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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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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卫知闻已经许久没有吃过晚饭,他有过午不食的习惯,但那也是分着对谁。
习惯嘛,本就是享受建立又打破的过程,只看是为谁打破,值当不值当。
离栩当然是一个非常值当的人。
恭帝现在虽然正值春秋鼎盛之时,但他的儿子们也都大了,身为太子的长子已过而立之年,岁数大了,心思也就多了,为自己打算天经地义。
天下那么多的官,可太子身边的坑也不过那么几个,政敌进去了,自己还怎么进?离栩和左相魏如临不和了许多年,再加上平阳王这样的贵戚,早绝了投奔太子的可能。
既然不能辅佐太子,那辅佐自己,岂不也是一条后路。
卫知闻走在离府的花园里,浮想连遍。
凤溪道离家,本朝之前显赫过一阵,离栩高中前,没出过几个像样人物,也就逐步淡出东陵世家的圈子,炙手可热算不上,只是凤溪道里的高门大户罢了,若长此以往,再过一两代也就破落了,好在是托了广开学宫的福,才能在京城露个脸,也是在宫学那两年,令恭帝很早就注意到离栩,殿试还说,离家小子还年轻,状元万不能让他拿了,免得骄纵。
离栩委屈地拿了榜眼,但满朝上下都知道那是恭帝对他的爱重。
果不其然,旁人要坐数年的翰林院冷板凳,他坐了不到一年就去兵部历练,一路高升至今,算是和其他重臣走出了不一样的路子,你们不是喜欢攀附皇嗣吗?那我偏不,我攀附皇上。
皇子们都知道,离栩是猛禽,也在暗自掂量着,自己是不是那块良木。
卫知闻有些得意,自己能被离栩选中,说明他比那些蠢猪哥哥们,可好上太多了。
这种形势下,哪还有什么过午不食的习惯。
晚饭开在烟波画舫,离栩换了件驼黄八宝纹的常服,腰间松松挎着条束带,他素来板正规矩,这副模样甚是罕见,卫知闻被人领着进了门,正好撞见他净手,“见过怀王殿下——”
“你我之间,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五弟说的是,克勤公休要与他客气。”
卫知闻抬头,自己的三哥卫知道坐在桌前捻珠子,离栩净完手坐下来,笑道:“三皇子得了条银尾鱼,听说我这的厨子会做鱼就送了来,特地也请殿下尝一尝。”
卫知闻见他俩言语如此随性,衣着也不讲究,寻思着这两人定是交情匪浅,只是离栩与卫知道是什么时候搭上的线?明明一个要做孤臣,一个要修道,可真会藏掖。
卫知闻撩袍子坐下,揶揄着:“原不知两位交情这般好,三哥这是修的什么道,怎么还杀生?”
“是你四哥让人送来的,离了湖难活过五天,横竖都是要死,死得其所,方不负鱼生。”卫知道瞥了一眼离栩,若有所指地道:“希望克勤公府上的厨子,不要让这条鱼白死了。”
“那是自然。”
达官贵人,什么没吃过,单聚在一起吃鱼,想想也不过是个由头,但卫知闻不知道离栩葫芦里卖什么药,说是让他来吃鱼,他就一心一意地吃鱼,直到菜过五味,离栩才起了个头,“两位可去看望过雁王殿下?”
自然是遣人去过的,兄友弟恭,皇家风范。
“雁王殿下这病来的奇怪。”离栩着人上了茶器,边煮边道:“皇上派太医去了云青观,只说是脉象极弱,人已经起不来了,要长期卧榻养着。”
“怕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卫知道谨慎地道:“夏天暑气重,吃坏了东西也是常有的。”
“那陛下龙体抱恙,可怎么说?”
“巧合吧。”卫知道这话说的有些违心,自己也不信,只是这不信没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终究不过是个影影绰绰的影子,可出了口,就凿实了。两件不想干的事,忽然被对上卯时,令卫知道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如果说他这个六弟有什么特殊,那一定是自小命数就与父皇相连。
显然,卫知闻也意识到了。
“我记得国师之前说过,六弟命数极弱,受不得父皇的帝王之气,后来娶了这位王妃,两人八字暗合之后,会令六弟的命数从极弱变为极强,以辅大周气运,如此说来,六弟强,岂不是大周更强?可六弟弱,大周也会变弱吗?”
“三哥,此话慎言,岂有国运系与一人之身的说法?”卫知闻落下茶盏,目光梭巡在离栩和自家三哥面上。卫知言的事情闹得大,想从里面浑水摸鱼的人可不少,卫知闻记得离栩当日就在云青观,且第二天就被陛下召见,如果今日之局图谋的是卫知言之事,那么离栩和三哥是什么立场,就值得深究了。
“和你们说个有趣的事。”卫知道托着腮,故作神秘,“钦天监夜观天象,说看到荧惑守心了。”
卫知闻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荧惑守心是最不吉的兆头,天象告变,国运有厄,这等大事没有在朝上奏报,看来是私下递给了陛下。
“监司要如何避祸?”
“未有避祸之举,因为王妃说绝了和离之念的那天,天象异动就结束了。”
画舫之中,离栩与卫知闻皆是沉默。
卫知道嘴没停,八卦一桩接着一桩:“我还听说,太子一系,有意要送个侧妃给六弟,不然明国公上赶着组什么局?何况那日,明明是英珠打了六弟妹,六弟一时间没看清,而徐家的女儿不敢指认公主,祸水东引罢了,不过林家姑娘挨打也不亏,毕竟事情都是她挑的头。”
“如此细节,三哥怎知道?”
