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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保全养父清白的冲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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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初淳只得趁着织田作之助吃咖喱饭时,拿着小型的汤勺,攀着他的小腿,借着对方的膝盖吭哧吭哧地往上爬,像儿时传唱的那首童谣,“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构思的方法与现实中实践之间,横着较大的差距。女童中途没爬好,险些摔了,幸好主动技能、被动技能皆可触发预知的领养人及时地捞了她一把。
没叫小孩一屁股摔在地上,摔出什么好歹来。
世初淳拿勺子点着粒粒分明的白米饭,张开嘴,表示自己要吃。她等着织田作之助领会她的意思,给她也准备一份白米饭。
她可以自己吃。
可是,构思的方法与现实中实践之间,横着较大的差距。
不按套路出牌的织田作之助,本着爱屋及乌,他喜欢的,孩子也喜欢的念想,说着“想吃这个吗?”,不由分说地舀了一大勺气味尖锐的咖喱,径直塞进女儿的嘴里。
她不吃咖喱,她要吃的是米饭!到底是哪个沟通环节出了障碍?
百思不得其解的世初淳,暂且还没领会到事情的严重性。
幼童的各类感官敏感,难以适应辛辣的食物。这么一大口咖喱吞进去,先行刺杀喉咙主君,再进一步呛到了连接着的鼻腔副官。
世初淳双眼倏然裹了团水。
不能因为被辣到、呛到而哭。纵使回溯到幼年,女童亦不允许自己在寻常小事上丢脸。
她尝试着掐大腿转移注意力,却掐到了织田作之助的大腿。
训练有素的前杀手,现栉风沐雨的邮递员,锻炼出了一身精瘦的肌肉,日常藏在衬衫、西装裤下,不显山,不漏水,一副温良的人夫感。
世初淳一把掐上去,跟泥巴捏的人偶想不开去撞混凝土钢筋的效果差不离。
卯足力气掐到了硬邦邦的股直肌,世初淳上面呛,下边痛,没忍住飙泪。
她的哭法不似寻常小孩,一努嘴,就要嚎个世人皆知。而是眉头下压,矜持内敛的哭泣,甚至面部神情也没怎么变动,仅仅是金豆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此间就萌生出了误会。
新手上路的养父以为女儿是喜极而泣,感念他收养的孩子是这般喜爱咖喱饭,当真与他有缘。
本着分享共同喜好的美味之意,织田作之助硬是喂了世初淳三分之一的咖喱饭。
情深缘浅的父女俩毫无默契可言。
一顿饭下来,世初淳吃是吃饱了,但眼睛也哭肿了。
她眼角和鼻尖都泛着可怜兮兮的红色,右手痛得要死,嗓子辣哑了。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织田作之助,尚未滋生出恻隐之心,反倒从喂孩子里品出了些乐趣。
他一边擦着孩子的眼泪,感慨小孩子的眼泪真大颗,一边还饶有兴致地想要多喂几次饭,要不以后都由他来喂孩子吃饭好了。
多有趣。
惨被迫害的世初淳,则遗憾地放弃了更换饭菜的打算。
她这会儿觉得奶粉是个不错的食品。人生在世,吃穿住行第一条。
织田作之助从围着他聊天的老人们那了解到,幼童的消化系统发育不完善,会偶发吐奶现象。
即,辛苦半天喝进去的奶,过没一会就会全部吐出来了。让大人刚才的操作前功尽弃,不仅要洗口水巾,换衣服,还得从头再投喂一遍。
防范的方式是要在幼儿进食完毕后,拍拍孩子的后背才顺当。
因此,女儿每次喝完奶,织田作之助就会抱着她,在狭隘的客厅走来走去,拍着她的后背促进消化。
起初,他没留意收敛力道。用上了平日暴力拆炸弹,蛮力破门的力度。
所谓温情小意,他还没学过。他体会过的最大温柔,就是对将死之人最后的敬重。
是以,世初淳只感受到了卖艺人背部碎大石的闷重感。她还以为是自己吃太多了,遭到领养人的嫌弃。
不至于吧?
