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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噩梦终结,新生 ...

  •   常祯迈着沉重的步伐停在了仵作画的警戒线外,目光远远地注视着容砚。

      死了。

      这人终于死了。

      记忆恍惚飘到上辈子,又看到了那个癫狂的男人。

      “公主,公主,你相信我。”容砚的相貌固然有些妖冶艳丽,她也从来没想过当他的声音转向狂热疯狂的时候,会变得如同阴暗的水鬼一般恶心。

      “你相信我,陛下一定会把你嫁给我的,他一定会成全我们。”那急促的声音就如同水鬼身上滴下的水滴,黏糊糊的,湿漉得让人恶心。

      那时的公主含恨抓过手边的四足铜质鎏金香炉,奋力向他的额头掷去。

      可惜,没成功啊。

      常祯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被容砚暴露自己男扮女装的那一天,平平无奇的下午,成了自己回忆中永恒的伤疤。流不尽的血从熟悉的宫人身体里涌出,染红了她的手臂。

      最后,她以命相逼,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也不曾留手,倒是皇贵妃开口留下了嘉恩和小柳儿。

      是的,她只剩下嘉恩和小柳儿了。

      伤人的回忆翻滚如同刀剑将她的心凌迟,眼泪再也止不住。

      常祯看着容砚已经逐渐开始变青的脸色,看着他头部被香炉砸出的几个血洞······

      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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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柳儿,你回来了!”常祯正歪在廊下的摇椅上看书,一个清癯的身影从她的背后转进回廊。

      “我不用看,也知道是你。”少女嫣然一笑,真的没有转身。

      乱七八糟地把手中的书蒙在脑袋上,等着那个人来揭开。

      那只修长纤细的手轻轻拿下那本《论语》,眼中犹如住进了一片乌云。少顷,柳侍长缓缓一笑。

      “你怎么知道是我?”

      常祯见他还像记忆中一样和自己逗笑,心间微酸,面上笑得更加热烈。

      “沉香、檀香、丁香、木香、甘松、藿香、零陵香、香附子、白芷、当归、官桂······”

      常祯刻意摇头晃脑连背十几种香料。

      小柳儿果然被逗笑了,抬眼再看向常祯,却看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雪中春信香用此十余种香料精心合制,闻起来就像梅花初绽、香意凝固在冬日雪中的枝头上。”

      常祯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掐起小柳儿的脸颊,调皮地放缓声音:

      “可是再香也没有我的小柳儿香啊······”

      小柳儿却没有像常祯记忆里那样羞涩惊慌,倒是呆愣了一阵。

      常祯不好意思的放下不老实的手,难得对着小柳儿拘谨起来:“怎么啦,那么生气,难道是事情办的不顺利啊?”

      可以说,从常祯有记忆以来就和小柳儿相依为命,两人两小无猜、毫无避忌。重生后的这两天,常祯刻意与小柳儿和嘉恩凑在一起。

      嘉恩还好,小柳儿有时候就冷不丁的恼了。

      小柳儿微皱眉头,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本来是一朵温柔纯洁的玉兰花,偏偏却选择冰雪为伍。他稍一动怒,那张脸让人感觉犹如看到玉兰花裹着冰雪从枝头纷纷落下,禁不住可惜。

      “事情都办的很顺利。那两位道长,也算是方士中的人尖子,自然多疑。但下头的人不免有不懂事的,丹砂、铅汞、硫磺、云母、空青,五金三黄八石如今是色色齐备了。还有几位不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道长,我最是用心。”

      “殿下又招惹的那个白攸,我也已经安顿好,其母已经打发人去接。”小柳儿一件一件事细说。

      “五城兵马司已经封锁城门,大肆搜捕那两人了。”小柳儿接着张开口却停顿了一下,伸手拿过茶几上的杯子仰头牛饮。

      看样子像是一路奔波连口水都没喝,饮尽一杯茶方道:

      “我手下有两个眼线,是西宁街卖饮子小吃的,有个地窖。玉氏两人很信任这对夫妻,现在藏身在他们的地窖里。”

      常祯闻言长舒一口气,放下心。

      “小柳儿,你办事我向来都放心的。但我还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拿捏住那两个玉氏间谍。”

      常祯背着一只手走动起来,抬头往东边看去,遥遥能看到紫明宫仍然高耸、恢弘依旧。

      常祯的目光渐渐染上渴望,重生以来,她已经抱有无比坚定的念头,前世已经是路人皆知的恶毒,今生又何必在乎手段!

