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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下) ...


  •   *
      次日天还未全亮,晨曦染人间,边际泛着浅金色的光。
      有的人已经晨起劳作,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概不知。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天大亮。
      沈长烟坐在自己的长烟院里,擦拭着自己的温玉剑。
      “你若是真的讨厌月安,又怎么会每天擦拭这么多遍他送你的成人礼?”沈秋思喝了杯热茶,对着沈长烟说。
      沈长烟手一顿,随后自相矛盾说:“谁擦拭这么多遍了?这温玉乃稀有剑材,谁得着了不跟个宝贝似的?”
      “上一辈的恩怨我始终认为不能牵连下一辈,一码事归一码事,月安的母亲也早已逝世了。”
      沈长烟眨了眨眼,“知道了。”
      话音落地,一声火炮滑入天边,和流出来的微光交融在一起,沈秋思惊了一瞬,面容瞬间苍白。
      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出事了。”
      ……

      沈浊酒和岑熙为了避免有心人跟踪,没有骑马,眼下已到了湘梁十五里之外的涂县。
      停下茶楼歇脚,叫小二沏了一壶茶来。
      这茶成色不赖,沈浊酒记得在皇宫里见过一边无二的,洋气名字叫“玉楼春”,其实本命叫“水不熄”,因为此等茶叶生长需要大量的水,故得此名。
      这茶楼装饰的也春满园,不枉湘梁最出名的就是“三千花客。”
      也难怪,潮笙那姑娘嚷嚷着要从湘梁运花……
      酒杯握在如玉般的手指间把玩,沈浊酒余光忽然瞄见一行穿黑衣的人经过。
      眉头倏然蹙起,转眼细看,却见无人。
      岑熙从外面进来,坐在沈浊酒对面,言辞有些磕巴,“主子,监务院……已经被渗透了。”
      沈浊酒刚舒展开的眉又拧在一起,却装作闲谈般温声说:“什么时候?”
      “…很久,之前。”
      杯盏被他徒手捏碎,哪还有半分温润如玉样。
      监务院早就被渗透,说明内奸的地位极高,暗影在监务院已是长官的官职,况且几乎只听令于几位颇具威名的老前辈……如此一来,让他去湘梁的命令肯定也是级别高的前辈给暗影下的命令,但监务院早就被渗透,说明传下来的命令已经不可轻信。
      路遇刺客追杀,那刺客却武艺不精——
      那是有心人士放出来的饵!
      目的就是为了套出暗中为监务院办事的世家子女。
      好一招瞒天过海,布置如此周密,想必背后人不光位高权重,而且熟悉长安异动的情况。
      那么……
      “回长安!”沈浊酒极力压制着嘶吼,丢下一两银子在桌上就夺门而出。
      岑熙也是个聪明人,心中明了一二,便也疾步追出门。
      而此刻距长安城三十余里的攀城,早就被荒周蛮兵占领。
      荒横披着羊毛做的宽大褂子,满脸横肉,一说话脸上的肉就跟抽搐一样。
      “阿兄,有兵传报,沈长烟出战了。”
      坐在上座上的高大男人貌相倒是好看点,不过皮肤些许黑,荒瑟比起荒横的莽撞,显得成熟很多,语气带了势在必得的意味:“沈长烟?哦,就是那个还没到弱冠之年的半大点毛头小子啊。”
      “正是,当年闽西章县闹饥荒,就是他带头赈灾,不过一载余年数,就重让湘梁繁荣昌盛,到今成为粮食产出的重要地,听闻,在他们长安的书里,还记载过他的名字和事迹,此人少年英姿,不可轻敌。”
      荒瑟听得兴趣盎然,“好啊,真个热血少年郎
      不过可惜,今天就要死在黄土里了。”
      ……
      沈照日今日老早就去了简鼎简太傅府中,说是与其论些国事。
      大军压城,沈秋思也顾不得闺秀的繁琐礼仪,侍卫阻拦,她只冷冷的说句:“凭你们不是高于沈家家室这一条,就不能拦我。”
      侍卫们皆是一惊,沈秋思的名号街坊百姓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生在清贵沈家,饱读诗书之仪态,从未有轻贱他人行为,若有,即是诽谤。”
      而今,却不是诽谤。
      沈秋思其实想跟侍卫好好说,但时间不等人,多等一秒长安就少一分获救的机会,自古以来,权威压人从来有用。
      奔进府院,见沈照日和简鼎坐在亭中颂经攀谈。
      “阿父!”
      沈照日回头看去,震惊的说:“南春?你今日……怎么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简鼎亦是不可置信,但看着她这模样,还是问:“南春,今日突然前来,所谓何事?”
      “二位长辈恕罪,且听我先说完……”
      半晌后,当朝太傅和护国丞相纷纷跌坐在地。
      “极风已然披装上阵,寂将军那边……我派人去传过话了,眼下,是要让百姓们安全撤离,但想必二位长辈早就有所推测,朝中有位高权掌事的内奸…”
      暗中串通荒周,装备粮草军兵,想掐灭大殷命脉,有权有势有头脑,且……无限富贵。
      户部尚书府。
      万星云来不及簪自己最爱的月季花簪,只跌跌撞撞的跑向万昌乐的书室。
      她抿抿唇,伸手推开木门,万昌乐正好与她对上目光。
      “阿父,你……”
      万昌乐不愧为老谋深算,事到如今依旧淡着一张精明的面孔,声线也淡:“阿云,为父……”
      “长安不能陷落,这是每个有身份的世家子女从一出生就得谨记的!”
      “阿父并没有想让长安城陷落,大殷风光无限,可惜君主昏庸无道,推迟一日我大殷就多一分衰败。”
      话音刚落,万昌乐手边的茶杯倏然已四分五裂,大约是…被内力震碎的。
      万星云不习武,以至于眼下的状况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呆滞的眨眨眼睛,随即昏厥在地。

