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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完结全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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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本是树灵,心脏可医治百病,五百年前,我在哀牢山化形时,不慎坠落南恩河,顺流而下飘到了临安府,被一个书生救起。
那书生坦言自己身患绝症,欲前往哀牢山求树灵救他性命。
我委婉地告诉他:
「我家就住在哀牢山下的花瑶镇,镇上的老人说,远离人境多年,树灵都已经不再生心肝了。」
他有些失落,但很快释然,留我在家养伤。
他对我无微不至,带我游历人间,我对他动了心,生了情。
半年后,他一病不起,陷入昏迷,我将自己的半颗心给了他。
我在哀牢山修炼了千年,即便心已残破不堪,也不会立刻神形俱灭。
我跟他说夜里来了个神医,治好了他的病。
他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定能高中状元,回来娶我为妻。
进京赶考那天,他对我说,苍苍,你等我。
可我等了他许久许久,等到门口的桃树都枯死了,他也没回来。
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家,想土地公公、槐树爷爷,想我的好朋友小青和满山的精灵。
门口那棵桃树彻底枯死的时候,我拼着最后一丝灵力,回到哀牢山。
2.
师父立于群山之巅,白衣胜雪,银发缎子似的散在腰间,仿若于天地融为一体。
他接住奄奄一息的我,眼中满是心疼:「为师不过两日没来,怎就成了这副样子?」
他微微拂手,将我四散的仙元尽数收回体内,以仙力护住我的神识。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缩在他怀里,委屈落泪。
他探了探我的识海,皱了皱眉:「怎么这东西还会遗传?」
「什么会遗传?」我抽抽搭搭地问。
「恋爱脑。」
我又问他什么是恋爱脑。
他不答我,将我重新栽回土里,挥了挥衣袖,整个哀牢地界瞬时升起星星点点的绿光,如萤火虫般将我萦绕,最后凝聚成一股灵气,进入我体内。
我顿感灵台清明,舒服了很多,摇着新抽出的两根枝丫问师父:「师父师父,心没了,还会长出来吗?」
「会的。」师父摸摸我。
我只好重新修行,也修心。
3.
万年前,魔尊紫夜打开太古铜门,妖魔尽出,众神陨落,三界将覆。
长渊神尊集众神之力,肃清妖魔,关闭太古铜门,又将半生修为注入神器破均,化为这哀牢山,封印了太古之界。
万年过去,哀牢山灵气充盈,古木长青,成为最适合草木一族修炼的圣地。
我得神力滋养,长得很快。
一日,我正舒展着枝叶在晒太阳,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向我逼近。
那是属于人类的气息,亦是属于我自己的气息。
哀牢山浓荫蔽日,漫山精怪,几千年来从未有凡人敢擅闯深处。
但那人身上流着我的心头血,怀揣着我的半颗心,林中精怪没有伤他。
他变了样子,青衫冠发,玉带束腰,在林中立了一座坟茔,墓碑上写着我的名字。
他坐在坟前,给我倒了一杯酒,说得是些往日我没听过的话。
「苍苍,你并非凡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苍苍,原来你们树灵死了,竟是连尸身也不会留存的。」
「苍苍,我想你一定更想回到这里,我给你立一个衣冠冢,就当回家了吧。」
风吹的我浑身枝叶微微颤动,我悄无声息地伸出了一条藤蔓到他身后,想听听他还会说些什么。
他毫无知觉,兀自说道:「苍苍,我会想你的。」
然后低下头,吻了我的墓碑。
我感到一阵恶心,用藤蔓将他瞬间绞杀,将尸体抛进了哀牢之泽喂蛊雕。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小青从土里冒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6!」
巨蟒大黑躺在一棵老槐树上睡觉,缓缓吐出一个字。
我淡淡一笑,眼泪却簌簌落下来,哀牢山中顿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4.
五百年后,我历经千辛万苦,总算重新修炼出了半颗心。
恰逢天帝太子大婚,我央求山神老儿带我去天界开开眼界。
山神老儿是正儿八经有编制的仙族,自天界退休后,便回到老家哀牢山做了山神。
置身天宫大殿,我挤在人群后瞧热闹。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低语:「你竟敢来?」
我寻思着这天宫我是第一次来,并不认识什么人,便礼貌问道:「不知是哪路神仙?」
那人在我面前现了身:「五百年前你将我丢进水里喂蛊雕,你都忘了?」
我定睛一看,呼吸一滞:不是吧!这般人面兽心之徒竟也能修炼成仙,且仅用了区区五百年?
