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今晚谁是我的邻居》喜欢开摆罢了

11、遗忘

　　米兰达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只普普通通的、只是多了些许点智慧的狐狸，有一天还能被梦魇看中并拉近过往的梦境中。

　　当眼底所有的黑暗褪去，米兰达终于摆脱了那个一直缠绕她意识的白雾，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

　　耳边是那森林中永远不会缺少的婉转鸟叫，米兰达分辨了两秒，觉得有些陌生，不像是她家门口的那几只年轻的麻雀能够叫出来的；而从背部隔着皮毛传来的阵阵凉意让米兰达打了一个寒战。

　　……这个温度，应该是快要入冬了吧，难道我被那个不知名的梦魇同化之后，又在冬天醒了过来？

　　但是直到米兰达完全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打算从侧躺的姿势变为站立的时候，她才发现此时的她是那么的羸弱——细小的四肢没有任何的力量的附着，挥了挥右爪，没有往日威风扬起的凌冽爪风、也没有那个厚实的肉垫，就连站起来都是摇摇晃晃的。

　　而最让米兰达感到恐惧的是，她那个平时从来不亏待的肚子，此时正在咕噜咕噜的打着鼓点。

　　饥饿，这是成年后的米兰达几乎已经抛弃了的感觉了。
　　幼年时与族群走散让她对于这个词几乎天天相伴，若是时运不济，随之而来的还有寒冷和天敌……

　　幸运的是米兰达活了下来，不幸的是米兰达在掌握了足够的生存技巧后，对于食物越发的挑剔起来了。
　　——有新鲜蔬果吃就放弃虫子，有活蹦乱跳的兔子吃就受不了那腐烂臭味的老鼠，甚至米兰达此次还卯足了胆子的和一个不认识的异族交换了一个男婴儿。

　　在囤积着丰富食物的狐狸洞穴中，甚至还能找到她偷盗城外居民的精致糖果罐子和透明牛奶瓶子。
　　但是米兰达不是太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甜点，她听说牛奶需要从牛的身上挤出——那人类为什么不吃牛呢？肉的血腥味道是不可动摇的，在充饥和饱腹上，任何食物都是比不上肉类的。

　　米兰达是个十足的食肉动物，她想不通人类放弃肉食的做法。

　　她曾经幻想过，如果她有一天成为了人类，她就会将全镇的鸡鸭鹅全部盗走，然后将它们关起来，晴天吃一只，阴天吃两只，在永远不会饥饿的梦境中数着它们剩余的数量。

　　如果米兰达成为了人类，那她要有多幸福啊。
　　——贪食的狐狸，要强的狐狸。

　　米兰达现在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体缩小了——大概只到她出生几个月的大小，而弱小向来依附着和它相同匹配的的宿主，而米兰达大致感受了一下，她精神上死气沉沉毫无生机、肉.体上骨瘦如柴弱不禁风。

　　噩梦！当之无愧的噩梦！

　　米兰达大致知道梦魇的捕食过程：拉入噩梦，吞噬灵魂，肉.体重构，得到新生。
　　她现在还处于第一阶段，而现在她就处于一段不知名的过往之中。

　　米兰达早就记不清幼年发生的许多事了，毕竟她是如此仇视着幼年那段令自己如此不堪、食不果腹的时光。
　　而从古自今，遗忘向来是断绝过往的好办法，无论是人类还是异族。

　　我不记得我脚下的这片草地，它是如此的贫瘠，我敢保证这里唯一的那棵苹果树上根本结不出什么好果子。
　　米兰达虚虚的支撑起身子，有些刻薄的点评着这里唯一的食物来源，那棵正前方的苹果树。

　　不过还不到最为绝望的时候，虽然我不知道这段记忆为什么会成为我最深处的梦魇，但是我当年活下来了——这足以证明现在并非是死局，我曾经从灰狼的嘴巴下逃生，也凭借惊人的直觉躲过了那场历年之最的泥石流，我可以逃出去。

　　而就在米兰达思考着如何破解梦魇的迷宫时，她的头上突然传来了一道鸟类拍动翅膀的声音，米兰达以自己多年的经验发誓，光凭树枝压下发出的咯吱声，那只鸟肥瘦相间重量可人，是一道完美的午餐。

