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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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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里的怨气丝毫没有掩饰,尊者们听着,心下也有了判断。临照那家伙心思如何难猜得很,但湮寂倒是满心怨愤。
面对这样的一个魔头,生来骄傲又除恶务尽的临照怎会手下留情?
“所以临照受的伤真的那么严重?严重到让他分心杀个魔尊都做不到。”五尊者看着自己的护甲,凉凉地说道。
她这话把湮寂说得好像什么想杀就能杀的废物,奈何对于临照而言,事实似乎就是如此。
气到极致,湮寂也就不说话了。
七尊者见状不妙,开始和起了稀泥。
“也别把临照想得那么神通广大,九尊者虽说年轻,可好歹是一界尊者,朔松风的七情六欲之道配合乾坤魔罗大阵,临照要破除的话还是要花费几分心思的。”
四尊者想起了往事,冷声道:
“那烛龙崽子性情狡诈,当年在魔都蛰伏十年,上一位九尊者费劲了心思都没能奈何得了他。此子心性与智谋都是顶尖,难保他放过九尊者没有请君入瓮的打算。”
“更别说,他背后的元黎最是老谋深算,谁知道元黎有没有在其中插了一脚。”
“时清圣破封而出,时元黎怕是自顾不暇。”六尊者面无表情地说起了魔都外传来的消息。
她的消息最是灵通,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最是公正,对事不对人。之前质问湮寂也是出于公事。
“元黎去了明煦天宫,毕竟时清圣在万界战场坠陨的时候破封而出,以烛龙姐弟往日的作风,临照应该在其中插了一脚,想来元黎是去向他那弟弟兴师问罪了。”
“那两条龙可是道争之敌,当年打得连龙脑子都打出来了,难不成这两条龙还能为了临照放下仇恨,握手言和,一起合作?”八尊者出声讽刺。
殿内寂静良久。
“你们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合理了吗?”五尊者抵着下巴,冷静地提出古怪之处。
“确实太过正常了。”六尊者的手指抵着冰冷的长桌,不时地敲击着,显然陷入了思考。
“九尊者怎么看?”八尊者不依不饶,又开始问起了湮寂。
湮寂懒得理她。
湮寂不愿搭理,八尊者也没办法奈何他,谁让这小子确实有本事,而且......虽然这小魔崽子已经和首尊决裂,甚至连尊号都改得如此大逆不道,但谁知道首尊是不是还念着这唯一的孩儿。
魔性冷酷凶残,但血脉古老的大魔们倒是重视这与生俱来的羁绊,也不知是不是什么天道诅咒。寂氏魔族自太初鸿蒙流传至今,是沧澜界一等一的古老氏族,自然也适用这种说法。
“湮寂,你又是如何看的呢?”冷不丁的,端坐上首的寂首尊点名要他回答。
在座的魔尊们都停下了动作,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长桌,
湮寂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首的那个男人,蓦然想起了三百一十二年前的糟心事。
他臭着一张脸,话中颇有咄咄逼人的味道,“谁知道临照究竟怎样呢?十二位道主于万界战场围攻临照已是事实,道主陨落,天道震动,这可半点也做不了假。可即使如此,临照都活着回来了。”
这事说来多么可笑,一界道主多么尊贵,堪称这宇宙洪荒中至高无上的存在,每一个都至少活了几十万年,大多生于一界诞生之初,与天地同寿,在世间度过百万千万乃至更多个春秋,却一朝命陨于临照手中。
如此天方夜谭之事却是发生在面前的现实,让人如何不为之惊叹呢?至少沧澜界众多帝君道尊看到活着回来的临照,心中自是一阵惊涛骇浪。
寂别情声音低沉,烛火跳跃在他的眸中,像是什么热烈的感情。
“临照受伤了又如何?就算伤得时日无多,怕是没谁敢去一探的。我们在这里琢磨个天荒地老,就算真的得出了个什么结论,在座的又有谁敢在他面前试探?”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说不出的讥讽。
殿内一时寂静,坐在上首的寂云歌默默地审视了他一眼,像是确认了什么。
二尊者轻声叹息,打破了某种凝固的东西。
她说话的声音像一首温柔的小诗,美好到让人落泪,“你说的对,临照确实快要死了。”
——
夜凉风寒,孩童坐在石阶上,望着头顶如水的星光。
“为何不进去?”是仙君的声音。
“见过尊上。”灵侍们齐声行礼。
孩童低着头,飞快地站起身来,让开进入殿中的道路。
他不敢抬头看他,记着这几日那些哥哥姐姐教他的东西,语气怯怯地说道:“听说尊上要来,我……奴……”
他的声音渐渐低弱近无。
临照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蹲下身子想要与他平视,却见那孩子把头压得更低。
他柔下声音与他说道:“你非我奴仆,不必如此自称。”
“可有名字?”