      砰的一声,暗影被丢在落满竹叶的地上。
      他还是穿着黑衣,肤色惨白,嘴角还噙着一抹血。
      内伤外伤双重压迫下,他扭头吐出一口血。
      监务院二级级长任方铉缓缓的从阴暗处露出脸。
      “真不愧是世家用毒,安公子不知道给自己吃了什么毒,抵挡得住世间大部分的毒,但一稍微有点不注意,就会反噬到生不如死的地步。”任方铉说的语气淡淡,但他的面色也不怎么好,想必是方才刚和暗影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别叫我安公子,你不配。”
      “呦呦呦,暗影长官费尽心血为报血海深仇,中间吃的苦不言而喻吧,暗影长官这么费心劳神,我怎么舍得让你默默无闻的呢?”
      暗影才想启唇,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弦乐划破寂静,眼下是在西边的竹林……
      沈浊酒弹起一阵阵弦音,风从林间横过,竹叶降落,他眸中的杀意渐浓,飘在半空的轻柔的竹叶片刻变的僵硬垂直,尖头朝着任方铉,沈浊酒轻轻一拨琵琶弦,竹叶穿堂掠过化作暗器杀人一瞬。
      任方铉甚至都还未看清沈浊酒的面貌,就被百片竹叶穿过了身体。
      一招毙命,这沈三公子当真只是个“满腹才情诗书”的如玉公子?
      这是任方铉死前最后的想法。
      岑熙动作麻利的为暗影简单的包扎了下外伤,只不过他与暗影十分熟悉,暗影自然能察觉到他的反常。
      就跟……这里藏了什么东西一样。
      不过事态紧急,回来再议。
      沈浊酒重新把白纱从斗笠上掀下来,一身纯白,仿若刚杀人的不是他。
      暗影把目光放在他那把南阳古琵琶上面,当初沈浊酒进入监务院时,不过14岁,暗影年长他两岁,严肃刻板的靠在一边的门框上,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娇娇公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院长寂觞戈推了两下他,示意他绷着个脸是要吓谁。
      暗影眉眼只好带了层浅浅的笑。
      寂觞戈的视线转到沈浊酒身上,问:“你想学什么武器?”
      沈浊酒不假思索,“琵琶。”
      暗影的笑又沉下去,打量着他,听院长说过他在东洲生活过一段时间,很精通音律。
      “我不喜欢血腥味。”沈浊酒补充道。
      寂觞戈思忖了会儿,“你喜欢盛字还是隋字?”
      沈浊酒也思忖,只不过出口的话很得罪人:“盛世长安九万里,盛字。”
      寂觞戈笑了笑,“今后,你拜盛隋唐为师。
      他也擅长历史,能辅导你。”
      沈浊酒暗道:我功课每次都是第一名,为什么还要辅导。
      ——记忆拉回,这枚琵琶,当真是把利器。
      沈浊酒正在书写着什么,问了句岑熙:“寂将军现在状况如何?”
      “已和二公子汇合。”
      沈浊酒的手很轻的顿了下,一纸书写完,把信纸塞进细竹筒,绑到鸽子脚上,放飞于蓝天。
      “你哪里来的……信鸽。”
      “院长说硬件上有准备不行,软件也得齐全,我养的,鸽子的嘴喙抹了层毒,对它自身无事,这鸽子有灵性,懂得谁要取它性命。”
      沈浊酒干脆直接靠在竹子上,“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行,干脆说会儿话,死了也不算枉死。”

