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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污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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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冒犯了你才对,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要我帮忙看看吗?”
朝风挡在两人中间,防贼一样防着鹿绾,“你休想再碰我家公子一根汗毛。”
裴宁鹤将他拨到一边,轻轻摇了摇头,眸光和煦,“我没事,裴府就在附近,朝风多次冒犯姑娘,还请姑娘随我一道回府喝杯茶,我会为姑娘备上歉礼。”
“不必了,公子没事就好,我还有事要办,便不久留了。”鹿绾仍未找到蜘蛛精,不想在外面多逗留,直接拒绝裴宁鹤的邀请。
“姑娘!”裴宁鹤挪动脚步去追,钻心的疼痛从骨裂之处席卷开来,他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发白栽倒下去。
“裴公子!”鹿绾听见声音转回去察看他的伤势,她直接蹲下去撕开裴宁鹤下摆的衣料,露出如玉般的肌肤,膝盖处已经变得青紫,看起来伤势不轻。
“姑娘?!”裴宁鹤面露惊异之色,连忙扯过碎布遮住。
“遮住怎么治伤啊?”鹿绾又将其丢开。
朝风瞪大眼睛惊呼:“啊啊啊——你果然是个女流氓!”
“天爷啊!我可怜的公子,本就病弱,如今还被个不知羞耻的女流氓夺了清白!”
朝风的惊叫声引来一群路人围观,对鹿绾指指点点。
“当街欺负清白人家的公子,怕不是哪里逃来的采花大盗!”
“这不是裴府的小公子吗,诶哟,真可怜!”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见过光天化日之下的采花贼吗?还是长得如此绝色的采花贼?”
“难道是裴小公子的情人?”
“世风日下,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鹿绾的手仍一动不动搭在裴宁鹤左膝上,处变不惊地闭目凝神催动灵力,点点淡绿的流光从她的手指尖溢出,汇聚在伤处。
裴宁鹤别过头去,耳尖红得滴血,只觉着一股凉意沁入骨髓间,断裂的碎骨似乎在迅速恢复,钻心的疼痛消散了。
“你快放开手!”朝风见她停下来,缩在裴宁鹤身后,恶狠狠地骂她,“妖女,你对我家公子用了什么妖术!”
“朝风,住口!”裴宁鹤拉过布料遮盖过去,轻咳几声,“这位姑娘是那日云闲镇的仙人,她治好了我的伤。”
裴宁鹤示意沐风拿外袍过来,确保不会露出小腿皮肤,才敢起身,到围观群众前,“父老乡亲们,这位姑娘是从仙山来的,不是本地人,不知者无罪,莫要怪罪于她,都散了吧!”
“可是公子……”朝风还欲再说些什么,裴宁鹤给了他一记凌厉的眼神,悻悻闭了嘴。
鹿绾瞧见有个锦衣公子偷偷钻进人堆,低头捡走了撕下来的一块碎布,真是奇怪的人,似乎还闻到了妖气。
一位旁观的大婶拎着菜篮过来,与鹿绾大眼瞪小眼。
“大婶,你眼睛不舒服吗?要不我也给你治治?”一群人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她,又特意与她保持距离,好像她是什么诡异恐怖的怪物似的。
大婶不知从哪掏出一块擦的铮亮的铜镜朝向鹿绾,只见铜镜中的脸与少女的脸一模一样,并没有怪异之处。鹿绾趁机照着镜子擦了擦脸上的灰。
“她真的不是妖怪啊!看来真的是仙姑!”
“仙姑!仙姑来了!”
鹿绾这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姑娘,在下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清澈温润的声音传来,鹿绾抬头看去,裴宁鹤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他的眼神与旁人是不同的。
路人从一开始的恐惧、不耻到惊喜、崇敬。而他,一直没变,清绝的眸子只对她一人温柔。可惜鹿绾看不懂这些。
“鹿绾,林间鹿,牵丝绾。”
“鹿绾,小鹿灵动可爱,绾字柔顺和美,很衬姑娘。”
“谢谢你,我该回去了。”谁知她脚下一滑,竟撞进了裴宁鹤的怀里,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位好色的仙姑又当街非礼了裴小公子一回。
裴宁鹤极不自然地抬起手悬在身侧,推她也不是,不推也不是。鹿绾稳住身子退回去,又觉得怅然若失。
“抱歉,我……”霎时,鹿绾周身被一道道金色的绳索捆住,她略微一动,绳子就缠得更紧。
“这好像是……”鹿绾顺着裴宁鹤的目光看去。
“吁——”一袭劲装的红衣女子勒马而来,墨发一丝不苟地竖起,英姿飒爽。女子出示一枚通缉令,厉声道:“有人告你当街非礼良家少男,随我走一趟吧!”
“奇怪,这绳索居然用灵火也烧不断,难道我的灵根是冰灵根用不好火系法术的缘故?”鹿绾小声嘀咕着,却都被女子尽收耳中。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捆仙绳,就算是飞升的神仙来了,也挣脱不开的。”鹿绾被拉到马背上,裴宁鹤拦在马前。
“邬靖大人,她并没有非礼我,还请您勿要听信谣言!”
邬靖调转马头,居高临下看着他,“哦?那就是你们俩私相授受,当街行不雅之事?那么裴小公子你也随我走一趟吧?”
“我……不是……她……”裴宁鹤脸胀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毫无疑问,鹿绾被邬靖丢进了公堂,裴宁鹤身体病弱,需得慢慢乘马车过去。
“威——武——”左右两排衙卫有节律地敲击着水火棍。这还是鹿绾第一次被当做犯人送上公堂,罪名还如此奇怪。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长胡子,乌纱帽的知县大人拖长声音道。
“裴府裴景轩,状告女贼鹿绾,当街非礼家弟裴宁鹤!”