“……没有。”
一片雪色在孩童眼前展开,他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凝神分辨,这才意识到仙君向他伸出了手。
“殿外风寒,先随我进去。”
孩童试探性地把手放在对方摊开的掌心,而后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牵引着向殿内走去。
惊鸿一瞥,他抬眼时望见了一道细细的墨色,它妥帖整齐地绑缚在雪色的衣袖上侧,沉默地彰显自己的存在。
久远的记忆撞击了他,在那个天色昏黄的下午,教过他的书生说过,昭华旧俗,父母之一逝去,儿女需着素色三载,并以墨带缚于臂上,以表哀思。
仙人也是有父母的,仙人的父母也会死的。
面前这位尊上的双亲之一,逝去了吗?孩童愕然想道。
临照感受到他的紧张,将步调放得更缓,同他说道:“既没有名字,那么不如你自己取一个?”
孩童还没有从刚刚的惊愕中缓过神来,就听到了这样的话,一时间大脑空白,想法刚冒出了苗头就让他如获至宝,急忙忙地说道:“仙君愿意为我……”取一个吗?
他刚抬起一些的头又低下去了,临照之前没和这样容易害羞的孩子深入相处过。重光拜入他座下时已是少女形态,稳重的性子早已定下,叶燃凝枢年幼,性子倒是一个比一个活泼,还有长歌……
灯火煌煌的殿内,临照牵着他的手,行走在雕刻着异兽的梁柱间。
临照的声音很轻,与这宁静的夜晚一般温柔,所有惊涛骇浪都被淹没其中,一切归于宁和,“那便予你一个小名,待你日后长大,再为自己取一个正式的名字。”
“唤作阿闻如何?”临照牵他在榻上坐下。
“是什么意思呢?”阿闻嗫嚅着问他。
临照收回了手,也收回那一丝探测的灵气。他说:“闻即听、嗅、见......没有什么高深的意味。只是突然想起几日前带你走出阵心时,听见晨风城中的雪花落满了枝头,苦寒过后,晨风城的梅花应当开得极好。”
“雪落也是能被听见的声音吗?”阿闻有些惊奇。
修仙之人耳目聪明,自然能洞察入微,只是临照并没有同他这样说。
“雪落得太多,有些梅枝与新叶被压折了。”
“原来是这样。”阿闻的声音含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临照很轻地笑了一下。
“阿闻谢过尊上。”高兴之余,阿闻又记起了灵侍们说过的礼数,他们说,这是尊上生来便习惯的东西。
既然是习惯的东西,得不到的话会很不舒服吧。阿闻想。
见他的情态闲适了许多,临照便与他说起正事。
“你的身体已无大碍。”
阿闻的手一下子蜷缩了起来,就像那天晚上蜷缩在阴影里。
临照为他洗了魂魄与肉身,灵气滋润下阿闻与几日前的自己判若两人,此刻虽然仍是稍显瘦弱,但也比之前状若骷髅的苦相要好得多,小孩现在伤心不已却故作坚强的情态就显得十分可怜了。
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临照深有体会。他既没有收留他的打算,那就不会给予多余的希望。
这不仅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也因为这孩子确实特殊。
临照修行三百余年,修成了一双慧眼,而他不用眼睛看,天地气运的流向都在时刻提醒他,面前这孩子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而临照对此十分释然。
几日前天机紊乱,沧澜界天道自顾不暇,直到今日回归正轨,他在水中看着掌心,看雾气缓缓地从上面流逝,看着天地气运向远方奔流涌来,知道那个时刻终于降临。
幸好是今日,若是再早一些,阿兄怕是要看出什么了。临照静静地想着。
“我已吩咐云苏,为你寻了去处,是仙盟治下的一户人家,日后你不必再担忧没有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