难道仙界的选拔制度出了岔子?
但这里是天宫,我一介散仙不敢造次,只好定了定神道:
「原来是故人,你杀我一次,我也杀了你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
「严谨一点,你那叫自杀!」他咬牙切齿:「本尊好意送你回家,还为你立了碑,你竟敢将我喂蛊!」
我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番:「你这不还好好站在这儿嘛?!」
「好好的?要不我把你也扔进去试试?」他恼怒至极。
我道:「我受剜心之苦,你受万蛊撕咬之苦,很公平!」
他周身灵力充沛,修为颇高,我自知绝非其对手,不想再与他纠缠,转身欲逃。
他却不依不饶,紧紧拉住我的手腕。
「别想逃!」
「放开!」
「不放!」
「你究竟想如何!」
我们这番动静过大,引得众仙纷纷侧目,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我心中暗叫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我望向对面的山神老儿,他也露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可下一秒,众人却齐齐行礼,向我跪拜:「拜见寂风神君。」
天帝匆匆忙忙走下殿来:「神君未曾回应,还以为神君不来了,有失远迎,还望神君恕罪。」
我呆若木鸡,却听身侧之人清了清嗓子道:「无妨,本君只是路过,顺道来送份贺礼。」
他随手一挥,九重天骤然金光万丈,天降祥瑞。
众仙仙力瞬间增长10%。
他云淡风轻道:「仙族太子大婚,这便算是我的贺礼吧。」
众仙喜不自禁,齐声高呼,多谢神君!
太古浩劫之后,众神陨落,远古神祗只剩下长渊神尊一人。
但此前凤凰女神却与上上任天帝育有一子,名唤寂风。
凤凰神女陨落后,寂风便养在天界,直到两千年前才被长渊神尊带回天音无象。
这书生,竟是真神寂风?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
5.
趁着他们还在相互吹捧,我偷偷溜出了大殿。
可我人还没到南天门,一股寒意就将我包围。
我逃,他追,我插翅难飞。
「想逃?」他的声音带了些凌厉。
「没有没有」我讪笑道:「小仙插翅难飞。」
他将我挟至天河之畔、无人之处。
此处星河璀璨,正宜叙旧,我跟他打感情牌:
「一夜夫妻百日恩!」
「你将我喂蛊之时,可没提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反驳:「彼此彼此,你设计我挖心的时候,也很冷酷无情!」
他的脸白了又绿,绿了又白:「欺你非我本意,我下凡是自封灵识的,但通常我拿的都是好人剧本,那次纯属意外!」
「那给我立碑的是你还是书生?」我感到自己清醒的可怕。
「书生。」他答道:「人间的我死后,神魂方能归位。那书生当年利用你的感情,后来深感愧疚,这才去给你立碑。」
「哦?如此说来,你们算是两个人。我杀的是书生,并非你,他骗我挖心,我将他喂蛊,都与神君无关。」我为自己的逻辑感到自豪。
「无关?那万蛊撕咬之苦给本君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本尊堂堂三界之主,自那以后见到深潭就害怕,真是忍一时越思越恼!退一步越想越亏! 」
「五百年来,我未去找你麻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可就休怪我了。」
他动了怒,原本平静的星河开始暗流涌动。
怎么?原来神的情绪这么不稳定的吗?
我吓得连连后退,赶忙给自己施了一个护身法阵:「你想怎样?你别过来!」
他自顾自朝我逼近,连手都未抬,我给自己设的结界便破碎了。
「怎样?本君睚眦必报,定要让你也尝尝这被万蛊撕咬的苦楚。」
他话音刚落,我周遭立刻出现一群蛊雕幻影嘶吼着向我袭来。
我闭上双眼,准备受死。
可下一秒,它们却骤然凝固,而后灰飞烟灭了。
「闹够了没有?」一个声音传来,师父立于星河之上,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清辉,垂目看着我们。
我惊魂未定,看见师父犹如看见救命稻草。
但我马上回过神来,我们此刻面对的可是真神,纵使师父修为深不可测,但也不过是仙,绝不是上神的对手。
寂风似乎没想到会有第三人前来,稍稍分了神,我赶忙拉上师父准备溜之大吉,未曾想寂风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神尊。」
世间只有一个神尊,那就是……
我愣愣转头,看向眼前之人:
「长长长……长渊?」
师父拍拍我的脑袋:
「不可直呼为师名讳。」
寂风闻言,也惊讶道:
「什么?!她是你徒弟?」
师父不言语,只平静地看着他。
他神色一紧:「那她?岂不是我……师妹?!」
师父说:「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我跟寂风同时倒抽一口气。
6.
