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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黄梁遗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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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柳听风的同意后,赵桃桃便开始每日来厢房“打卡”,一般都是晚饭前后,那是面馆最忙的时候,大人也顾不上桃桃,桃桃自然也就最自由。
但是赵桃桃昨天她被奶奶拘在屋头里背书,错过了最佳时机,只能今天来补上。
如今赵桃桃看着已经熟悉的面具大哥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哥哥好!”然后主动伸手让柳听风把她抱起来。
柳听风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懂赵桃桃这个姿势的意思,现今已经能无比熟练地抱起这坨软肉往赵锦鲤床边走去。
桃桃同往常一样,盘腿捧着脸坐在一盘盯着赵锦鲤絮絮叨叨,什么她娘又扣她点心啦,她奶奶又逼她背书啦,爹爹的话本子差点儿被娘亲发现啦。
柳听风站在姜顽床前,看着窗外晨光,竟一点儿也不觉得聒噪恼人。
毕竟,这总比寂静无声的孤独黑暗要好一些。
突然,桃桃稚嫩的嗓音响起,让柳听风心魂一震——“爹爹,你以后不可以再骂姜姐姐哦,娘说骂人是不对的,嗯……祖祖除外。”
“你怎么知道你爹骂姜顽了?”柳听风立时扭头问桃桃。
按理讲,赵锦鲤此时魂在幽冥,桃桃压根不可能知道他同姜顽的具体情况。
“我就是知道啊,昨晚,他喊桃桃了,还凶姜姐姐了。爹爹不乖。”桃桃抬头看着柳听风认真回答。
昨晚?难道是梦里?这丫头该不会在梦游吧?还是她在胡言乱语?
即便如此,柳听风还是躬身同桃桃再次确认道,“你把你爹同你说的话,全都同我说一遍!”
桃桃眨了眨眼,颤巍巍站起身,小胖腿努力往一起靠,两只手背在身后扭在一起——一看就是被奶奶调教过的背诗宝宝,甭管诗能不能背下来,至少预备动作一个不差。
赵桃桃腆着小肚子,奶声奶气地模仿她爹那把破锣嗓子:“姜顽,你大爷的!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说完之后,桃桃似乎也觉得骂人不对,略显不好意思地看向柳听风。
谁知柳听风并没有生气,反而抓着桃桃问起了具体细节——赵锦鲤在什么地方说的这句话,周遭是什么情况,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从桃桃破碎凌乱的回答中,柳听风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肉墩墩竟然真的在梦里看到了幽冥之下的情景,虽然只有零星的一小部分,但是这足以令柳听风心神微震。
他惊讶不已地打量着着眼前这个小丫头,这一切听起来不太像是胡编乱造,倒仿佛是桃桃通过梦境在转述赵锦鲤那边的情形。
这算什么?父女之间的专属联络手段?天灵之体的女儿就可以这么不讲道理的吗?身处万丈黄泉之下,还能梦境传家书!
阴阳两界,生死之隔,大道所限,连大乘期修士都不得窥测。
可眼前这丫头,竟然身在阳世,梦游万丈幽冥之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桃花村人才辈出”所能解释的了。
柳听风立时抬手掐算,但哪怕只是简单地推衍,柳听风就发现,赵桃桃这一个看似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面馆娃娃身上,竟然有诸多先天因果缠绕!
柳听风细推之下,从赵桃桃找出一条最显眼的黄色因果脉络——桃桃身上竟然有黄梁国的血脉传承,虽然非常稀薄,但是却货真价实。
黄梁国中人,皆擅长酿酒,外人饮之即醉,可享美梦一场。黄梁国的美酒,可谓千金难求。甚至有传闻,能让人忘却自我、听之任之的“南柯梦”也是出自黄梁国的一位酿酒大师之手。
但是除了酿酒之外,黄梁国人还有另一个鲜为人知的天赋——入梦。这也是黄梁国中人修行的法门,通过一场场梦境,砥砺身心,勘破心魔破镜。
所有喝过黄梁国酒水的饮者,都是黄梁国人修行证道的基石。传闻其中修道大成中,梦中无处不可去,宛如亲身降临。
不过后来黄梁国不知为何,一夕之间覆灭,只有零星国人得以逃出生天,散落四方。
若是没记错的话,赵桃桃的娘亲,便姓黄。
虽然姓黄的人,不一定是黄梁国的遗民,但是姓黄且拥有入梦天赋的孩子,小赵夫人九成九同黄梁国脱不了关系,哪怕小赵夫人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柳听风“打量”着赵桃桃,这个娃娃,和她爹赵锦鲤,一个天灵之体,一个黄梁国遗民,还都是姜顽的“同村老乡”,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桃桃察觉到柳听风不善的“目光”,本能地有些害怕,右脚不安地踩在左脚上。
柳听风倒是没有同找桃桃多说什么,不过想到刚刚桃桃的话——赵锦鲤不知为竟然何在骂姜顽。
他转头看向床上赵锦鲤,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肉长的不少,看来胆子也挺肥!
