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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滴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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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喜欢周扶光这一点。
一是尊重,二是信任,三是不约束。
尊重她的选择,信任她的感受,不约束她为自己做出选择的权利。
周扶光任劳任怨地开始凑药:维生素B12两粒,谷维素2粒,逍遥丸一袋,安神补心一袋、天麻丸一袋,羊角颗粒一袋……半个阿立哌唑。
一大堆中成药凑起来,装了满满一瓶盖。
白瓷水壶里有提前晾好的白开水,她倒了杯水。
羊角颗粒直接倒进嘴里,再喝一大口水就下去,味道又甜又苦,细碎的未融化的渣子堆积在舌边,难吃得让人皱眉。
一口下去,嘴里还有些颗粒剩余,再喝一口水。
水三口两口就见底了,她又倒了一杯水。
如此,分几次把这些药吃了下去。
药的种类太多了,凑起来就很麻烦,要是她自己一个人,便每天吃一袋天麻丸,一袋羊角颗粒,半个阿立哌唑了事。
这三样能坚持吃,还是因为症状会提醒她。每次神经拉扯似的头疼,或者脑内响起辱骂的声音,她就能想起来,差不多该吃药了。
周扶光某次听到她随口提了一嘴以后,凑药的事就几乎由他全权负责。只要他过来的日子里,张望舒都不用操心这个。
吃完药,她把药袋子拢一拢,顺手丢到了床边的垃圾桶里去。塑料的药袋子在她的动作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扶光则把药箱子收拾好,放回了原本的位置。
吃完药了,她又窝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了那本书。
周扶光对她的坐怀不乱有些不满。用手盖住了那本书。
张望舒刚打算看会书,转移一下注意力,好让自己稍微清心寡欲一些。
她眉头拧起,捉住他的手,重重地咬了一口。
“啊,痛痛痛。”
“知道痛了就乖一点。”
男人说着痛,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
擒住她的手,在她细若纤葱的手指上也报复似的轻轻地咬了一下。
握着她的手,不等她嫌弃自己,问道:“你今天去买药了?”
药箱里的阿立哌唑多了十盒。
“嗯。”
“还好吗?”
他的手抚摸着她垂下的软滑青丝。
她知道他指什么。
“还好,没遇到什么。”
“明明叫我去买就行了。”
“你要工作,还是我自己去就好。”
“我可以腾出时间去。”
她沉默了一瞬,没想到好的托辞,平铺直叙地回答道:“不用。”
他有些难过:“你总是不肯依赖我。”
张望舒低着头不说话。
“望舒。”
“嗯?”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还好吗?”
明知故问,当然不好。
正是因为自己状态太差,才不许他来的。
但张望舒不咸不淡地答道:“还好,现在想想可能是生理期快来了,才会心情不太好。”
才会做些不值一提的噩梦。
自从患上精神分裂,她就很少感到情绪崩溃了。幻听无时无刻不响在脑子里,无时无刻不评论着她。
天长日久的刺激下她渐渐变得麻木,情感仿佛被剥离了,不再存在。心和脑像分成了两部分,各自为政,她几乎成了一个没有情绪的人。
但也许是因为生理期近了,她前阵子确实崩溃了一回。旧事重提,心里萌生的恨意烈火一样,可她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她不想被谁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那意味着交付自己的软肋。有了软肋的她就更容易被伤害。她不会对任何人这么做,即使对方是自己亲妈也不行。更何况周扶光——
周扶光和自己,总归是要分开的。
他这么健全的一个男人,终究有一天会结婚生子,而自己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生育。
这世界对她来说是个可怕的地方,她自觉不可能成为一个好母亲,疾病也有可能会遗传。
她对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充满慈爱,因此不打算将ta带来这世上。
所以,他们总会分开的。
至于周扶光的意愿,并不重要。他此刻真心诚意地对待自己,可心是会变的。
“前男友”这种生物的破坏力,是很可怕的。她总得保全自己。
世上本来就没有谁是真正值得信赖的,更何况是注定会成为前男友的人。
这些话张望舒没有说出口。
但周扶光能感觉到,这种时候她散发出的冷漠气场,能感觉到她这一瞬间的疏离。
平素的浓情蜜意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她的面色由绯红转为苍白,眼睛不知看向何处,总之是没放在自己身上。
他一向尊重她、信赖她、愿意给她更多的空间。
可他也是有心的。
当他察觉到她的冷漠疏离,心里一痛,像有刀子在绞。
他勉强自己笑笑,说:“望舒,我有时候会觉得庆幸。”
“庆幸什么?”