我马上意识到神无所不知,如果师父是神尊,那他应该知道我当年遇见的书生就是寂风。
我道:「师父,那日我自临安归来,你探过我识海,那时你就知道是他是不是?」
师父微微点头。
「那你为何不惩处于他,害我又白白修炼了五百年!」我嗔怪道。
师父神色淡淡:「那是属于你的红尘,为师没必要插手。」
寂风:「你既知道,那她将我扔进哀牢之泽时,你不阻止?」
师父:「那也是属于你的红尘,本尊亦没必要阻拦。」
我们一时无言以对。
只见师父随手搅弄星河,神情渺远:「人世间爱恨嗔痴,生离死别,体验一下,也算是个美好的回忆。」
美好?的回忆?
我说师父,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这回忆给你你要不要?
他却不疾不徐:「等你们走过三界万年,就会知道,一切都是沧海一粟,白驹一瞬,皆为虚妄。」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寂风倒是神情微舒,一副悟了的表情,走近一步,伸手在我眉间一点。
可随即,他却猛地抽回手,愣在原地,眼中满是震惊。
「这?!」他转头看向师父。
师父闭眼点头。
他们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只有寂风双眸沉沉地打量我,面色添了几分和蔼。
我被他看得脊背发凉,不由得躁郁起来。
师父看穿我的疑惑,一挥手将我带到一处极清净祥和之地。
这是哪里?我问师父
「天寅幻境。」寂风靠在一根白玉柱子上懒懒地说:「这里只有神才进得来。」
只有神?
那我……
未等我问出口,师父就道:「苍苍,你母亲是掌管大地的昆仑女神瑶光。」
他神色平静,毫无波澜,好像说的是什么很正常的事。
但我的大脑却瞬间空白一片,极度的震惊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维,只觉得头晕目眩,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那我父亲呢?」我忍不住问。
「你父亲……」师父欲言又止,我一时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又或许是被接二连三的震惊震坏了脑子。
一头扑到师父怀里喊道:「爹爹!」
寂风正拿着个酒壶在一旁饮酒,闻言差点被呛个半死:「别占师尊便宜!魔神紫夜才是你爹爹!」
我感到不可思议,看向师父。
师父负手而立,淡然自若:「没错,故事就是这么俗套。」
「不是吧?!」我道:「传说中,魔神打开太古铜门为祸三界,是众神自爆神元,与魔神同归于尽。」
「你也知道那是传说嘛!」寂风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懒散笑意:「每个故事都有三个版本,你的、我的、真相。」
我真的很想打他,以前做凡人的时候,虽然人面兽心,好歹还有人面。
如今成了神,反而连脸都不要了。
师父挥挥手,万年前的浮影画面在空中徐徐展开。
画面中,太古铜门中魔气汹涌,魔尊紫夜手持利剑,于太古铜门之外与众神告别:「魔气积攒了万年,若不净化,不出百年,便会冲破封印而出。请诸位一定要在我进入的一瞬间,合力关闭太古铜门。」
「那你若是出不来呢?」问话的竟是师父。
紫夜淡淡一笑:「神魂归天地,何处不相逢。」
说罢,他化作一道光,往太古铜门飞去。
「所以魔神当年是为了净化魔气才打开太古铜门?」我问道。
「是。」师父回忆道:「可我们都低估了魔气力量。就在紫夜进入太古铜门的一瞬间,压制万年的魔气也在一瞬间奔逃而出。」
「我们在太古铜门与万年魔气魔化出的魔影苦战三日,那魔影本是祖神创世之时的心魔,被祖神亲手封于太古铜门,谁知经过万年的修炼,已变得强大无比。众神耗尽神力才与魔影同归于尽,只有我和你母亲尚存一缕神元。」
「什么?昆仑女神……额……我母亲,竟还活着?」我又惊又喜。
师父却摇了摇头:「魔影虽消失了,但外泄的魔气却在一瞬间就弥漫至三界,众生的邪念被无限放大,善恶的界限变得模糊,人们开始互相争斗、厮杀。」
「瑶光本为大地之母,神元纯净,为净化苍生,她于昆仑之巅自毁神髓,将神元化为风霜雨露,泽披三界,使众生之灵得以净化,三界重归平静。」
他说完,慈爱地看着我,补充道:「那时你刚出生不久,还是一粒种子。」
「所以魔尊紫夜不是魔,而是神?」
我感觉今日种种已颠覆我过去所有认知。
师父耐心解释:「所谓魔,不过是三界的欲望、罪孽、嗔痴、恐惧所化,紫夜便是掌管这一切的神。」
7.