      “拿捏住这两个人的行踪,大事可定!”常祯回首对小柳儿露出肯定鼓励的目光。

      追问道,“事情到这我已经有八分把握了,你为何如此郁郁不安?”

      常祯决定有话直说,不像前世那样你猜我猜,还不够浪费时间的。

      小柳儿愈发不好意思,脸颊红的像胭脂扑面:“殿下说其他人都没有小柳儿香是真的吗?可别朝秦暮楚,见了更好看的新人就忘了旧人了。”

      差点没把茶喷出去,常祯爆笑。

      屋内在窗边的桌子上打算盘的嘉恩听到了也伸出头来笑:“用柏公子的话来说,殿下是彻头彻尾的颜控,不但柳侍长要担心,我也要担心的。”

      常祯闻言,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只得拼命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商量商量怎么给官家上书吧,现在我的态度必须仔细斟酌。博望侯那边来人小柳儿你先安抚住。”

      说着,接连给小柳儿使眼色。

      小柳儿噘嘴瞪着常祯一会儿,甩手朝屋内去:“我去磨墨,等你的大作。”

      常祯在王府过的岁月静好,但整个京城已经犹如翻江倒海,上至宰辅相公、下至市井小民,无不议论纷纷。

      民间物议已经不是官家想掩盖就能掩盖的。

      大魏PUA洗脑了官民百二十年,哪怕是山上的土匪,也常喊着“反奸臣不反官家”的口号。也没人敢指着官家的儿子骂。

      但奸臣妖妃不是已经出现了嘛。有好事者还编出一个嘉和六贼名录:内监陈世忠,中书梁文孟,参知政事柯悉道,计相赵德恺,御史中丞刘濂用,皇城司使冯延。

      内监和皇城司使作为特务和家奴,被骂是常事。中书梁文孟、参知政事柯悉道是因为这两人素来是三相两参中身段最软的,向来就有指责他们谀附天子的流言。

      三司使和御史中丞则是常祯派人传的流言。据常祯看来,国家大权在于兵权和舆论的把握,这两样其实都离不开财。尤其是兵权,如果根基不深,直接上手改革,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国家大事,最先改革的应该是钱财。有了财,再加上身为天子的大义名分,自然就可以对兵权如臂指使。

      所以常祯在此先埋伏计相赵德恺一把。自己登基后必然是要动三司的,到时候废去赵德恺完全是顺手的事,还能借着铲除“六贼”刷高威望,表明自己做圣天子的决心。

      御史中丞刘濂用就纯属于倒霉,常祯打算用御史台这把刀,就不能容忍刘濂用完全掌握御史台。再加上刘濂用在当年立后争论时是帝党,完全站皇贵妃立后,此人在常祯看来,敢拦自己的路,已经是取死有道。

      “老爷,这是今日从茶馆、瓦子搜集来的小报。”青衣小厮手脚麻利地呈上一叠写的密密麻麻的劣质纸张。

      精巧别致、临池而建的亭子内,门下中书吕浩执正与自己远道而来的外甥焚香品茗。

      孟浃看舅舅闭目养神,忙接过来先扫视一番。

      “你也看了,有什么想法。”吕浩执高深莫测道。

      孟浃犹如逃了课业的稚童一般,苦苦思索后方言:“大人,侄儿早听闻有胆大的进奏院及中央各官署的邸吏辈,将一些招惹人眼的朝政信息编为小报,以朝报形式叫卖街市,隐而号之曰新闻。但我在外为官九年,这小报竟然猖狂到了此种程度。”

