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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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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继续叫人。
“东海郡计吏入堂回话。”
剩余的人则把乔松团团围起来,非要拉着他去喝酒,顺道打听江夏太守的来历,看看要不要调整汇报策略。
雷宗拍了拍姜绰的肩膀:“我去送年度报告。”
说着,他和王大武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去送报告,崔荷和姜绰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不约而同跟在乔松后面。
众人颇为羡慕——他们必须守在这里,万一叫到他们呢。
请乔松喝酒的是天水郡计吏,地靠西北,为人爽快,乔松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三两盏酒下肚,全部倒了出来。
姜绰和崔荷在旁边桌子上听着,为了表示对天水郡计吏的感谢,还送他们一盘肉。
江夏郡太守叫郁槐,是郁植一母同胞的哥哥。
兄弟俩的父亲乃开国功臣郁柴,郁柴原本在乡间红白喜事上吹唢呐,大字不识几个,后着高祖打天下,封陈留侯。
后郁柴平叛赵王立太宗,太宗为表示对郁柴的感谢,把大女儿永宁公主嫁给郁槐。
郁柴去世,郁槐继承陈留侯。
郁槐是个朽木,从刚刚年度汇报就可以看出来,太宗看女婿不顺眼,找借口夺了郁槐的侯,由郁植继承陈留侯。
——在大周,男子没有爵位也非爵位继承人,是没资格尚公主的。
于是乎永宁公主和郁槐离婚。
那么郁槐的江夏太守是郁植不好意思,想办法给哥哥弄的吗?
还真不是。
郁植从小就觉得自己比哥哥强,事实也的确如此,从不觉得自己继承侯爵有什么问题。
那么郁槐的江夏太守是怎么来的呢?
还真是太子给的。
话说公主和郁槐和离后,没多久公主郁郁寡欢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郁静姝。
太宗担心外孙女留在郁家受气,让还是太子的靖和帝把郁静姝带到东宫。
靖和帝觉得小孩子应该跟小孩子在一块,让生出长子的郦良娣抚养郁静姝,于是郁静姝跟皇长子,也就是现任太子青梅竹马。
太子多次表达娶郁静姝为太子妃,但靖和帝没答应。
为了弥补小青梅,太子运作郁槐为江夏太守。
听到这里,崔荷忍不住道:“太宗……不是,不喜欢郁槐吗?”
太宗不喜欢女婿郁槐,大孙子不清楚吗?
“谁知道呢。”乔松不以为然,“反正太守大人说郁姑娘比所有亲戚都强,为了太守大人,郁姑娘宁愿被赶出宫。”
崔荷看向姜绰,发现她也是一脸的震惊。
郁静姝大约三四岁就被抱到宫里,金尊玉贵的养大,她的心却都在郁槐身上。
这不是打太宗的脸嘛。
记恨太宗破坏她家庭完整吗?
因涉及到皇室,姜绰和崔荷也不好多问,全程听完回去报告给雷宗和王大武。
这俩人震惊郁静姝和太子的操作。
震惊很快被兴奋取代——八卦的兴奋。
雷宗把目光投向姜绰:“你家……”
“别。”姜绰当即打断他。
她才不去姜家打听皇室内部消息呢。
姜绰这房是被赶出京的——第二代的三房和四房同母,分家时只分给五房一点儿财产,若不是祖父早就想提桶跑路,肯定要针对遗产问题好好掰扯一番。
三房和四房并不欢迎五房——当然,五房也不待见三房和四房。
雷宗扁扁嘴,讪讪道:“反正跟我们没关系。”
虽然听不到完整八卦挺不开心的,但王大武还是附和道:“是啊,汇报完我们就回去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积极打探消息。
因为江夏太守过于特殊,不具备代表性,他们需要知道郁植是个什么章程。
晚上传来消息,天子诏令革去郁槐的太守,让郁槐回老家种田去,乔松等人被丞相丢到狱中反思。
一时间人心惶惶。
这可是被抓到错处,当场坐牢的节奏啊。
有几个计吏如猩猩般捶胸顿足,可惜年度报告已经交上去了,几个来得晚的,更是挑灯夜战修改年度报告。
当然,大部分人很自信。
经过不算太难熬的第一晚,第二天,姜绰等人早早起身,吃了早饭去丞相府旁听。
起来后发现别人更早,等到了丞相府,乌压压的一片,他们根本挤不到前面。
因为前一天发生的事件,这一天进行的异常顺利。
到了第三天,汇报完无事的人都离开了,来丞相府听的人比之前少很多。
“颍川郡计吏进堂回话。”
姜绰和雷宗对视,均深吸一口气,整理整理衣衫,一前一后进去了。
这次依旧是在东阁。
东阁大而宽阔,最中间的主位没人坐,丞相郁植坐在主位的右手边,太子坐在左手边。
姜绰注意到,上首位置后面有个竹影屏风,屏风后似乎有不少人。
难怪昨天太子没有多少话,丞相进行的如此顺利,看来是陛下亲自来听年度汇报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
“颍川郡计吏雷宗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丞相。”
“颍川郡下辖舞阳县主簿姜绰,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丞相。”
郁植似乎有些疲倦,只是微微抬了抬手,道:“好,开始吧。”
雷宗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先是例常数据。
“颍川郡共有户籍四十二万……”
郁植看着年度总结表连连点头,待雷宗说完,郁植张口要说什么,却听屏风那边传来声响,没多久靖和帝便走了过来,坐在正中位置上。
“朕听说颍川好争讼分异,风俗浅薄,不识礼仪,梁延寿打算怎么处理?”