　　那是一只鹦鹉，一只鹦鹉停在了苹果树上，它正在啄食着树上红绿相间的苹果，没有注意到树下的狐狸。

　　这是个天大的机会，我可以吃了它充饥，米兰达咽了咽口水想到。

　　但是就在米兰达想要一跃而上，将那只鹦鹉狠狠的拽到地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那个没有半斤肌肉的腿根本无法发力，那就更别提扑倒鹦鹉了。

　　哦，看起来我应该智取，让那只看起来很肥很没有脑子的鹦鹉自愿跑到我的嘴里。

　　所以米兰达主动的站了出来，弄出了点动静让鹦鹉停止吃果子，让它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树上的那只鹦鹉啊，你既然品尝过那些绿色的果子，那你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才是成熟的季节吗？”

　　红绿相间、和苹果一个配色的鹦鹉歪了歪头，它平静的说：“可是，你是狐狸啊。”

　　狐狸吃苹果吗？这是鹦鹉的言外之意。

　　“狐狸又如何？我要饿死了，我只想知道这些果子什么时候能成熟，我什么时候能够吃上一顿饱饭——树上的鹦鹉啊，你可怜可怜我，告诉我吧。”
　　米兰达一边声泪俱下，一边挪动着脚步靠近苹果树，叼起了一片新鲜掉落的叶子吞了下去。

　　米兰达很饿很饿。

　　“因为你是狐狸，所以你会设下陷阱让我成为你的口中餐，狐狸，你那还未长齐的獠牙在互相摩擦，你紧贴着大地的后爪跃跃欲试，一旦我挥动翅膀降落到你的周围，你就会狠狠的咬住我的脖子，拔掉我的羽毛。”

　　一口气说出一大段话，鹦鹉的语调从开始的平淡开始变得奇怪，它嘴里清楚的吐字开始不知缘故的混入乌鸦的嘎嘎声，难听的刺耳。

　　而这份异样没有瞒过米兰达的敏锐耳朵，她记得她前不久混进城镇里听过、在那面包房的流光满溢玻璃窗那里听过这样的音调，一半鹦鹉的口音加上人类人为的参与，让这些刻意学着说话的鹦鹉也变得奇怪起来。

　　“不可能！”米兰达当即否定，她那张还不算立体的狐狸脸皱在了一起，“我只想吃果子，我是个素食狐狸，这世上没有果子更为美味的食物了。”

　　米兰达张开了她那张挂满了乳牙的嘴巴，牙齿上没有血红的染色，只有绿草的幽香，像是在提高她话的可信度，她还舔了舔嘴巴装作很满足的样子。

　　她又上前一步，走到了树根前，在苹果树最为向南的地方找到了一朵白色的蘑菇，一口气吞下，发出了满意的叫声。

　　鹦鹉没有理会米兰达的狡辩，它看着树底下说：“狐狸，我不希望我的床底有着一只觊觎着我血肉的捕食者，要不这样吧，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可以去人类的城镇，做她们的宠物，这样你就不用整天风餐露宿了。”

　　当宠物？
　　米兰达之前的猜测得到了验证，这只鹦鹉的确是被人类所圈养的，鹦鹉曾经是一只宠物。

　　同时，身为特殊的异族，比普通的狐狸更为长寿的米兰达，她见过人类冬天城门口那些交易的情景，看到了熊的爪子、珍贵的鹿茸……还有狐狸的皮毛。

　　她记得那些动物也曾经被圈养过，吃过人类给出的果子和清水，躺过人类搭起的柔软稻草窝。

　　米兰达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也有可能成为人类交易的一部分。
　　再说了，这片森林里有她最爱作弄的兔子，有可以随意采摘的蓝莓，生活在如此自由环境下的米兰达才不要当什么宠物。

　　“什么是宠物？当了宠物人类就会给我提供新鲜的果子吗？”即使如此，即使不屑一顾，米兰达还是颇为无害的问道。

　　“就是复读机，她们会让我一个劲的重复‘你好’‘欢迎光临’‘我爱你’，她们还会要求我一边说话一边跳到她们的肩膀上。”