即便赵锦鲤如今只剩一具肉身,但是在柳听风可怕的“注视”下,他的肚腩依旧条件反射一般抖了抖。
桃桃看到了,连忙从自己的小兜兜里扯出一条巴掌大的小手帕,然后轻轻盖在她爹脸上。想了想,又换到她爹肚子上。
肚肚抖,应该是肚肚冷,而且祖祖说了,睡觉一定要盖好肚肚眼。
做完这一切,桃桃自觉今日份的孝心打卡任务已经完成了,就倒腾着腿儿,自己下床准备离开。
可才下到一半,就被柳听风拎到半空,“你之前梦里还听到你爹了什么,一个字不许漏,全部告诉我!”
桃桃黑葡萄一样的大眼左看看右看看,而后理直气壮地看向柳听风,“桃桃忘掉啦,都忘掉啦!”
柳听风还能被一只毛孩子给忽悠了?撒谎都撒不全。
长袖一挥,桌上便出现琳琅满目的各色糕点,堆成一座点心山。赵桃桃别说吃了,好多连见都没见过。
原本安安静静的桃桃立刻变成一条扑腾的鱼儿,扯着脖子往桌子那边蹦跶。
“不用急,只要你回答出我的问题,告诉我你爹爹还和你说了什么,说出一条,给你一块糕。”柳听风循循善诱道。
桃桃立刻脖子一转,兴奋地冲柳听风喊道:“爹爹!”
柳听风闻言手一抖差点儿没给桃桃扔出去。人家孩子都是“有奶便是娘”,这位则是“有糕便是爹”。
柳听风皱眉纠正道:“你爹床上躺着呢。”别冲着我瞎喊!
“认个干爹,要什么有什么!”桃桃见大哥哥似乎没明白自己的话,又仔细补充道。
“认个干爹?”柳听风实在不明白赵桃桃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难道为了吃块点心,要认自己当干爹?
桃桃认真点头,随后不情愿地小声说道:“爹爹觉得,‘要是我能像祖奶奶这样认爹成功,那桃桃上学的问题就不用愁了!’”
显然在桃桃眼里,凡是和上学联系到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此前才不愿意将这件事告知柳听风。
认不认干爹无所谓,但是上学不行!绝对不行!
柳听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祖奶奶是指姜顽吧!
所以——姜顽给自己认了爹?
她不是下去捞她夫君的吗,怎么反而多出一个爹来?
柳听风怀疑自己是不是这段时间神思不属太过疲惫,出现了幻听!
“还有呢?”柳听风怀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心情继续问桃桃,他似乎想听到什么,又抗拒听到什么。
桃桃皱着眉想了想:“哇哦!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这又是什么意思?”
桃桃一副“没想到大哥哥这么大了,居然连这都不懂”的表情,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就是像月亮和太阳一样,永远挂在天上,亮亮的呀!”
柳听风被赵桃桃脸上那“关爱笨蛋”的怜爱神情给气笑了,他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这又和姜顽有什么关系。
他只想知道姜顽如今情况如何,可还安好。
可惜赵桃桃的梦境不是连贯的,都是些零零碎碎不说,好多情景她也看不明白,说什么“乌漆麻黑、桃桃看不见呀!”再不然就是“桃桃睡醒就只记得这些了!”
看着赵桃桃那单纯到已经被点心塞满的大眼睛,柳听风不觉得他能从她嘴里得到靠谱的回答。
果然后面再问下去,赵桃桃的回答更加离谱,甚至说自己在金灿灿的天上飞,爹爹在下面看着她,甚至坐在荷花上看小鸟跳舞。
一听就知道这些才是真正的梦,柳听风觉得自己虽然不在乎什么道德礼法,但是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一个无知幼童使用搜魂术的地步,只得无奈放弃,大发慈悲地放赵桃桃去吃糕。
赵桃桃绕着糕山转了几圈,从中选了一块最大的,得到柳听风同意后,便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她被小赵夫人教的很好,虽然贪吃,但是吃相不难看,像只小松鼠,两手捧着糕,一点一点往那张嫩红的小嘴里塞,眼睛都美得眯起来了。
姜顽吃糕的时候,也是这样德性。一小口接一小口,好像每一口都回味无穷。她们桃花村的女子,难道每吃糕都讲究统一传承?
柳听风正想着,就见桃桃吃完了手中的糕,偷偷瞥了一眼趁柳听风,然后不注意,又垫脚拿了另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