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黛木》夭漪

3、喂养

　　房间走廊昏黑，身着衬衫的白色少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黑色环带紧紧扎在雪白的腿上，皮靴踩在壁灯落下的光晕间，不灭的焰火受风浮动，那永恒上扬的嘴角挂着鲜亮的笑意，一如他的步伐轻盈。

　　马上就可以见到bena了、谈好生意，他又可以让bena夸夸自己了。
　　一想到那双眼中的笑意，艾若斯就像冬日屋门院子里向着箩筐下的诱料跃跃欲试的鸟雀，仿佛那笑意就是他赖以生存的食物。
　　虽然本质上并无不同。

　　是柏那为他带来生命与欲望。

　　艾若斯顺着蜿蜒而上的扶梯走到另一楼层。此时宴会已经结束，只剩仿生机器人来回穿梭收拾着残局。

　　鞋底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的哒哒声回荡在大厅里。艾若斯踏上新的走廊，目的明确地来到一扇门前。
　　他熟练地操作通过生物识别，悄无声息地溜进房里。

　　没开灯，黑漆漆的。

　　艾若斯轻轻关上门，视线在房间里搜索。
　　他的眼睛宛如在黑暗中发亮的纯白猫曜石，带着种非人的怪异感。这双眼让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柏那。

　　柏那浅浅地陷在落地窗旁的沙发里，眼中光影迷离，整个人似睡似醒的样子。房间空寂，偌大的环境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寂冷感。

　　帘子虚虚拢着，窗的防噪性能很好，被窗帘遮掩的外边连半点风声也听不见，盈盈月光落在了沙发上，落在了那人脚边。
　　屋内寂静，艾若斯只能听到柏那淡淡的呼吸声。

　　艾若斯滞住了呼吸。
　　那懒懒倚躺在沙发上的人似有所觉，他轻飘飘抬眸，嗓音带笑。
　　“eros？结束了吗，过来吧。”

　　沙发铺着红绒毯，柏那半眯眼看着他。艾若斯眨巴眼，总觉得他哪里不对，但还是乖乖走上前，弯下腰捧起柏那垂到臂弯的长辫，替他除去发绳，理顺杂乱发丝。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柏那顺势摸了摸艾若斯毛茸茸的头发，房间静默片刻，他轻声询问：“谈了些什么？”

　　“和bena说的一样，她就是霍奇最近在四处搜寻的私逃实验品。”艾若斯想回蹭他的掌心，但柏那的手正巧从他的头上离开，使他下意识追寻了上去，“嗯，他们想重启「造神计划」。”

　　“失败了？”柏那注意到他的动作，掌心落回艾若斯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问，“另一位呢？”

　　“嗯…”
　　“其实也算不上失败，准确地说，他们只是在为造神计划作准备。”艾若斯很享受这样的抚摸，就着躬身的姿势，大半边身体都落到对方的怀里。
　　他的鼻尖轻轻翕动，发出类似小兽用湿润鼻子呼吸时的气声，悄悄地捕捉柏那身上的味道。“另一个也在，被她称作哥哥。”

　　“嗯，继续。” 柏那有一搭没一搭的摸摸他的头发，又捏捏他的后颈，一副懒懒的样子。
　　艾若斯疑惑地嗅闻柏那的脖子，眼底有几分迷茫。
　　“bena、血液有食物的味道。bena注射了「若黛木」？”

　　“嗯…展示的时候用了点。别担心，这不影响思维。”

　　艾若斯想了想，问：
　　“最近有家族的人要来吗？”

　　柏那有他的抗体，对「爱」和「若黛木」没有瘾。除了喂食和检查，没有别的事能够让柏那主动使用这些。
　　bena不喜欢活力从身体流失的感觉。

　　“聪明孩子。”柏那笑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艾若斯垂下眼，盯着柏那脖子的那一小块皮肤，脑海中浮现柏那曾说过的话。

　　「若黛木」是「爱」的迭代版，「爱」虽然可以让人“看”见美好，但具有成瘾性，使精神亢奋而□□疲倦的副作用。
　　「爱」原本只是贩卖在下层平民之中，但现世的人多感情淡漠，以利益纠缠血脉，各家族也在大量采购高浓度「爱」，以此控制部分人员。高浓度的「爱」售价昂贵，不像日常流通在市面上的廉价产品。

　　「爱」由三大家族协议共同售出，互相都提防着对方掌握市场吞并其他家族，从而破坏三足鼎立的现状。售卖给普通家族的高浓度「爱」在投入正式使用中时，会允诺购买的家族高层添加部分特殊材质，以此破坏其中的成瘾物。因此购买产品的小家族无需过于担心因此受到大家族的掌控。

　　而在售出「爱」的三大家族内部，以「爱」掌控成员更是一件常事。「爱」的成瘾性并不会使人过度沉醉，也不会腐蚀人的思维，只会让人在长时间未摄入时感到身体难受，不适程度往往依浓度决定。

　　奥斯汀为了保证对家族重要成员的绝对掌控，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家族的人来检查体内「爱」的含量。

　　属于家族添加有特殊材质的「爱」只有在当事人为作出贡献时才会授与。

　　虽然外售的「爱」与「若黛木」并无添加家族特定的材料，无法缓解原有「爱」的成瘾性，但也足以使血液内「爱」的含量增加，应付过检查。

　　家族的继承者们往往会为了脱离这种掌控，更加努力展现自身价值。
　　———成为一家之主，自然有解。

　　艾若斯沉默了会，接着刚才的汇报，道：
　　“宴会里那个女孩，叫做克洛芙莉。她的哥哥叫做伊诺克。霍奇把消息封锁的很好，连奥斯汀派出去的人也没打听到有关这件事更多的消息。”