姜绰神色一凛,偷瞄了眼雷宗,见他也是一脸慌张,刚跟着他屈膝就要行跪拜礼,却听靖和帝不耐烦的声音。
“不用行礼了。”
姜绰又看雷宗一眼,见雷宗膝盖直起来,也跟着直起来。
她心里缓缓呼出一口气,并反应过来一件事。
大周八十三郡,郡和郡之间也有区别,郁植前两天问的郡,都是些不太重要的郡,然后把重要郡放在一起,天子要亲自听。
雷宗不愧是老吏,骤然听得天子问询,只是略微一紧张,稍微缓一缓,当即回过神来。
“太守大人引儒学博士为百姓宣扬礼仪,圣人言辞文邹邹的,百姓们听不太懂,太守大人用通俗易懂的话讲给百姓。
太守大人还会提醒大家不要因为争讼误了农时,劝导大家相互帮助,从而邻里和睦,减少讼事。”
姜绰偷瞄一眼三人。
郁植连连点头,他是个粗人,每次看到书上那么多字就头疼,每次给天子上书,长篇大论的比打仗都累。
更何况大字不识几个的百姓。
“梁延寿劝课农桑,算他有心了。”
听得靖和帝此言,雷宗的脸色松了松。
刚松到一半,他又紧张起来。
因为靖和帝问:“争讼的案子?梁延寿又是如何处置的?”
姜绰余光扫过雷宗,但见雷宗有些紧张,估计是被天子吓到,片刻,他仿佛做了某种决定,默默攥紧拳头。
她觉得奇怪,梁延寿应该猜到天子或者丞相有此问,并给雷宗不出错的答案,雷宗只需复述即可。
雷宗很快回答天子闻讯。
“某次梁大人行至舞阳县,花家兄弟因争田地闹个不休,梁大人非常伤心,说
‘我只是做了个小官,不求能做出多大贡献,只想为百姓做出表率,然而我做的不够,以至于让两兄弟争田打官司,都是我的德行有亏啊’
梁大人伤心自责,闭门思过,事情传到花家耳中,花家族老深感太守大人敦厚,争田的两兄弟意识到错处,请罪并承诺不再争田。
从此,舞阳县流传太守大人仁德,并争相效仿,舞阳县民风就此改善。”
姜绰偷瞄天子,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花家兄弟简称为花大和花二。
俩儿子的爹花老太爷喜欢小儿子,不喜欢大儿子,60亩地的家产分给大儿子10亩,小儿子50亩。
花大孝顺敦厚,花二打架斗殴,是舞阳县有名的混混。
老太爷死之前是花大忙前忙后操心伺候,小儿子不顾亲爹病情依旧惹是生非。
花家族老见状,以花大有四个孩子,花二没有娶妻生子为由,让老太爷改遗嘱。
老太爷答应改遗嘱,给大儿子20亩地,小儿子40亩地。
奈何花老太爷刚答应就死了,口述遗嘱无效——改遗嘱需要官员和乡贤见证,且记录文书为凭。
于是有了花大和花二因为田地的问题争吵。
然后被梁延寿看到。
梁延寿躲在县衙房间里emo,谁请都不出来。
县令怕梁延寿因此扣他绩效甚至下岗,派人警告花家二兄弟,紧接着就是花家兄弟给梁延寿请罪,承诺再也不争了。
事情得到解决,梁延寿也就没有追究县令责任。
县令感念梁延寿不追究,联合舞阳大户和大小官吏称颂梁延寿善良。
——领导检查工作,你这里出了问题,领导不追究,正常人都会感激领导。
姜绰斜睨雷宗,见他为正确回答天子问题而轻松。
她的心砰砰跳的厉害——为什么单单举舞阳县的例子呢?
太子拊掌笑道:“这个可以,以仁厚教化,梁大人很是不错。”
丞相比太子好一些,觉察到气氛不大对,眼珠子滴溜一转,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有些疑惑地看着雷宗。
靖和帝问道:“花家兄弟为什么争田?”
郁植眼珠子瞪得浑圆,终于明白奇怪的点是什么了。
姜绰闭了闭眼。
雷宗面色骤然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紧紧贴着地板,抑制不住的发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靖和帝继续问:“回答朕的问题。”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姜绰斜睨雷宗,料到他不会针对这件事再说一个字。
她内心一阵恶寒。
梁延寿处置过那么多争讼的案子,为什么偏偏提舞阳县这个,这里面问题大了去了。
是梁延寿授意雷宗这么说的?还是雷宗自作主张?
如果是自作主张,雷宗打算在天子面前举报梁延寿虚伪做作沽名钓誉?
现在雷宗无足轻重。
重点是姜绰不能置身事外,毕竟事情发生在舞阳县,而姜绰是舞阳县的主簿。
靖和帝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很显然,他已经想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觉得非常好笑——怒极反笑。
姜绰闭了闭眼,根本躲不过去,与其等天子询问后再回答,不如早死早超生。
“花家兄弟争讼的原因是……”
姜绰心平气和的回复。
丞相默然不语。
太子愤愤不平道:“花老爷子也太不公平了!”
您可闭嘴吧……姜绰偷偷瞟了眼天子,天子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太子这句话刺到他。
天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姜绰很倒霉。
“所以花大一家五口还是10亩地,花二50亩地吗?”天子的语气很平静,但姜绰听出里面的阴阳怪气。
姜绰摇了摇头。
花家族老不喜欢花二,姜绰以梁延寿生气为由,说服族老把花二送去徭役,而且是去边境服徭役一年。
——大周律法,徭役一户要出一个人。
花大和花二既然分家,那就是两户。
花二当然不愿意去边关,撒泼打滚无效后,表示自己没成婚不愿分家,田地合在一处,若将来分家,田地哥俩五五分,在官府文书上签字画押诸县官乡贤族老做见证。
花大以边关服徭役的代价,多分20亩地。
靖和帝道:“利用律法乡贤族老……”
姜绰咬了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