鹿绾被捆着半跪在地上,抬头只瞧见一抹墨紫色绣着金莲的华服,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那个奇怪的人。
“冤枉啊!”鹿绾配合着大喊,立刻被一团白布塞住嘴巴。
知县转头问裴景轩:“可有人证、物证?”
一旁围观群众站出来,“我看见了,她当街撕扯裴小公子的衣物!”
“我也看见了!她还摸了裴小公子!”
“我们都看见了,她摸了他的腿!”
“可还有物证?”知县继续道。
“朝风,呈上去!”在裴景轩的指示下,朝风把一块来自裴宁鹤衣服上的碎步递给知县。
裴景轩一边解释道:“这便是鹿绾行不轨之事时留下的物证,大人可比对家弟的衣物,便可知晓!”
知县走下堂去,拿着碎布细细地比对起来,确实完全匹配。他快步走回去坐下,猛地一拍醒堂木。气愤道:“人证物证具在,鹿绾,你可知罪?!”
“唔唔唔。”鹿绾口中的白布团被拿走。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昂着头反驳道:“我不认!我是在帮他疗伤,撕开衣服方便察看具体受伤的位置!”
醒堂木再次被重重拍响,鹿绾下意识身子一抖。
知县继续道:“大言不惭!你可知在南阳城,男子的清白何等重要!竟还敢说出如此放肆的话,我看你需得重判!”
“可她是仙姑诶。”
“仙姑又如何,仙姑犯法与庶民同罪!”
“对,说的对!”
围观群众纷纷附和。
鹿绾无奈苦笑,她见义勇为救个人怎么就被她们看成了猥琐的、饥渴难耐的采花大盗。她发出来自心底的疑问:“大叔大婶们,大男人露点小腿膝盖怎么了?”
一阵沉默。
她环顾四周,发现所有年轻男人竟然没有一个露出小腿小臂的。难道他们这里的人真的这般保守,反倒是女子穿着没有太多拘束。
“来人!先打这个贼人二十大板!”
“是!”衙卫拎起一根大腿粗的木棍,高高抡起。“要死了,要死了。”鹿绾吓得紧紧闭着眼睛,向衙卫请求道:“可不可以稍微打轻一点?”
裴宁鹤及时赶到,他顾不得身子,俯身上去护住鹿绾。“啪——”重重一板落在他背上,血气翻涌,竟喷出一口血来。
“裴小公子!”知县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裴宁鹤!你怎么样?”鹿绾此刻手也被拴住,只能干着急。
“没事。”他抬手抹去嘴唇的血迹,跪向公堂前方,身子如青松挺直,一字一句道:“鹿姑娘今日之所为,皆是我所引导,若要治罪,判我一人即可,与鹿姑娘无关。”
“这是真的吗?”公堂之人面面相觑。
“裴小公子这般行径,怕是再无人敢嫁与他了。”
“那就是说,裴小公子承认自己与女子私相授受了?”知县挑眉道。
“是。”
鹿绾往前跪了几步,“不是啊!我跟他原本不认识的!”
“才第一天认识就如此,若熟识了岂不是要翻鸾倒凤了?!”裴景轩扫视着两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鹿绾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呸!别以为没人看见,就是你偷偷顺走那片碎布的!作为兄长,见他受伤,被人非议,躲在暗处偷看,还独自去报了官,安的什么心你自己清楚!”
裴景轩倒也不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慢悠悠开口:“见自己亲弟弟被人欺负了,自是要报官为他主持公道,我做的不对吗?”
“你歪曲事实,分明就是不想他好过!”
堂上又掀起一阵哄乱,知县大喊:“肃静!肃静!”
“鹿绾,休得避重就轻,撇开话题。本官只问你一句,当街撕扯裴小公子衣物,是否属实?”
“我都说了是为了检查伤势,你们怎么蛮不讲理呢?”
知县不理会她,朝裴宁鹤道:“裴小公子,你也清楚南阳城律法,若你是被人强迫,那本官会替你严惩犯人,这女子将被杖责五十大板关进大牢。若你真的有意而为,即便你是裴府的人,也要送去沉江。”
“什么?沉江!不用这样大题小做吧?”鹿绾又一次被塞住嘴。
裴宁鹤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并无强迫,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不雅之态,有辱斯文,愿沉江谢罪。”
“我的儿呀!不可啊!”身穿锦衣华服的一双夫妇挤进公堂,瘫坐在裴宁鹤旁,老妇人泣涕涟涟,满眼心疼地看向裴宁鹤,又指着鹿绾骂道:“都怪你这个不知礼数的女子!”
“大人,我儿心善,见不得别人因自己受难,才把罪责都揽道自个儿身上,还请大人明查!”
半生华发的老爷安抚着妇人,“夫人放心,有我在,鹤儿不会有事的。”
知县犯难了,他尴尬道:“可这……裴小公子确实被这女子碰了,举止亲密,众人亲眼所见。”
“啊?”裴老夫人气得两眼一黑作势昏过去,裴老爷子当机立断,“这女子与我儿有婚约,婚约在身,举止亲密也算不得犯法,还请知县大人放我儿回府。”
知县长舒一口气,总算找到台阶下了,笑着迎合道:“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年轻人嘛,又是未婚夫妻,再怎么样也不犯法的,无罪释放!退堂!”
“搞了半天是误会啊!”
“散了散了。”
“哼!”裴景轩怒哼一声,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