我从一个哀牢山的小树灵,一跃成为众神之神,从此三界在我脚下,我在师父脚下。
师父说,从今日起,我就要留在天音无象修习。
但我本体是草木,我始终认为哀牢山更适合我。
师父却说我在哀牢山修的是法,如今修的是道。
我问师父什么是道。
师父说所谓道,可以是无情道,也可以是慈悲道。
但作为神,既要修无情道,也要修慈悲道,这是作为神的自我修养。
我面露难色:「啊?这不自相矛盾吗?而且我爹爹是魔神,我如何慈悲?」
师父却说天道无情,亦有大爱,爹爹也是为天下苍生殉道的。
「不行。」我说,「恋恋红尘,我还想为祸人间,不想成神。」
师父却说我生来是神,由不得我。
「那他呢?」我指着寂风,「他算什么大爱?他连一人都不会爱。」
师父思忖片刻,认可了我的说法:
「你说得对,我不得不承认。既如此,那便一起修习吧。」
寂风听罢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8.
说实话我有点怕寂风,毕竟他修为比我高,还比我大了五千岁,打起来我不是他对手。
他却说他更怕我,看见我就感到有万千蛊雕在啃食他。
于是我每次见他都躲躲闪闪,他每次见我都咬牙切齿。
但说起来,他资历始终比我高很多,于是师父把教导我的任务交给了他。
一日,我正在看书,他坐在对面盯着我看了半天:
「苍苍,你是不是对我旧情复燃?」
我一口气没上来,将《神的自我修养》掷到他头上。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喜欢祸斗那只傻狗都不会喜欢你!」
「真的吗?」他狐疑地看着我:「你看我的眼神可不清白。」
「废话!」我道:「五百年前咱们睡过,能清白吗?」
他万年的神仙红了脸,紧紧抱住自己:「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不一样!」
我斜眼:「所以我扔进哀牢之泽的确实不是你的啊!」
他气急败坏,给我加了一堆功课。
9.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我想念哀牢山的朋友们,求师父让我回去探亲。
我问寂风要不要一起去,他闻言打了个寒颤,一溜烟跑了。
其实我知道,有段时间他很想让哀牢之泽消失,但他神的自我修养确实很高。
万年来,哀牢众生从不曾主动为祸人间,当年被我扔进去也只是那书生自食其果。寂风虽为神,也不能随意破坏万物平衡。
哀牢山亘古不变,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藤蔓在肆意生长。
我衣锦还乡,免不得显摆一番,降下众多甘露,滋养山中万物。
回去这天刚好赶上山下花腰镇的花灯节。
花灯如海,笙歌阵阵,各式摊位错落有致,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跟小青变作花腰族少女的模样,踏着光影,穿梭在人间烟火里。
突然,一个翩翩公子拦住了我的去路。
小青一脸八卦地看着我:「你新欢?」
「莫要胡说,本尊,无情无爱。」我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但这个哥哥我曾见过的,天界太子凌奎。
我朝他摇摇手:「太子好啊」
谁知凌奎比我还要威风:「既知我是谁,便知我为何而来。还不跟我回去受罚。」
我莫名其妙:「我与太子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他冷冷道:「大胆树灵,偷修魔道,大婚那日要不是寂风神君的神力盖过了你身上的魔气,我早已发现你。」
「这些年我苦苦追寻,均不见魔族踪影,今日,总算让我找到了。」
人潮涌动,我不想与他争论。
况且真打起来,我不是他对手。
师父一直封印着我的神力,只留了半成让我自保,但凌奎作为天界太子,已有万年修为。
我只好捏了个隐身诀,带着小青瞬移回了哀牢秘境。
凌奎紧追不舍,反招来几万天兵,密密麻麻立于哀牢上空。
我寻思着我排面这么大?