      寂无温精瘦的腰架着宗江剑,目光沉沉,正在和言司说着什么。
      半晌,兵马出动。

      “你说,除了任方铉,还有更高级别的人是内鬼?”
      暗影点头,“只是,现在他们应该在皇宫对峙了。”

      富贵世家的府邸多在城深,皇宫之下。
      世家豪门被官兵擒拿至皇宫,无一幸免,此等消息瞒的极好,城中的百姓竟一个不知。
      路上,知道皇室昏庸的人不禁暗自感叹这内鬼的纪律比御林军还严明。
      沈秋思冷的周遭气温骤降,不知是何种,上面的人通知下面的官兵说不要触碰女子们的身体,不要用任何屈辱手段侮辱贵家子女。
      贵家子女可杀不可辱,这一条,永生都要背诵,为必修之礼。
      说起来也好笑,见到万昌乐立于高台上的那一刻,竟然没有一个人大吃一惊。
      所有人都知道户部尚书居心叵测,却全都无能为力。
      此为大殷的污点。
      沈秋思刚收到了沈浊酒的信,在被捕的前一刻将统领沈家私军的兵符传了出去。
      如此,重要的一步已经迈出。
      万昌乐背着手,面上带着恶心的笑:“诸位,都别站着瞪我啊。”
      气氛僵持。
      “那既然如此,我就直接说了。
      诸位若是愿助我一臂之力,我便扶各位上青云端,若是不愿助我的话,我便送各位个痛快。”
      “大殷法规第一章第一条,生为大殷者,当耿耿忠心可鉴日月”沈秋思的声音穿透整个朝堂。
      “世家子女学习录册一第一回,汗血丹青当为大殷。”
      “众公子小姐都曾同窗几载,不知还记否当初立誓之言?”
      沈秋思目光扫视周边,随后多了几分铿锵。
      “学生沈烟落,身为清贵沈家女,应护大殷寸寸疆土,得以八方百姓安居乐业,宁死不辱使命。”
      铮铮铁骨,热血澎湃。
      万昌乐脸色一沉,却慢些开口。
      沈秋思继续道:“而今我长安临危,学生护不住黎明百姓,遭奸佞小人威胁,自知已无力回天,学生这一生生活富足,深受宠爱,却到底没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视为有辱沈家名号,有辱大殷风范。”
      至此,沈秋思才把目光看向万昌乐。
      “台下者皆是比你尊贵的人,我们从未敢逾矩,从未敢站在高台俯视众生,你个祸害奸臣,有什么资格对我们颐指气使?有什么资格流着大殷的血。”
      言罢,从腰上取出一枚匕首,抹颈自刎。
      此等场面,实为忠烈。
      万昌乐被摆了一谱,语气里都压着怒火:“诸位,有想法了吗?”
      话一出,众晚辈皆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抹颈自刎。
      这匕首,乃是入学第一天,赐予每个人的。
      为的就是让保护自己,保护身边人。
      忠于长安,刻在他们这代人的一生中。
      令人发笑的是,晚辈们忠烈,前辈们却自私惜命。
      除却沈丞相和简太傅,以及另外两个身份不大的官吏,其余人都选择生。
      万昌乐笑了笑,随后存活下来的一帮人也尽数被侍卫一刀切毙。
      “刚糊涂,忘了人能有二心的。”
      “留着也得操心,来人,全都拖进乱葬岗,再放几只荒周的恶犬,咬死了痛快。”

