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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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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的身体状态不是特别好。老人年纪高了,又长期营养不良,突然昏厥,恐怕要住一阵子院了。”
“麻烦您给安排最好的病房,钱不是问题。”
“倒也不至于进最好的病房,给你安排个单间病房吧,带客厅和卫生间的,也方便你们家属照顾。”
“好,我马上去交钱。”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我这边刚才只做了最基本的监测,但为了老人的身体着想,还是推荐做一个全方位的检查。毕竟年纪这么大了,又忽然晕过去,担心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还有就是脑部最好也做个核磁共振。”
“好,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拜托您了。”
“职责所在,放心。”
一切安顿妥当之后,林晓与谢晚并排坐在了病房小客厅的沙发上。瞥见少女红红的眼圈,林晓心中不禁升起无穷的怜惜。
印象里,她好像从来没有哭过,不管是被人欺负了,还是受了伤,她都是那副什么都打不倒的样子。倒是曾经的林晓十分孩子气,只是没有从她那得到肯定的答案也要故意流几滴泪,博取她的同情。
而现在......
“会没事的。”林晓柔声宽慰着。
话音刚落,少女便抱住他的手,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林晓的身体先是一僵,下意识就想逃走,可他没有动,反而渐渐松弛下来,并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林晓重复念叨着这句话,思绪一下子就飘到了十八年前。
一开始,见陈曦没有来上课,林晓在诧异之余,也只当她是睡过头,或是家里有什么事,所以临时请了假。
心中的焦虑与担忧随着时间越来越多,林晓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只能干着急。
他不知道她的家在哪儿,也担心询问老师的话,也许会被老师怀疑早恋,到时候反而糟糕。
就这样捱到了晚自习,眼见她还没有出现,积攒一天的焦虑情绪催促着林晓找到了班主任,一番旁敲侧击之后,得到的答案却是语焉不详,这顿时让林晓有了一种无法抑制的不详预感。
然而,急也没有用,因为陈曦平日里与他人的刻意疏远,林晓甚至找不到一个知晓她住址的人。再者,所有人当时最关心的都是即将到来的高考,没有人在意一个平时就很孤僻的同学的消失,也没有人愿意陪林晓去寻找一个结果,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说服自己强压下心中的忧虑。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那一天,就在林晓已经快忍受不了的时候,班主任忽然告知大家陈曦已经转学去了外地。
这个答案无论从逻辑上还是情感上,林晓都是不接受的。他不相信她会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去,就算要转学,最起码也要给自己一个将来找到她的方式,不是吗?
最终,在林晓锲而不舍的追问下,以至于在老师们的办公室大闹了一场后,他终于得到了一个让他崩溃的消息。
她死了,是自杀。
一开始,林晓并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他甚至跑去了警局询问。但很显然,没有人会搭理一个没事找事的半大孩子,人家只会叫来他的大人,让大人好好管教他。不得已,他只好又去央求父亲,换来的,自然是好一顿责骂。但最后林卫国还是受不了林晓的哀求,为儿子跑了一次警局。
最终,林晓得到的,当然是又一次的绝望。
一开始,他怎么也不愿相信她真的死了,他甚至觉得大家都在骗他,在跟他开玩笑,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最终还是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
之所以会接受,除了众人完全一致的说辞外,还因为林晓从老师与家长那知晓了她的过去。她一切与其他人不一样的行为,她生活上的贫困,她性格上的孤僻,以及她最终的选择,都有了一个完美的,十分合理的解释。
陈曦的家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穷的。她曾经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只是父亲不知从哪儿沾上了赌瘾,自此性格大变。一开始,他只是无心工作,整日混迹一些地下赌场,后来,就开始打骂自己的妻子、父母,以及一切劝说他重回正途的人。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某一天,她的父亲不仅赌掉了自己的房子,甚至还要强迫自己的妻子用身体帮自己偿还赌债。陈曦的母亲彻底崩溃了。于是在某个夜晚,她一个人带着行李,离开了这个曾经的家,从此杳无音信。
妻子的离去进一步刺激到了陈曦的父亲,他从此变得愈发疯狂。为了筹措赌资和还高利贷,这个男人甚至一度拿起刀威胁自己的父亲母亲,最后还是在周围邻居的阻拦下才悻悻离去。
某一天,这个该死赌徒的也消失了。听说他欠下了一笔永远也不可能还上的钱,债主扬言要摘走他身上所有的器官作为抵偿,他害怕了,于是与曾经的妻子一样,无声无息地逃走,不知去向。
从此之后,陈曦就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然而,父亲的债主并未放过这一对老人和孩子,他们仍会不时上门要钱,要不到就会打砸他们家中所剩不多的家具,乃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陈曦家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碗。
生活在这样的地狱里,崩溃也是迟早的事吧。一个背负着巨额的债务,被可恶的小鬼们不停纠缠的人毫无疑问已经失去了未来,她无法完成与恋人的承诺,那么死亡,大概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说到底,错的是我吧,如果我能早一些知道这些事,如果我能做的更好一些,让她觉得我更重要一些,对未来有更多的期待,大概她就不会做这样的选择了吧。那时候的林晓就是这样想的。
完成了自我说服的林晓最终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之后浑浑噩噩的十多年,则都是因为那时的自我责难。直到她的出现,直到她带来了让林晓震惊的答案。
正在林晓回忆之际,病床上忽然响起了虚弱的呼唤声,两人几乎同时站起,但谢晚只是刚迈出一步便停了下来。
林晓知道她是担心老人再次因激动而昏厥,于是让她先去喊护士进来,随后赶紧走了过去,查看老人的情况。
老人虽然醒了,但不像年轻人那样可以很快地从睡眠中完全清醒,而是又在床上迷糊了好一阵,直到护士进来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了,才一脸迷茫地开口:“你,你是?”
林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说了实话:“我叫林晓,是......陈曦的同学。”
“曦儿?”老人的眉头拧在一起,似在思索着什么,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绪萦绕在岁月的沟壑之中,那是对于命运与至亲离去的痛苦在时间的酝酿下,成了与他终生相伴的伤感。不过很快,老人便反应过来,忽然挣扎着坐起来,伸手就要去拔自己手臂上的针管。
“陈爷爷,您这是干什么?”林晓吓了一跳,赶忙拦住了他。
老人提高了音量,就像是在向对方证明:“我没事,我好了,不用花这个钱,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陈爷爷!钱我会付,您不用担心。我,您也许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林晓的嘴巴几次开合,好半晌,才强忍住流泪的冲动,沉声道,“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我们本来会结婚的。也许您不相信,但我这些年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我这次来找您,就是想从您这里了解一些关于她的事。也许已经太晚了,可是,就当是我的请求,可以吗?”
两人对视着,大概是被林晓的诚意所打动,老人不再执着要离开,而是低下头,轻声问道:“你和曦儿?”
“我们那时候,算是早恋吧。”林晓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握着老人的手,勉强笑了笑,“您可能不相信,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她在梦里让我来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