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璃纪事》薄雪万里

49、林瑀（1）

　　人们对这比赛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何况大部分人这阶段毫无比赛体验。总不能跟大家炫耀自己在树林里鬼打墙硬是转圈圈转了半天吧。

　　同第一阶段后盛大的欢迎会不同，这场比赛结束后大家只当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训练，毫无波澜甚至颇有怨气地各回各家。

　　玄烈转头看了看向繁森还并未拿好行李汇合，便趁机问伏策，“林老师在哪里？”

　　伏策举起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我眼睛里有数字，代表我们相隔的距离。”

　　“现在是多少？”

　　“……823。”

　　“啊！这么近！”炳灿一个没控制住喊了出来，正好让向繁森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找到了他们的方向并小步跑来。

　　“怎么啦？”

　　炳灿瞟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玄烈，挠挠脑袋没有说话。

　　“在大楼里。”伏策轻飘飘说道。

　　这四个字重重砸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里，尤其是玄烈，他本没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伏策身上，想着林老师要是藏在岛中心的城镇就太麻烦了，抛去前往的交通工具和别的什么费用，他连个通行证都搞不到，恐怕连舜氏大门都是走不出去的。

　　且万一林瑀远在天边，在别的岛屿，或是离这里千万里远的某个大陆，他则可以断掉与林瑀面对面的念头。

　　而现在伏策那么轻易的一句“在大楼里”，几乎直截了当地砍断了玄烈所积累的枷锁，他从没有感受过惊喜，这次算是初体验。

　　有点慌乱，有点震惊。

　　灼琛炬衍兄弟俩没空听他们内部谈话，一下火车就被一阵夺命连环信息轰炸呼唤着，不得不直奔集合地复命去。

　　临走时，伏策开口说让绯篱留下。

　　众人纳闷，问伏策为什么。

　　伏策说，林瑀要见她。

　　“是林老师给你发消息了吗？你怎么知道他说……”

　　伏策不等问题结束便爽快地摇摇头，还险些将颈部的伤口扯裂，“不知道，我就是知道。”

　　像绕口令一样。

　　说这话时，他们正好来到了舜氏大厦的后门。

　　起因是伏策站到正门口抬头望着无边高的新大楼半天不肯走进去，大家以为是因为新大楼和旧大厦看上去不尽相同，伏策没有归属感，倒也正常。

　　结果伏策只低低呢喃，“太像了，一模一样。”

　　玄烈并肩和伏策站在一起，听到伏策的话他也不自觉想抬头看看。

　　这是玄烈第一次站在这里抬头仰望大厦的尽头。那如若直通苍穹的钢筋混凝土浩阔无际，这样的建筑恐怕一次性容纳两三万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两三万人，再乘以十倍便是大地震时永璃岛的伤亡人数。

　　那么多的人走进来被困住一时。

　　万一战火再起或灾难降临，站在宏伟高楼内的人是断然逃不出去的。

　　于是，那么多的人走进来会被困住一辈子。

　　正想着，杨宁走来拍了拍心事重重两兄弟的肩膀，“走后门吧，这里人多眼杂，伏策还不方便露面太多，否则又是麻烦事。”

　　所以他们来到了后门。

　　此时他们一行人有玄烈、伏策、纪凛烛、炳灿、绯篱、阿盼、向繁森和杨宁。

　　前几人自是不必担心的，只是玄烈苦于如何支开向繁森和杨宁。

　　这一趟旅程下来向繁森确实并没有给他们使绊子，而且很多时候都很识相地躲到一边不会帮倒忙。但他知道得太多，却不能真诚以待，满口油腔滑调，还需再考察。

　　关于杨宁，玄烈非常犯难。瞧林瑀的意思，杨宁目前还不算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这让他难以适从，和突然经历林瑀的不告而别一样。

　　玄烈是背对着杨宁的，却好像被看穿了心思。

　　杨宁拍了拍玄烈的肩膀，“我先回办公室了。”随即，他又转向向繁森，“走吧，去我办公室咱好好聊聊那个狮子头的事！”

　　杨宁字字咬牙切齿，炽热的眼神仿佛要将向繁森全身上下炙烤一番，使得向繁森一时间尴尬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只会皮笑肉不笑，呵呵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跟在杨宁屁股后面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待杨宁和向繁森拐个弯走向另一个门，玄烈表示可以发动了。

　　路上所有人都一言不发，没有人提休息的事情，一向爱玩爱闹腾的阿盼和炳灿都紧抿着唇。看来大家都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伏策自说这大楼结构和先前差不太多，却在廊间拐来拐去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具体的位置。