　　米兰达张了张嘴装作很羡慕的样子，心里却默默的腹诽，这只看起来没有受过什么历练的鹦鹉还真的是只傻子，它可真不应该逃出它的舒服鸟笼。

　　自己主动跳到人类的肩膀上？
　　天啊，它为什么不所幸跳到自己的嘴里，这还能让这只看起来就活不久的鹦鹉的生命，在一只未来有着无限可能的狐狸身上延续。

　　“那你为什么要逃出人类的居所，跑到这片危机四伏的森林里？”米兰达继续问道。

　　“因为我家隔壁楼里有户人家开始养猫了，我恨猫。”

　　米兰达装作抱歉的说：“那也太糟糕了，看起来即使作为一位宠物也不能完全的做到舒心顺意——我还是做一只狐狸吧，最起码我可以主动驱赶那些毛还没长齐就来吓狐狸的捣蛋猫咪。”

　　然后吃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鹦鹉扬起了脑袋，就像是在为自己解释：“你真容易满足，这样看来，你更应该当宠物了。”

　　“宠物有自由？”米兰达终于问出了那个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

　　“当然，你还能得到最为干净的泉水，最为柔软的床铺和最为豪华的坟墓。”

　　“哦，真是一件好事——坟墓，你喜欢坟墓吗？”

　　米兰达趴在树下，抬头就能看见那只有着靓丽羽毛的鹦鹉，她一边休息一边想着被这样精心打扮的鹦鹉，它的坟墓也一定是极为漂亮的。

　　“不喜欢，有坟墓就意味着死亡，我不想死……但是我的主人她说，她会在我的墓里放满最为鲜甜的葡萄和大把大把的小米，仅仅对于这一点，我非常期待。”看得出来，鹦鹉对于这份未来的承诺很满意。

　　是的，我能看出来，你非常的贪吃，像一只小乳猪一样可人，米兰达想到，她也是一只贪食的狐狸，不过她更明白狐狸的红色皮毛是冬天御寒的好料子。

　　“那你出来干什么？到了这片森林，可没有人给你准备美丽的坟墓？只是一只猫而已，你要为了一只猫放弃你未来的锦衣玉食？”米兰达问。

　　“但是我的主人死了……”鹦鹉流不出眼泪，它只能拍一拍自己的翅膀，“她太老了，她总是说我爱你，她说我就是她的孩子，她说她很想再看见一次春天。只是她在没有喂完我最后一次晚餐就走了，我们的房间前前后后来了很多的人——还有猫，我讨厌猫，也讨厌人，在第二天早上就选择离开了。”

　　“也就是说你无家可归了？”

　　鹦鹉的说法让米兰达想起了收养她的那只老狐狸，米兰达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老狐狸也死了，她会难过的将一周内抓到的老鼠全部放在老狐狸的尸身前。

　　“不，鹦鹉的家在天空，只要天空不塌，我就永远都有家。”鹦鹉拍了拍翅膀证明它天空的凭证。

　　“那太好了，狐狸也需要家，狐狸的家就在这片森林，不过……”在这之前，狐狸必须要得到称心的食物才能活下去。

　　米兰达看着鹦鹉陷入了回忆，它两片翅膀安放在身体的两侧没有丝毫起飞的意思，这真是绝佳的狩猎时机。

　　狐狸的智慧就是埋伏和偷袭，在和鹦鹉交谈的过程中，她就已经在不经意的靠近那棵苹果树，现在，只需一个蹦跳，一个俯冲，那只陷入无尽哀悼的鹦鹉就能成为她的口中餐。

　　米兰达在大脑中计划着角度和力道，终于在鹦鹉又重新啄食果子的时候决定出手，她缓缓的压低了身子，悄无声息的上前，又后腿用力蹬地，精准而又敏捷的向鹦鹉发起了袭击。

　　不过可惜，米兰达从鹦鹉的身上穿了过去，不好说两者到底谁才像幽灵。

　　这怎么可能？！米兰达骇异的睁大了眼睛。

　　鹦鹉好似知道所有的缘由，慢条斯理的说：“你抓不到我的，狐狸。我是你的噩梦，是你永远抓不到的猎物。”

　　“你是我的噩梦？”米兰达轻蔑的笑道，“我甚至不认识你。”

　　圆润明亮的眼睛让鹦鹉看上去格外的真诚：“是的，我是你的噩梦，是你所有饥饿和困苦的反义词。”

　　“你想要吃了我不是出于挨饿，而是出于渴望。”

　　“狐狸，你在忮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