗？”

　　谢偏安：“无所谓，我可以吃下。”

　　陆渝紧皱眉头，看着谢偏安一口一口吃了下去，自己先想吐了。

　　他强忍下恶心感，即使再恶心也要看着谢偏安吃完。

　　一连过去三天，谢偏安每天砍下寄居蟹的钳子吃掉，晚上休息，白天和陆渝一起建造草屋。

　　第四天草屋建成。

　　谢偏安的身躯全部被黑壳包裹，两腿出现萎缩症状，渐渐变细变弯，腰部长出纤细的足。

　　疼痛感一日比一日增强，头脑眩晕，四肢无力，更要命的是，他越来越饿了。

　　但不是想吃海鱼，是想吃陆渝。

　　他好像能够闻到陆渝身上传来的奇异的香味。

　　每次陆渝一靠近，谢偏安就不动声色地躲开，他怕一松懈就咬上去。

　　关键陆渝偏偏这时候对他关爱无比，时不时要探一下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

　　谢偏安啪一下打掉他的手，神情冷漠，“别碰我。”

　　陆渝一愣，反而笑起来，“不是，我就量个体温，你害羞什么？”

　　谢偏安：“你有病吧。”

　　陆渝上下打量他，“看你还有精神骂我，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陆渝放松了一些，把草屋里的枯草铺得更厚一些，“今晚你好好休息，我来守夜。”

　　谢偏安摇头，汗珠从额角冒了出来，“你不用准备了。”

　　陆渝一愣，“什么？”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悬在空中，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大片的沙滩在月光下折射出点点白光，好像撒下的一层盐粒。

　　谢偏安站在寄居蟹面前，海螺悬挂在枝头，却没有发出声音。寄居蟹清醒了，大钳子在空中挥舞，咔嚓咔嚓，向谢偏安挑衅着。

　　大脑一阵剧痛，谢偏安躬身匍匐在地上，依旧难以抵抗疼痛感。

　　“谢偏安！”陆渝跑到他身边，“别逞强！不行就算了。”

　　谢偏安推开他，冰凉的触感让陆渝愣了一下。

　　手的部位触碰到了他的胳膊，坚硬又冰凉。

　　已经完全长出大钳子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