      孟浃顿后又说:“这篇文章叫《禽兽咆哮陛殿之间,狼狈逞奸宫廷之上》。”孟浃用衣袖囫囵擦汗后又拿出另一张,道“这张小报的的头条还是围绕这这件事。更直白些,叫《妖妃奸相祸天下,虐杀太后内侄气晕太后》。”

      吕浩执此时方正目瞥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侄甥,看他又是擦汗又是结巴的样子气急反笑。

      谁叫这是自己亲外甥兼女婿呢。
      真是看在姐姐和女儿的份上,少不得还得帮扶他。

      “我问你,这小报是一直都如此猖狂,还是近日如此。”
      “近日如此”孟浃恍然:“想是有人在此事上做文章。”

      “那官家作何反应。”吕浩执皱眉问道。

      “官家下诏,‘“近撰造事端,卖作朝报,累有约束,当定罪赏,仰京兆府检举,严切差人缉捉,并进美官密切觉察。如获捏造妄言贼首,将其流放琼州,子孙三代不许科举’”孟浃拱手道,“从前朝廷对小报管理并不严格,一般也只是流放到五百里并编管当地而已。当然这也不能怪官家,这次的事闹的太大了,编出这样的小报牟利的实在是无法无天。官家摆明是发了大火,要惩治贼凶。”

      吕浩执听到他的回答气的坐不住,这会儿也不装做不可捉摸的样子。

      气得声音都高了起来,“还牟利,这小报搞出这么大阵仗难道背后没人撑腰吗?指着皇贵妃骂的你以为是谁?官家为什么此次的态度如此之重?”

      说完不等孟浃回答,气急败坏道,“朝中是有阿谀小人,揣度上意,因此讨好皇贵妃,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多的是有看不惯她这个妖邪妇人的。这次是剑指储位!我朝百年礼教绝不可因这奸生子所毁,皇长子固然有些软弱,但他是一位柔仁好儒、愚孝友爱的仁君。”

      说到这里,吕浩执还要再骂,正伸手抓过一杯茶缓缓口渴,就看到孟浃呆若木鸡,长大着嘴看着自己。

      “舅舅,你怎么说出来了······”孟浃伸手指着吕浩执,不可置信,“奸生子,连宰执都说了三大王是奸生子!”

      吕浩执也是反应过来,自己是气疯了。
      “好了,这种话不要到外面说,破坏君臣团结。”他强做严肃又补充:“这次的事情,只怕是有大臣担心荣王借着陛下的偏爱以庶夺嫡,霍乱天下,先借这小报试试官家的态度,没想到官家果然对三王报有大望,只怕群臣上书、百官叩阙这样的事就在眼前,嘉和年间影响力最大的大礼议、最大的君臣争端只怕由此开始。

      孟浃闻言也沉默许久,突然拱手对丈人兼舅父道:“我性情愚钝,不通人情世故,同年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倔驴”,还有些人说我是呆瓜。所幸家里还有些钱,能不贪求财物,博个清名。孟浃自幼丧父,能有今日全是舅父为我筹划,今日只想再求一事。高官厚禄不敢想,但求为御史台一乌鸦,聒噪不休惹人厌烦,迟早被护卫射杀。若浃能对国家大事稍有益处,死无恨!”

      说到这里,孟浃不禁泪流满面,情感不能自抑。

      吕浩执深知,这世界上多的是人拿清名做仕途的倚仗,拿性命博取,也不过是为了进身之阶。但他这个外甥偏偏不在这些人当中。

      他愚蠢,且愿意为了信念而死。

      想到这里,吕浩执强作欢笑,故意用袖子扇在他身上,“我堂堂宰执,还能只叫你做个乌鸦吗?”

      秋风吹过亭子内的两人,亭子外有假山假湖,银杏树十几棵。

      黄叶铺地,璀璨如金。功名富贵,仿佛俯首能拾。两人相坐不言,各想其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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