　　柏那闭一下眼，问：
　　“客人的来意如何。”

　　“那就要从他们的身份说起了。霍奇的人不知从哪里弄到了古遗迹中人造人的基因，用在家中挑选的两名幼婴身上了。”
　　“实验失败后，本应销毁残次品。但克洛芙莉和伊洛克在「创造」上展现了极高的天赋，他们已经不能算作正常人类了———至少天赋上是这样。”

　　柏那侧过头，轻拍艾若斯的肩，示意让他起来。
　　“霍奇舍不得‘好苗子’被泯灭。他们需要天赋，所以将这两位豢养起来了，对吗？”
　　“是的，但其实并不是全霍奇都这样认为。高层吵了一架，有人认为留下他们是祸端，有人认为他们是霍奇未来的希望。但就算内部争议不断，对他们的销毁计划也还是搁置了下来。”

　　“直到他们逃离霍奇。”
　　“其实还挺可笑的，明明现在的人类也难以说得上算是人类了，尤其是他们这些完全依赖科技身居高位的人。”

　　艾若斯冷笑一声，又续着这个笑收敛了嘲讽，乖巧地对柏那笑，他双膝落在地毯上，幼兽一样依偎在柏那腿边，抬头看着柏那。
　　柏那回望进这双单纯的眸中。

　　“「造神计划」确实是个危险词，不过危险往往意味着机遇。”
　　“那么，你和他们谈了什么价格才这么高兴？”

　　艾若斯很受用柏那回视的目光，他弯弯眼睛，回答道：
　　“用霍奇交换他们的天赋，嗯、以及未来。”

　　柏那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点点头就算是结束这个话题了。

　　“饿了？”
　　他直起身，从刚才起就注意到了艾若斯无意识的嗅闻动作。
　　艾若斯从以前起就总是有着这样的习惯，他那时只明白艾若斯无法从正常食物中获得养分，血液、「爱」或是「爱」的原料，依次可以为他提供不同层次的养料。而彼时的他正因过于弱小，无法为艾若斯寻找这些，致使艾若斯至今体型还未发育完全。

　　好在那时他们都小，家族并未对他们使用这类成瘾物，才让柏那后面有了可乘之机，发现了艾若斯的秘密之处。

　　“bena、香。”
　　艾若斯仰望着柏那比月光更温润的粉色眸子，那眼中好似深潭，使得艾若斯不由自主地盯着，眼瞳微微涣散。
　　艾若斯从未体验过人们所说「爱」带来的美好体验，他总想，「爱」或许就是bena的眼睛。

　　柏那为他失序的语言失笑，点他的鼻尖，道：
　　“先吃「若黛木」，我这点血可喂不饱你。”他向一旁的茶几昂首，让艾若斯去拿上面的东西。

　　那里整齐地放置着一套装备，托盘中垫着黑绒布，「若黛木」静静地躺在月光下，粉色浸透了月光。艾若斯总觉得那像极了柏那的眼睛，但又比不上那双眼的亿分之一的美丽。
　　托盘旁是开着的手提箱，里面放着用来抽血的器具，银制物闪着冰冷的光。

　　柏那调整一下姿势，手托在脸侧，饶有兴味地看着艾若斯。

　　艾若斯虽然不是奥斯汀的继承人，但是也要接受家族的控制与检查。
　　不过…对于艾若斯而言，「若黛木」与「爱」皆属于食物，进入身体后，会直接对其进行吸收分解处理，无法长时间留在体内，仪器往往检测不出结果。所以柏那常以自身注射「爱」，再以血液喂养艾若斯。
　　这种交融状态下的成分能够稍长地停留在艾若斯体内，直至渡过检查。

　　艾若斯用两指拎起那管试剂晃了几下，柏那为他提供的「若黛木」并不通透，糖浆般浓稠的液体随试管摇晃，在管壁上流过留下黏糊的滑痕。
　　他仰起头，让液体流下，落入口中。

　　「若黛木」与「爱」常以注射方式使用，直接进入血管会使其溶解得更快，因此艾若斯为了应付检查多选择消化的方式吸收。

　　“bena、？”
　　艾若斯喝完，拿起手提箱中的器具，询问似的看向柏那。

　　柏那对他笑，将手递过去。
　　像以往无数次喂食那样，柏那轻声夸他：
　　“乖孩子。”

　　真空袋被血液一点点撑开，逐渐变得膨胀起来。
　　针头从皮肉下拔出，工具箱里备有纸棉，但艾若斯没拿，细小的血线沿着手臂汩汩流下。
　　艾若斯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将脸凑近柏那，去蹭他的掌心，吻走尚未止住的血液，唇与舌顺着那截小臂而上，轻轻吮吸。艾若斯不断舔?着温热的皮肤，直至不再有血渗流下来。

　　血袋被扔在沙发角落上，孤零零躺着。

　　“好了，把它喝了吧。一会有家族的人要来，夜晚还长着呢。”

　　艾若斯听着他的话，晕乎乎地抱着血袋喝。

　　「若黛木」无法让他“看”见快乐，柏那却能使他颤栗。每次饮完血后，艾若斯都会小小地眩晕一会儿，思绪像醉了酒似的迷糊。

　　柏那止不住对他这副模样的怜爱，温柔地摸着艾若斯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