他用行动来回答。
又是一个吻。
这次的吻激烈而不由分说,她玫瑰一样娇嫩的嘴唇被暴风骤雨蹂躏,周扶光的手不再安分地待在腰间,而是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男人修长而粗糙的大手间满是她柔软的触感,他的呼吸很急,好像迫切地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离。
那个吻渐渐向下去。从她的下巴,到她天鹅一样的脖颈,再渐渐向下。
她的纽扣被解开,露出柔软而白皙的心口。
吻停留在了这里。他在这里使出浑身解数,在她羊脂一样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红梅一样的红色印记。
动作粗暴。
张望舒一开始漠不关心,只随着他胡闹。在接吻时清明地睁着眼睛,看他蝴蝶一样颤动的睫毛。他长得实在漂亮,即使在这样的时刻,看着也赏心悦目。
也是这张养眼的皮囊,让张望舒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依然不觉得腻。
但渐渐的,身体背叛了意志,她眼神渐渐迷离,感觉自己好像沉浮在欲望之海的水流之中,身体叫嚣着渴望得到更多的慰藉。
她觉得不妙,试着推开他,男人宽阔的背脊却纹丝不动。
她有些恼火,手握成拳,去锤他,却被他制住了双手,按在身体两侧。
她的声音染上旖旎的颜色:“周扶光,你混蛋…”
周扶光不回答,下口却更狠了一些。一颗毛绒绒的头埋在她的胸口,头发柔软而蓬松。
心口的皮肤渐渐又红又肿。疼痛中混着快感。
脑中一阵眩晕,她充满情欲地呜咽一声。
周扶光终于抬起头来,心满意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看,你是我的。”
好像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明。
庆幸什么呢?庆幸她在自己身边,庆幸自己在她身边,庆幸无论她心意如何,陪在她身边的都是自己。
情欲也好,爱也好,疼痛也好,快乐也好。都是属于你我二人的东西。
不能再做更过分的事了。她还在生理期。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边,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柔滑的头发丝冰凉,水流一样抚过他的脸。
张望舒染着旖旎的声音响起,却是将刚才没说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周扶光,你随时可以离开。”
在欲望的支配下,她的声音轻而柔。像是充满蛊惑意味的低语。
一句轻语,震耳欲聋。
他身体一僵,几乎要失去理性。握着她手腕的手紧了一紧,却把握着力度,牢牢记得不能弄疼她。
周扶光几乎像是溺水了,问她:“离开你,我要去哪里呢?”
张望舒答:“去哪里,都比在我身边要更好一些。”
周扶光心头苦涩。
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知道,张望舒之所以心防高筑,皆因生活给她上了生动又刻骨铭心的一课。
自己三言两语,就想让她心中的那杆秤偏向自己,无异于天方夜谭。
想清楚其中关窍,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微微起身,看着身下的她。
她一头青丝如瀑布铺散开来,纽扣解开,衣裳凌乱,从下巴到脖颈,到圆润白皙的心口皮肤上,皆是自己暴虐行为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红痕。
如水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照亮她清明的一双眼。
这一瞬间,他不敢与她对视。只因他做贼心虚。
这一瞬间,他想强迫她,强迫她爱自己,想把她关在两个人的家里,想要她永远都只和自己交流,想让她那双清明的眼不再清明,想让她满眼满心都是自己。
想把天上的月亮,囚禁在自己掌心里。
他知道当下此刻自己的心态偏激不正常,他知道自己应该松开她。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无论他怎么勉强,张望舒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如果望舒提出让他走,他就该走。如果望舒说最近不想见到他,他就该像三天前那样,乖乖地消失。然后守着手机,小心翼翼地等她的消息,他该像一块望妻石,该使出十足耐心,十足温顺。
交往的这两年,他都严格恪守这些规矩,一次都不曾逾越。
甚至如果望舒厌弃了他,要和他分手,他也该在她生活中消失得彻彻底底……
自己真能做到么?
他想,张望舒是月亮一样的人。
月亮永远高悬于天际。
如果你想彻底拥有它,想把它握在手中,你就只能得到求而不得的痛苦。
如果你不那么贪心,只求它的陪伴,它便永远都悬挂在天际。
静谧的黑暗里,响起吧嗒一声。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打在了她脸颊,顺着脸颊流淌下去。
是周扶光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