山神老儿和土地公公跑出来为我求情:「凌奎太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哀牢山神纵容山中仙灵修习魔道,该当何罪?」凌奎挥手将山神和土地扇出老远。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闪身到他面前,显出神迹:「凌奎,不知者无罪,本尊今日不与你计较,吾乃慕苍。」
他陡然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便大笑起来:「慕苍神君谁也没见过,人人皆可冒充。」
他身后为首的天将也叫嚣道:「魔族狡诈,定是使了什么法术,蒙骗我等!」
「对!小小树灵竟敢冒充真神!」
「对!拿下她!」
天兵天将群情激愤。
我只好用激将法:「那要不你试试打我两下?对神不敬,自有天谴。不过你想清楚。」
凌奎犹犹豫豫抬起了手。
不是,他还真动手啊!
我慌了神,这天谴我也没试过,不知道灵不灵。万一不灵,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但他扬起手的瞬间,忽然一道金光照亮了整个哀牢地界。
「凌奎,休得无礼。」寂风的声音自天际传来。
凌奎大喜过望,以为来了救兵:「神君来得正好!这树灵偷习魔道不说,竟敢冒充真神!」
寂风瞥他一眼,神色淡淡:「此乃真神慕苍,何来冒充一说。」
凌奎不可置信:「神尊!此人分明是魔,她体内有魔气。」
「神的事你少管。」寂风语气中带了些不耐烦。
「神君,可……」
他话还没说完,寂风打断他:「行了,回去吧。」
凌奎只好领了天兵悻悻走了。
他一走,寂风就恢复了狗狗祟祟的模样:「玩够了就回来,我先走了!」
说罢就不见了踪影。
哀牢之泽的蛊雕派了几头代表颤颤巍巍跪在我面前:「苍苍……啊不,神君,那神君怎么跟那年你给我们喂得那渣男长一样啊!」
「哟,你们记性还挺好!」我淡然地笑道。
他们心酸道:「能不好嘛,我们几千年,就开了那一次荤,定要好好看看长啥样啊!」
我吓唬他们:「确实,那年的口粮确实是寂风神君。」
他们痛哭流涕:「神君啊,那可是你喂我们吃的啊,可不能怪我们啊,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我笑道:「骗你们的,只是长得相似罢了,别有心理负担。」
10.
我在天音无象修炼了千年,师父终于解除我的封印,我成了一个优秀的神界毕业生。
千年来,寂风日日陪在我身边,教我知识术法,教我大道至简,陪我在幽冥幻境历练,助我突破无上之境。
要不是因为他曾骗我感情,吃我心肝,我都要重新爱上他了。
尽管他一直辩解那一次是因为拿错剧本。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一朝被蛇咬,千年怕井绳。
师父不问世事,三界事务虽然均由仙界管理,但寂风有时也必须处理一些不大不小的琐事,以保三界阴阳平衡、自然流转。
而仙界一直对我的身份颇有微词,太子凌奎一年上八百道折子上来说我堕魔。
寂风一笑毁之。
我有些愧疚,也感到自己有些名不正则言不顺,约师父和寂风到暮苍渊打麻将。
师父缓缓打出一张东风:「万物相似而生,众生相依而存。众生皆苦,皆欲,才有了魔,在神眼中,是仙是魔,没有分别。」
寂风吃进东风,打出一张幺鸡:「仙族向来如此,他们总怕三界之首地位不保,就撺掇着三界对抗魔族。可他们却不知仙道长存、魔道不灭,阴阳相生,才构成这世间百态。」
「你怎么什么都吃?」我道:「我记得你出生仙族啊!」我摸到一个九条,将手里的一筒打了出去。
寂风把面前的牌一推:「英雄不问出处!给钱给钱!」
11.