卫知道笑笑,“那日恰好我在山上,下山时恰好与姑姑一道,姑姑恰好亲眼所见,说与我听,自然知道得十分清楚。”
青嘉长公主,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席面上的大公主,不知何时出现,又不知何时离开,可偏偏这样的“不知”,就被恭帝知道的十分清楚,甚至第二日就被隐秘的宣进了宫。
所以,英珠公主先言语挑衅,后又出手打人之事,父皇知道得十分清楚。——卫知闻在心底想着,又补了一句,“林大人似乎说过,自家女儿才貌出众,配个皇子王爷也不过分,何况女子名节十分重要,出了这样的是非,议亲怕是难了,若不是她打的王妃,配给六弟,也算是安抚林家了,全看父皇怎么想。”
卫知道点点头,把钦天监计划明日上折的消息也说了一番,恭帝微恙,太子理政,这折子上了,送还是不送?卫知道都替太子为难。最终,卫知道叹了叹,“明国公和林大人也是的,若知道王妃的命数如此重要,大概也不会动这个心思了——”他望定卫知闻,“这简直是在图谋父皇和六弟的性命啊!五弟你说对不对?”
卫知闻沉默着,这么重的话,他没有接,这是睇了离栩一眼,问:“克勤公怎么样看?”
离栩也不答,端方君子,不议是非,他将话题岔到了别处:国师就要来了。
消息是卫知言让李养来传的,源清子给卫知言塞了两个人,一个是百望山在东陵城里最大的暗桩头子李养,一个是妇科圣手墨似白墨神医,才交到卫知言手上,就被用的不错,卫知言逼着李养给自己那音信杳无的师父送了封信,说如果月底再不来东陵胡说八道,那自己就自请回封底去,发誓此生不入东陵,吓得李养当即就跑去送信了,顺带也给离栩写了一封,意思是既然答应了哥哥,那就说到做到,本来用来金蝉脱壳的事,既然脱不了了,那就把脱了的壳做成坟堆埋人吧。哥哥我朝中势力不足,你得配合我云云。
这么多年卫知言个长得不高,看来都长在心眼上了。
国师要来?卫知闻诧异挑眉,国师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且来得突然,去得倏然,从来没有人能预告他的行踪,当下这个时间也太敏感了,怎地就来了?
“雁王殿下病下之后,云青观差人送了信,据说国师离东陵不远,就要回来看雁王殿下,顺便要作场法事,驱邪祛魅。”
驱邪祛魅?本朝年年都有大法会,多都是祈福为主,从来没听过驱邪祛魅的。
“法会要的东西太多,内侍省昨日接到消息筹备,十二监怕是要跑断腿才筹得齐。“离栩耸耸肩,“我掌管内侍省,自然比两位要知道的早一些。”
“五弟,莫要犹豫了。”卫知道忽然起身,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你若敢搏,三哥自然鼎力支持,你若不敢搏,三哥自己也要撞个头破血流。”
卫知闻抬眼,“三哥已脱俗尘,为何与太子作对?”
卫知言冷笑,“上月初八,西楚小队越境犯边,被四弟麾下军士打死,太子一党居然参了一本,令陛下下旨斥责四弟为破坏两国停战互贸之举,当年我母妃被毒死,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他们母子害死我母亲,又盯着我们兄弟,之前奈何不了他们,可现在不一样,六弟归来,太子之位平添变数,我若不斗一斗,此生怕会变成他人案上的鱼肉了。”
“那三哥为何不相助六弟?”
“相助六弟?六弟一个癫子,我要助他做什么?只要谁让太子不痛快,我就助谁,至于谁当太子,我不在乎,话已至此,无五弟看着办吧!”卫知道拱了礼,道了声福生无量就告辞了。
离栩和卫知闻面对面坐着,卫知闻打了一晚上的机锋哑谜,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当下之事面上看着是英珠公主惹事,底下连着的可是太子和二皇子,如果要纵身跃下,这可就变成了储君之争,卫知闻正色:“克勤公可想好了。”——卫知闻需要离栩去打头阵,自古投奔门庭,哪有不纳投名状的道理?
离栩端端正正地笑着,似乎卫知闻说了一件什么好玩的事,只困惑地问了句,“殿下这是哪里话?怎么就挨着太子了?分明是陛下与六殿下因雁王妃要和离一事,搅得天象不靖,至于因为什么,那得是国师说了算,我们要做的,不就是提前帮国师置办东西嘛!殿下不是兼着工部的差事?正好宫里要搭祭台,殿下得把这事转告工部各位同仁才是。”
卫知闻恍然大悟,连声称对,将离栩拿出的祭台图纸塞进了怀里,“这毕竟是大事,我也怕搭错了,明天我和工部冯大人一起去一趟云青观,再让方丈看看,顺便去探望下六弟,克勤公,你一起去吗?”
“不了,昨日徐志强大人,已替我探过病了。”
“徐志强?”
“对,负荆请罪,还打算写个折子要罪己呢!我劝他缓一缓,等快国师来了再说。”离栩笑得淡淡。
卫知闻忽感脊背一凉,脑袋陡然清醒,青嘉长公主、克勤公入宫为证,徐志强负荆请罪,钦天监夜观天象,该出来的都出来了,还剩了什么人呢?
英珠公主、明国公、户部尚书林峰——俱为太子一党。
国师一到,鸣锣开嗓,一场好戏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