      寂无温一击斩下敌人的头颅,血液飞溅,尘沙滚滚,骏马嘶鸣,刀响剑声不绝于耳。
      忽然,一击箭矢从身后射来,寂无温反应极快,一个调身砍断冷箭,回头望去,但见是荒横。
      没作过多停留,因为他听见了后方马蹄声。
      沈长烟拿着温玉剑,一招温玉三式就刺进了荒横的咽喉。
      “你们自以为的算计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沈长烟话音落拔剑出,敌人的尸身埋于沙海。
      兵马涌动间,地上的沙子却突然软陷下来,士兵被卷入其中,随后消失不见。
      寂无温与沈长烟两人皆是一惊。
      “荒周邪术……现世了?”
      只是不等二人反应,脚底下踩着的沙子又开始像个漩涡一般吸着人马。
      寂无温连忙后退一步,沈长烟也是后退,刚才的万千人马此刻寥寥凌乱……

      沈浊酒接到,最新的消息也传来了。
      “权贵之家,无一生还。”
      八字,肝肠寸断。
      沈浊酒把纸揉成一团,止不住的火气上升。
      “狗杂碎。”
      “太监玩意儿。”
      “没种的东西。”
      岑熙实在听不下去,“主子,锦姑娘……”
      沈浊酒立马安静。
      “潮笙的墓是在这里,对吧?”
      对面不说话。
      “她传回的情报,有一条是关于荒周邪术的。”
      “怎么说?”
      “荒周表面功夫做的太好,让我们以为他真的粗俗愚蠢,其实不然,荒周有一种邪术,早年从苗疆流传下来,据说此等邪术名为万物朽,主要是用在自然环境上,第一阶的法术就是令植物腐朽,第二阶的法术则是令环境随着施法人的意向改变,最后一阶,则是为一招惊雷。”
      “惊雷?”沈浊酒问。
      “从九天之上引出一道惊雷,这惊雷的威力,是我们承受不起的。”
      “这条情报几年之前就有,我害怕这几年时间,他们已经把邪术发展的纯熟了。”
      “若真是如此,那城中城外,都算不得上是容易了。”沈浊酒的脸色很难看。
      “暗影伤势趋向不好,岑熙,你在此处守着他,我去看看风向,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岑熙固然不想,但此刻的情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
      沈浊酒刚出竹林不到五里,就见寂无温独自跌跌撞撞的走来,模样很是狼狈。
      “你是何人?”寂无温虽受了伤,却还是举剑指在沈浊酒胸前。
      “寂将军,在下沈氏浊酒,沈三公子。”
      “有点印象,昨晚似乎看见过你。”
      沈浊酒没回答,问:“寂将军,看您这样子,莫非……”
      寂无温脚步虚浮,发丝凌乱,听到这话,如遭了一击重创,面色苍白的不像话。
      “是沈二公子救了我,荒周用邪术杀了很多将士,沈二公子为了护住我,自己被吞噬了……”
      精通暗器的沈浊酒对携着风而来的暗器早已免疫,此刻他心情正烦闷,所以直接拔剑猛力劈开了扔过来的暗器。
      断开的两截利器向左右散开,恰巧刺中了两名黑衣人士。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拿着配剑,出声淡说:“看来,不见血不行。”
      随后挥剑刺向四方,动作行云流水又干脆利落,剑抵上剑,发出一阵摩擦的火花,刀风吹拂他的发丝,他眉眼染了三分的倦怠,不过这倦怠转瞬即逝,化为三分散漫。
      有人想趁机偷袭寂无温,沈浊酒连头都没有回,从腰间取出一枚暗器向后丢去,那人半秒就没了气。

      白衣服上有血点,沈浊酒看着很难受。
      处理完杂碎,他终是忍不住,侧头喷出一口血。
      寂无温上前拍了拍他的背,试问他有没有事。
      他刚想说无事,却两眼一抹黑昏了过去。
      原本透明的光却好像灿烂起来,照在他身上,照在万物身上。
      沈浊酒昏迷前一秒想,这不远处是长青山,是无论四季怎么更替都青湛的长青山。
      坊间流传着一句话:
      “长青山埋忠骨,眠于星河不朽。”
      如果他死了,他希望埋在山脚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楔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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