正打着,突然一声巨响,像是从西南方向传来。
能传到暮苍渊,看来动静不算小。
师父眉头微皱:「九黎,古滇,苍苍去看看吧。」
我跟寂风于云端俯瞰,只见整个古滇火光冲天,生灵涂炭。
我看出这是祸斗之火,可在顷刻间绵延千里,水浇不灭,
祸斗本是祝融上神的坐骑,祝融神陨后,祸斗便一直养在天宫,在仙界当起了吉祥物。
寂风看向旁边的凌奎:「怎么回事?」
凌奎面露尴尬:「今日祸斗大人在宫里烤烧烤吃,不慎将火星落入了古滇。」
我看看祸斗,他已经变回了原形,耷拉着脑袋趴在一旁。
南海龙王驾云而来,满头大汗,看得出已经使了十二分力气:「二位神君,小王灭不了这火啊!」
自然是灭不了的,冰火兽心,祸斗之火唯有昆仑之雪能灭。
我立刻明白了师父让我来的用意。
我道:「你等齐心稳住火势,救助生灵,我去去就来。」
寂风看向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昆仑之雪虽能灭祸斗之火,可采来了昆仑之雪,整个九黎大陆也会慢慢被冰山覆盖,冰天雪地跟生灵涂炭也大差不差。
我拍拍他:「放心,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我闪身到昆仑之巅采了一捧雪,又到昆仑之北的弱水河畔,强行解封了自己的魔神血脉,魔神紫夜当年遗落在弱水河底的神器清觞得到感应,瞬间飞回到我身边。
我带着昆仑之雪和清觞重回九黎上空。
「昆仑之雪!」仙族的无极仙尊激动地说:「神君赎罪,是我等眼拙,不知慕苍神君竟是瑶光真神的血脉。」
「无妨无妨。」我摆摆手,没空跟他们寒暄,又拿出了清觞剑。
寂风微微一愣,随即微笑道:「好一个清觞煮雪!」
寂风说得不错,清觞可净千思,化万物,将昆仑之雪溶于清觞之中,不仅可以灭祸斗之火,还能保此地山清水秀,终年温润。
无极仙尊却吓得身子一软:「啊,这这这……这是失落万年的神器,清觞!」
此话一出,众仙都噤若寒蝉,想说又不敢说。
我发现这老头眼力不错,懂挺多!
「仙尊好眼力啊!」我道。
刚才还对我恭恭敬敬的凌奎瞬间也来了精神:
「你果然堕了魔!」他指着我:「说,你召唤魔器,有何居心!」
我摇摇头,这太子,年纪轻轻怎就这么迂腐!
我笑起来:「非也,本尊生来便是魔,何来堕魔一说。今日,我这魔女,就用这魔器,毁了这朗朗乾坤,如何?」
「你!……」他被我一激,更是气愤到了极点,甚至拔出了剑。
无极仙尊挡在我面前:「竖子,休得无礼!」
我看向一旁的天帝:「把你这碍事的傻儿子拉开。」
天帝闻言,赶忙将凌奎的剑收走,向我请罪。
我不理他,径自飞到古滇上空,消耗近五成神力将清觞剑炼化一个为葫芦状的容器,又将昆仑之雪收入其中。
清觞带着昆仑之雪落入火光之中,古滇地界瞬间化为一湾碧湖,成为灵气充盈的人间仙境。
12.
众人对我歌功颂德一番,纷纷散去后,我跟寂风就发现不对劲。
我本是大地之母,对地脉感知异常敏锐。
「古滇与哀牢山地脉相连,定是火星落下的冲击力太大,致封印出现了裂隙,太古之力才会沿着地脉从古滇处外泄。」寂风也看出来了,忧心忡忡地说。
我跟寂风对视一眼,立刻结起法阵,开始修补裂隙。
但很快我们便发现收效甚微,当年,集众神之力才将魔影毁灭,师父又以神器破军将其镇压,才有了这万年的天上人间。
如今虽只是裂隙,但太古铜门之中本就有祖神留下的混沌之力,现在和三界众生积攒万年的邪念化成的魔气混合在一起,已隐隐有喷涌而出之势,若不是刚好有昆仑之雪和清觞在此净化,恐怕此刻魔气已经弥漫至三界。
而我跟寂风,即使散尽修为修补,也只能保千年无虞。
千年,太少了。
师父的声音适时传到我们耳中:「此为天劫。」
这算是神的加密频道,只有神才能听到。
「天劫?既为天劫,那就是必须要神以身应劫咯。」我问。
师父沉默以对。
唉!真是时运不济,苍苍叹气。
我跟寂风争执不下。
「我去吧。」我说:「毕竟你一万年前就帮我挖好了坟!」
「还是我去吧。」他说:「这种死法比喂蛊强一点!」
「我去!」我神力如注。
「我去!」他将我的力尽数还回来。
「好吧,那你去吧!」我不再推辞。
「你,果然无情!」他脸色沉沉:「我去就我去,记得想我。」
他话音刚落,师父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不必争执,是本尊的时代要结束了。」
「不行!」
「不行!」
我跟寂风同时打断他:
「老不死的绝不能死!」
我们还在你来我往,却见一团毛茸茸的红光兀地落入我与寂风的阵眼之中:「吵死了!我一狗做事一狗当,你们忘了,神兽也是神。」
只见祸斗金丹暴烈,尽数元神落入碧湖之中,化为了湖中一座孤山。
但他最后的声音还回荡在空中:「慕苍,你说清楚,什么叫嫁给祸斗那只傻狗都不嫁给你,怎么,我祸斗是什么很贱的狗吗?!」
啧,我看着湖中的孤山摇摇头,还说不是傻狗。
13.
