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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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周普照旧五点钟起床。他不再像昨天一无所有。
空白数学卷，就是刷题王周普的心头爱。
他之前还有一块黑色机械表，每回考试都戴在手腕上对照时间。
平均一道小题两分钟，一道大题七八分钟。这是粒城一中总结出来的合格做题时间，每次考试都要严格控时。
但在这个世界里，他没有手表。
于是他踩着凳子把挂在客厅的时钟拿下来，放在桌子一角，以供参考。
指针指到五点半，他开始动笔。那一刻，仿佛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张卷子、一支笔和一个钟表。
他基础扎实，逻辑缜密，速度飞快。指针转动嘀嗒嘀嗒，而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印机，在草稿纸和卷面上印下正确答案。
两张草稿纸，一张卷子。用时不到一小时半，剩下半个多小时，用来检查。
时间一到，核对答案，他当年高考数学足以满分。
周普心满意足。
写完一套数学真题，又开始练习他不太满意的语文作文。
议论文三段式，开头先引用名言警句，周普一笔一划地写着学校规定的应试字体：
【荀子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从古至今，坚持不懈就被奉为一种可贵的精神品质……】
写完这句，周普坚持不下去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陈在林昨天说的话：
“在不知道结果之前，你是怎么确定，自己的坚持是锲而不舍而不是执迷不悟？”
“你的高考志愿被改了，你大学时陈丽鹃就走了，你继承了周平的负债，还因为休学和拖欠学费，大学到现在都没毕业。”
“这，就是你的结局。”
如果他的结局注定如此，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心神不宁地想了一会儿，再回过神，碳素笔已经在纸张上晕染了一大片墨迹。
放下碳素笔，周普烦躁地揉了把头发，疯了，自己怎么能被他说的话影响？
还没整顿好乱糟糟的心绪，那个毁他道心的男人，就披着衣服打开房门。
捻着黑衬的扣子，从下往上地扣，露出的腹肌特别显眼。
其实周普在昨天闯进浴室时就发现了，陈在林身材好得很，肌肉线条流畅，腹肌也结实，他一边欣慰，一边嫉妒。
周普这具身体上也有腹肌，但只是薄薄一层，时隐时现。
他穿过来之前也差不多。粒城一中的体育课总是被占，靠着每天早上跑操，他能保持就很难得了。
但这个人凭什么？他这种天天抽烟喝酒作息还不规律的人，凭什么拥有那么好的身材？
“腹肌是画出来的吧。”雄竞意识出头的周普诋毁道。
陈在林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明晃晃的嫉妒。
于是扣着衬衣扣子慢条斯理道：“床上练出来的。”
“……”
床上？怎么练？
男人轻佻的表情，让周普这个门外汉都意识到这句话的深意。
淦，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又披上灰大衣，陈在林扣扣桌角：“穿外套，跟我去诊所。”
周普还处在刚才的情绪中，似笑非笑道：“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陈在林挑眉。
就见周普笑里藏刀：“万一以后我出去乱说，泄露了你去看男科的隐私怎么办？”
“嘶你说——”周普好整以暇地撑起下巴，用最无辜且担忧的模样说，“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以后还怎么交那么多男朋友呢？”
“……”陈在林早就知道这小子噎人的本领和他旗鼓相当，不分上下。现在都会阴阳怪气地讽刺他的私生活了。
不过，昨天的事确实给对方留下不好的观感。
“那你就多虑了，我身体好得很。”陈在林宽厚的手掌捏着周普的外套扔他怀里，“当然是给你看病。”
周普面上仍带微笑：“还有什么病是要我自己亲自去看的。”