不过家里穷得叮当响,小孩子的开销占大头。或许的确是对她的食量不满。
可是她饿啊。
顶多,吃少一点咯……
水曜日,织田作之助带女儿去公园遛弯。
他观察到别的家长拍孩子的力度,总算知晓了该怎么对待孩子——处理他们,得采取比拆解烈性炸弹还要轻柔的方式。
刚试着缩小食量的世初淳,察觉了监护人的态度变化。她略感郁闷,果然是嫌弃她太会吃了。
织田作之助抱着她走路,拍后背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世初淳琢磨出了实际原因,是在担心她吐奶。
笑话,她才不会吐……“哇”地一下,世初淳吐奶了。
获得新装备——干净保洁的粉色口水巾。
世初淳:“……”
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感觉,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世初淳既想远离被她吐了一身的养父,又想远离吐了自己一身的自己。
可人最没有办法逃离的就是自己,她被呕吐物糊满前襟的织田作之助抱着,就更没有远离他的几率了。
稀释的奶水混着粘稠的唾液,混合成拌成团膏状物,附着在领养人衣身,弥漫出酸溜溜的气味。
织田作之助从事的职业行当,令他早早地闻过了尸体的腐烂味、人肉的焚烧味等等,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他没嗅过的稀奇古怪的味道。
故对此见怪不怪。
他一低头,发现吐了自己一身的女儿倒是吃力地屏住呼吸,小脸涨红,一副随时要厥过去的样子。
小孩子的心思真难懂。
这算不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自杀性袭击?
每日勤勤恳恳上班,风驰电掣地下班的青少年,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摸摸女儿的头。他会抱起整天待在家里的女儿,掂量掂量她有没有增重。
正确冲奶粉方式他已掌握到,每次喂完奶,拍背走路的流程必不可少。
有时走出去一段路,一偏头,女儿已经在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心里充盈着的分量,是不是该称作幸福?
织田作之助购买了小孩子专用的洗澡盆,方便给女儿洗澡。
他害怕自己粗手粗脚,把小不点淹死了。
瞅到水盆上方直冒白烟的世初淳,抱着织田作之助的手臂,认为对方莫不是要把她烫死。
她光着身子费劲地挣扎着,跟应激的猫一样死活不下水。
穷困潦倒的邮递员,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了儿童的抵挡,要把她放进热气腾腾的水盆里。
放进去就熟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强烈的求生欲让世初淳压着养父的肩,借助他的手部支撑起自己的躯体,一脚踹上了控制冷热的开关。
旁边转换莲蓬头的开关被一齐启动。
头顶的大淋蓬头响应居住者操作,从上而下,哗哗啦放水。冷暖适宜的水顷时淋了一大一小满身。
织田作之助放下了树袋熊一样,傍着他肩膀的女儿,犹豫该不该夸一句,他的女儿行动能力真强。
处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青少年,还没跨过那道明确质变的界限。他的未来更改了,核心还没蜕变。包括那副注视着人,但不包含着任何感情的眉眼。
他深红色的短发被打湿,懒洋洋地覆盖住不裹挟丝毫情绪的双眸。
他灵魂所在的呆毛,被温热的水流一浇,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只能见到细长的柱形水流,依照他颧骨、脸颊、下巴的次序,顺着身形的走势,接连濡湿他上半身白色的衬衣。
腰部束着的深黑西装裤,被浇得深一块、浅一块。紧紧地贴着腿部,好不紧绷。依稀可以看见上边线条隆起的缝匠肌、股四头肌。
知晓自己做错了事的小孩,此刻乖顺下来,站在地面,纹风不动。
织田作之助抹了把脸,总算明白了家长们的提醒与劝诫。
先前,他单知道小孩子普遍不喜欢洗澡,却没想过他们原来这么能闹腾。
好了,这下只能两人一起洗了。织田作之助一手按着女儿的头,让她别再乱动。剩下一只手,单手脱掉湿漉漉黏着胸大肌的上衣。
大型喷头的水柱源源不断,半天没有按停的意思。
世初淳正觉着奇怪,仰起头,要察看情况。
视线从下往上,监护人精壮有肉的前锯肌、腹直肌,直直地撞进眼帘。
她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念头,迅猛地别开了头,还生出几分自戳双眼,保全养父清白的冲动。人默念着波若波罗蜜多心经,闭上了眼睛。
给小孩子洗澡,有两种错误洗法。温度高了会烫伤,温度低了会着凉。
大人和小孩的感受不一样,最标准的温度应该遵循医嘱。和冲奶粉时要把握的温度、剂量相同。
世初淳凭借自己的努力,使劲避开了第一种。织田作之助凭借他的努力,为女儿牢牢焊实了第二种。
头晕脑胀,发烧咳嗽,各种小儿易感的病症找上门。世初淳烧得不清。人稀里糊涂的,看东西都带重影。
悲哀的是,还被照看自己的人喂呛了几次水。
瞟了眼粗手粗脚照顾她的织田作之助,生病着的女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行,这人靠不住。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织田作之助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