　　他们跟着伏策来回跋涉爬了二十八楼才发现位置不太对，于是又坐电梯下来一夜回到解放前。

　　玄烈虽然是个机器人，可方才一通战斗将他的能量耗个不少，现在又不停走了这么远的路，难免控制不住地双腿发酸。

　　何况每次走的冤枉路旁都设有电梯。玄烈纳闷至极，为什么一个两个全都想不起来坐电梯呢？

　　先是晃悠到了新型植物培育场，阿盼一个喷嚏把一个罩着黄丝边红绒布托盘上一颗闪亮亮的种子吹得不见了踪影，众人急急忙忙逃离此地。

　　后又有误入人类生活区，炳灿偷偷将吧台上罗列着的一排彩色洋酒喝了个遍，喝到醉生梦死，玄烈伏策两人一起扛着他才勉强在人类发现前逃离。

　　逃的一路上也插曲不断，玄烈这才知道他们三代机器人竟还有耍酒疯的插件，恐怕制造他们的人也在干活前喝了二两。

　　炳灿先是拉着个脸学牛叫，其次又眼神痴呆学鹅叫，总之是没点儿人的动静。

　　好不容易几巴掌下去炳灿恢复了一些神智，伏策又不知道哪根筋别住了，非要跑到制造车间去和一溜机器手臂掰手腕。

　　最后他成功把那一排机器手臂掰得碎了一地，却也把自己脖子的伤口崩开了，“嗷嗷”地喊疼。不得已，纪凛烛又学着之前向繁森的样子当下给伏策简易包扎了一番。

　　从车间出来便是商品区，这里除了贩卖舜氏日常研创的产品外，还有几家装得富丽堂皇的衣装店。

　　玄烈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这里光鲜亮丽的光景和舜氏的风格严重割裂，比较符合玄烈想象里市中心的样子。

　　他们走过一扇扇透亮的橱窗，里面挂的全部是当下最时新的款式。

　　这时他们才有了这途中为数不多的交流。

　　阿盼炳灿绯篱排排站在一家店前扭捏地不肯走。

　　玄烈看了看时间，轻叹一口气，“十分钟。”

　　“耶！”几人齐齐跑进店里。

　　最终他们花了多半个小时才饱了眼瘾。玄烈炳灿和阿盼兜里空空，逛了一圈发现自己连一个套装的钱都掏不出来。

　　伏策更别提了，他想方设法把自己的盔甲、合金靴以及背后的大刀和一众小物件抖搂出来要和店员换，不仅惨遭拒绝甚至被直接丢出门去。

　　炳灿安慰伏策不必伤心，至少他这个沉睡了二十年的机器人都比玄烈穿得更时髦。

　　听到这话，玄烈专门站到伏策身边看看他又看看自己。

　　话是这么说，可玄烈早已穿得不是之前灰土土那一套了，虽是阿盼巧手用各色花布条缝下的，却也有奇特的俊俏。只是版型太差，依然直筒筒的。

　　于是玄烈起了干劲，一脑袋闷在各式各样的衣服里游来游去。

　　他并没有鼓起勇气试那几件摆在门面的漂亮衣服，但他看到了角落里的几排刺绣手绢。价格不菲，丝毫不低于让他望而却步的那些套装，但玄烈还是站在那里迟迟不肯移开目光。

　　纪凛烛盘算着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就那么一丢丢再买这些时装会不会太奢侈。但她忽然想起自己才来了这里这么点时间就差点丢了十条命，还是及时行乐重要。

　　可想到自己父母生死难料，恐怕下一步自己被骗到这里连命也保不住了更何谈拯救他们，霎时好像有一把刀悬在头上，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绯篱不愧是潼氏的长公主，潼霜为了让绯篱在外面吃好喝好所打的巨款几乎可以买下两个玄烈。

　　最终她大手一挥打包了十几个大袋子，却分给了同伴，表示是送他们的礼物。

　　别人还没说什么，阿盼先脸红起来硬要塞回去，说林老师教导他们不能随便收别人的礼物。

　　绯篱则嫣然一笑表示这是潼霜让她送给大家的，她要是没送出去不好交差。

　　几人面面相觑，道谢后幸福地收下。

　　等玄烈再问伏策时，对方却一脸愧疚地说，“方向又错了，现在显示有将近两千米……”

　　痛定思痛，几人立刻表示接下来的路途他们再不会分心，定然坚持着不到目的地不罢休的原则，这才拎着包裹上了路。

　　可能是伏策这几圈走下来已经大致熟悉了舜氏内部结构的走向，这次竟不再误入歧途，而是一路无阻地朝正确的方向行进着。

　　才不到十分钟，伏策便表示现在离林瑀所在处不过几十米的距离。

　　但玄烈越走越不对劲。他原想说伏策是不是搞错了，却没有问出口。连阿盼也带着小心翼翼的疑惑，扯了扯玄烈的衣角。玄烈只淡淡点点头，并未言语。

　　很快，他们站到了一扇门前。

　　伏策说：“就是这里。”

　　可是这里是……

　　玄烈心底发虚。

　　杨宁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