要说这做神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无非就是给这天下打工。
但三界之中真正需要神插手的事情少之又少,因为仙界很乐意代劳。
但我近来突然忙起来,因为师父和寂风迷上了去祸斗山钓鱼,将政事都丢给我处理。
我不懂他们抽的什么风。
而自昆仑神女名号传开后,我受的香火更多了,日日都有千百万个祈福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
我每日除了处理政务,四处修修补补,再抽签满足两个人的愿望外,还要在哀牢山兼职当山神。
可这才上岗不到半年,账下就记下了十条人命。
怎么,这里现在变成了什么风水宝地吗?
「不是风水宝地,这叫新晋网红打卡点。」小青若隐若现飘在空中:「我被人捡回家的时候听到的。他们还给我取了个外号,叫见手青,我怎么能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小青是魔古族的圣女,生来身子娇弱,轻轻一碰身上就青一块紫一块,寿数只有几天,但灵魂却不死不灭。
为了修炼,她喜欢在肉身死亡之前就不断分裂出新的肉身,以作为灵魂的载体汲取大地精华。
别说,这名字取得还挺贴切。
「什么贴切!」小青气愤道:「他们说我好吃,我细皮嫩肉能不好吃吗?可他们吃就吃吧,还说我有毒?我没毒啊,我修得明明是幻术!他们吃了我的肉身,我无聊,灵魂就跟着他们玩几天。」
「有一次,我看到一只狗特别可爱,我就跟它聊天,捡我回去的那个人突然能听懂狗说话,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大惊小怪跑去找大夫。」
「还有昨天,那个人过生辰,我好心变出几个美女给他们跳舞助兴,他不但不领情,还怪我下毒!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聒噪,说起来就没完。
我转而问土地怎么看,土地拄着拐杖:「人妖仙魔互不干涉,这是几万年的规矩了,因着这规矩,这山里的精怪从没主动害过人,如今老有人自己送上门,这……」
一旁的黑熊精和小蟒闻言嘿嘿笑出声:「神君,到底能吃不?」
我还没说话,孔雀部落的公主阿绿就道:「怎么不能吃?你们最好在他们进秘境深处之前就吃干净,人类气息会影响我们修行。」
挂在槐树精身上的阿猴也附和道:「没错没错,吃干净吃干净!上次那两人差点踩到我养了五百年的绛珠仙草,讨厌死了!」
它说的绛珠仙草我知道,这孩子本是绛珠一脉的独苗,在离恨天修炼了千年才得道升仙化了形。
谁知她不知着了什么魔,一醒来就闹着要去人间历劫,偿还什么眼泪,去了大半个月回来,变得形容枯槁,全没了俊采星驰的神仙模样。
离恨天之主白夜仙君将她托付予我,我便将她送来哀牢山以神力滋养着,距今已有五百年,想来快要重新化形了。
我正想着去看看绛珠,哀牢西麓却又进来了一个不要命的。
我化作当地花腰族少女的样子拦住他:「这位兄台,这山里危险重重,可不能随意进去。」
他看见我,眼睛一亮:「你一定是传说中哀牢古国的公主吧!老天爷,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他掏出一个奇怪的东西对着我:「宝子们!我遇到了哀牢古国的公主啦!」
我:「?」
我抹去那人记忆,拂袖将哀牢山重新隐于云雾之中,重新下了山神令:
「万物自有造化,诸君随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