陈在林轻易拿捏：“现在不走就不给你出钱了。”
周普舔着牙尖在心里默念两句“莫欺少年穷”，终于劝自己穿上了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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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这个诊所里就一个年轻女人，陈在林扫了一眼小诊所内部，问：“唐医生没在？”
年轻医生说：“今天有事没在临昭。”
陈在林推推周普，带孩子似的：“麻烦你给他看看身上的伤，手臂后背胸膛都有。”
“来里间。”女医生带两个人进屋，拉过一个带滚轮的圆凳，“坐这儿，先脱衣服我看看。”
周普犹豫：“脱衣服？”
“嗯。”医生姐姐看他一眼，笑笑，“你不好意思啊？”
给周普看病的是个学医刚毕业的姑娘，也才二十来岁。
作为陪护家长在后面坐着的陈在林无意识地勾起了嘴角。
“没，不是。”周普不想给人添麻烦，痛快地拉开羽绒服拉链，一件件褪去衣物。
衣服掩藏下的伤口和淤青，都还没有愈合，横陈在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触目惊心。
医生姐姐皱着眉问：“怎么伤成这样。”
周普答不上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他囫囵找个理由：“跟同学打架去了。”
医生姐姐表情严肃：“打得这么严重。”
周普补充：“我打他也挺惨的。”
陈在林又笑了一下，不大的人，好胜心倒挺强。
紧接着，女医生给周普的伤口酒精消毒，被触碰到皮肤时，他耳朵刷一下就红了。
姿势也非常紧绷，就擦两下药，腹肌都要绷出来了。
医生姐姐轻叹：“疼吗？”
周普：“不疼。”
医生姐姐又擦了一遍：“不疼吗？”
周普身板挺直，重复：“完全不疼。”
陈在林饶有兴趣地看着，心道怕不是丧失触觉了。
直到看见那紧皱的眉头、轻颤的睫毛，才明了，哪是不疼，装蒜呢。
最后，女医生开了些药：“药膏，一天两次。喷雾，晚上一次。还有消炎药……”
接药袋时，周普也是捏着塑料边缘从人家手里接过来的。
像个纯情……不，不是像，确实是一个纯情小处男。
更让陈在林觉得有意思的是，周普明知自己是个gay，却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在一个姑娘面前小心翼翼。
这个有意思的现象，让他出门瞧见周普疼到拧眉的表情，都忍不住调侃：“不是说不疼。”
“怎么能在女生面前喊疼。”周普摇摇头。
陈在林好笑：“疼也不喊，手也不敢碰。你不是gay？”
“再gay也得是绅士gay。”周普认真道，“不在我择偶范围里的人就不用尊重了？我又不是为了择偶活着的。”
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陈在林笑了下，不再多说一句，和周普并肩走在这条行人寥落的街道上。
临昭在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之外，也保留了很多古代的青瓦白墙，连路一侧的树都是长辈，夏天时枝叶墨绿，但此刻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戳向天空。
周普闲聊起来：“现在去哪儿？”
“吃饭。”
陈在林掏出手机查看附近餐馆，有时候嫌吃饭费事，他就早午餐合成一顿吃。
这一看屏幕，就瞥见两条消息，一条消息是上司临时叫他修改文件，另一条则来自曹硕。
正负相抵，他恢复了一贯冷漠的表情。
满眼新奇的周普，全然不知身边人的心情如何变化，只惦记着临昭的繁华多元，问着：
“哎，你什么时候能开车带我逛一逛临昭的风景。”
陈在林可没空欣赏什么风景，他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周普：“问你呢。”
陈在林随口道：“临昭没什么好看的。”
周普只觉得他扯淡，这可是临昭唉，多少人挤破头都要来的一线大城市，怎么会“没什么好看的”？
周普啧了声：“你就说什么时候有空吧？”
陈在林更敷衍：“下辈子。”
“……”周普看透他了，“你不想带我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明天有人要来家里，你去买菜，我做饭。”陈在林换了话题。
周普的注意力轻易就被转移：“谁啊？”
竟然能让这个总是混酒吧吃外卖的人亲自下厨？他都没有这个待遇。
陈在林：“曹硕。”
周普恍然大悟，确实该这样，这人是他的高中同学，铁哥们儿。
他停在路边，压着陈在林的手腕看对方的手机屏幕，略过临时加班的消息，点了下疑似曹硕的微信头像，问：“这是他微信号吧？”
陈在林：“嗯。”
曹硕当年空间里满是伤感的青春语录，头像和昵称都是非主流。
如今头像和昵称换成了本人的一寸照和大名，朋友圈的封面换成了和一个女人的合照，周普多看了好几眼，还是不敢置信。
“曹硕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朋友圈天天都晒什么？”周普好奇。
陈在林：“晒他孩子。”
周普睁大眼：“什么？他有孩子了？”
“还没出生。”
闻言，周普又压低陈在林的手臂，半个身子都向前倾，眼睛往下浏览。
屏幕上面庞熟悉的人在写真里轻抚着老婆的孕肚，笑得幸福。
周普啧啧：
“弟妹这么好看，她的名字是什么啊？”
“他怎么好像有点发福了？配不上弟妹了。”
说这话时其实有些感慨，前两天曹硕还在请教他物理卷最后一道大题，说着怕自己成绩不稳定，考不上理想的大学。
现在一看，连孩子都有了。
“他老婆叫庄菲。”陈在林说，“还有，你现在的年龄要叫嫂子。”
周普伏在照片前，继续问：“那他们现在哪住呢，在哪工作？”
“他大学学的计算机，现在是临昭大厂的一名程序员。在临昭工作，和买房。”
陈在林答着话，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那片白净的脖颈上。
淡淡的香气自周普身上散发而来，这小子穿着他前男友的衣服，又和他用同一个牌子的沐浴露。身上是属于他的味道。
说实话，这些事情有些暧昧，可是一想到面前这个人是从前的自己，陈在林顿时没了兴趣，甚至恨不得拎着对方衣领子把人甩到一边。
周普猛地回头：“临昭？他在这里买了房？这里的房价可不是一般的高。”
“贷款了。”陈在林淡然道。
“哦。”周普转而问，“那你现在工资多少？”
陈在林面色无波地说了个四位数。
周普：“每个月啊？”
陈在林挑眉：“不然？”
周普抿了一下唇。
在十二年后的今天，他的朋友已经走上了人生既定的道路，而未来的他还在原地打转。
三十岁，而立之年，他周普，又有智商又有才华，这个年纪，当明星一定要做顶流，工作呢也一定要做精英。怎么会……怎么会成为一个拿着微薄薪水还总被老板PUA的社畜？
想到这，周普肉眼可见的沮丧：“为了那么点钱活这么累，俗么？”
闻言，陈在林轻呵一声，反唇相讥：“为了那么点分活这么累，值得？”
“不是一点，还算多的。”周普较真。
他也没撒谎，高中一直都是年级第一来着。
陈在林垂眼，满眼嘲讽地笑：“所以呢，我以前不和你一样么。”
周普无话可说了。
陈在林眯了下眼，目光转向临昭一眼看不到头的天，心知这小子还没走出社会，对于感情、人、世界、未来的认知，还处在一种纯白的幻想中，那是一片由花和云朵组成的纯白乐园。
只等现实的火将其烧毁。
陈在林无不恶毒地想：
总有一天，他会和自己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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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磨蹭到十一点多才吃完，他们回到家时，单元楼门口停着一辆卡车，身着搬家工作服的员工正推着洗衣机上车。
周普看热闹不嫌事大：“你邻居要搬家了？”
陈在林没兴趣多看，直接上楼。
跟上前面的人，周普又在心里纳闷，那洗衣机看得真眼熟，应该跟他们家是同款。
他这莫名其妙的预感在上楼时应验。
一直走在前面的陈在林脚步停得突然，让他差点又撞上后背。
周普探出头，顺着对方的视线向上看，小声问：“这谁？”
陈在林的出租屋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一个他最熟悉不过的人。
他的前男友——薛荣。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失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