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十年》阿语儿

2、第二年

　　其实我从来没有向时先生坦白一件事。在他高三跟我表白之前，早在高二，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当我第一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我想尽了很多办法使其扼杀在摇篮里。
　　我怎么可以喜欢男生？我怎么可以想和他在一起呢？我一度认为我疯了。这不是简单的喜欢与不喜欢的问题，如果对方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了，那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在很多人眼中，同性恋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是不能被接受的，甚至是不能被原谅的。
　　我并没有勇气去承担这些后果，所以我不让这种事情发生。而且那个时候，我认为，我的喜欢只是单方面的。
　　对于这个想法的萌生，我没有期待，没有欣喜过，它带给我的，是迷茫，是疑惑，是恐惧。
　　于是高二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很刻意地去躲避时先生。以为只要我和他疏远了，我就不可能喜欢他。
　　但是我预判错了。
　　时先生估计是感受到了我突然对他的冷漠，他却并没有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知趣地远离我，而是更加努力地靠近我。
　　事情走向一下子超出了我的可控制范围。
　　少年热烈而张扬，我曾经无数遍亲手推开他，他却一次次温柔地拥抱我，毫无顾忌地奔向我。
　　我开始觉得，我是个胆小鬼，我是个坏人。时先生那么好，我怎么忍心的。
　　如果有些事我们无力改变，那就勇敢地去面对，顺其自然。与其惶恐未来，不如先大胆向前迈步，所有事情都有它最好的结局。
　　但是，那次我还是选择了退缩。
　　“陈言，我喜欢你。”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大脑是空白的。他喜欢我啊......
　　可是我该怎么回答？跟他说，我也喜欢你吗？之后呢？偷偷搞地下恋，不被任何人知晓吗？
　　当这些事真正摆在我面前，我是慌乱的，手足无措的。
　　而且和这些是非一起摆在我面前的，还有我喜欢的人。
　　“等我们考上大学，我就给你答复。”最终，我淡淡回应，仿佛并没有刚才的纠结，掩盖了内心的一场海啸。
　　他轻笑一声：“好。”
　　实际上，我心里依然没有答案。这只是逃避现实的借口。
　　后来，我和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并且是同一个专业。
　　他找了个时间把我约出来，问我的答复是什么。
　　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时刻。“我也喜欢你！”这句话憋了太久，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音量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阿言。”时先生唤着我的名字，身体前倾，像是要贴在我身上。
　　我有点紧张，想往后退。
　　我不是抵触，只是不习惯。
　　时先生用力把我按在怀里。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强势、霸道。
　　我和时先生在街道的角落里接了一个长长的吻。在无人问津的地方，我们的爱肆意生长。
　　就这样，我们谈起了恋爱。
　　上专业课的时候，我们坐在后排，时先生会趁没人注意，在桌子下面握住我的手。有人向这边看过来，我们又会默契地松开。
　　时先生很在意我的情绪，从来不会在公众场合干出格的事，但在私下会满足我的欲望，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们又会腻歪在一起。
　　这样的互相配合，让我有了一些安全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担心着这层关系会被人捅破，暴露在阳光下。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大二的暑假，时先生带我去他家。那天他的父母刚好不在。
　　和时先生谈恋爱的两年中，我们两个人还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正经坐在一起谈关于我一直担心的事。
　　聊起来才知道，原来时先生也会担心，也会害怕我们的未来。时先生这个人太过稳重了，做事情都会考虑到很多方面，比我成熟不止一点。有时候，我会忘记他也只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人。
　　“陈言，你爱我吗？”时先生突然问。
　　“爱。”我没有犹豫地回答他。
　　我知道他这么问是想要我的一个承诺。
　　我向前一步抱住他。
　　“时沐，我承认，我很胆小，我害怕，但是我会为了你和我们的爱勇敢一次。我不会放手。我们不会走散。”
　　“那如果我们真的分开了怎么办？”
　　“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前方是未知的，艰难的，可能是荆棘，是深渊，但是我们会坚定地携手走下去。
　　尘埃落定之前，我们会为了我们的爱拼尽全力。
　　我觉得，那时候的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后来，我鼓起勇气拉着时先生的手站在父母面前坦白。
　　不出我所料的，我们遭来了父母的谩骂。
　　我妈抓着我的肩膀，不停地问我为什么。
　　他们骂我和时先生是“贱货”。还说我们如果不分手，就不认我这个儿子。
　　我大脑一片空白，紧咬着下唇，不吭声。
　　但至今为止我依旧记得，时先生全程没有放开我的手。他握得很紧。
　　“爸，妈，我们不会分手的，永远不会。”我看着父母，声音带着颤抖，但很坚定。
　　“你们给我滚出去！”我妈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大声呵斥。
　　站在门外，晚风徐徐吹来。
　　刚才的一切好似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全身发软，被时先生扶着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我感受到深深的迷茫。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很想扑到时先生怀里大哭一场，但是我不可以，时先生和我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总不能每一次都是他安慰我，保护我吧。我也要成为他的依靠。
　　时先生一言不发，拉着我向前走。
　　“我们……要去哪？”我有些疑惑。
　　“去我家。”
　　“啊？”我停在了原地。
　　父母谩骂的场景又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已经不敢去了。
　　“不要怕。我爸妈不会这样的。”时先生把我抱在怀里，尽可能给我安慰。
　　“你爸妈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清纯甜美的女孩子，而不是我。哪有父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啊？你父母同样会让我们滚出来……”我带着哭腔说。
　　“陈言，你信我。你不会再受到伤害了。你信我。”时先生吻了吻我的脸。
　　“我怎么会不信你呢……我只是怕了，我累了，不想折腾了。实在不行，时沐，我们私奔吧。”我把头埋在他怀里，无力地说。
　　时先生很轻地笑了一声，拉着我继续往他家的方向走。
　　他没有打车，估计是让我在路上有足够的时间做心理准备，放松心情。
　　到了他家里，时先生带他的父母进了房间，然后让我待在客厅。
　　我在沙发上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二十分钟。
　　时先生和他的父母从房间里出来。我深吸一口气，等待暴风雨的再次降临。
　　但是，在我意料之外，我并没有等来暴风雨。
　　时先生的母亲对我笑了笑，转身去了厨房。
　　时父看起来是一个很慈祥的叔叔。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开始说一些家常话题。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好像不太真实，不太符合实际。时先生则坐到我的旁边陪我和叔叔聊天。
　　我认为每对父母都不会很平静地接受这件事，时先生肯定和他们说了什么。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晓那天他们的谈话。
　　时母端着碗热腾腾的番茄鸡蛋面从厨房里出来，并把碗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时沐说你晚上都没吃饭，正好阿姨给你做面条吃，暖暖胃。赶紧吃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阿姨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一双筷子。
　　我看着面条上方不断冒出的热气，不禁热泪盈眶。这就是家的感觉。
　　时母把时先生拉到一边，叮嘱他：“你既然已经认定了小言，爸妈当然尊重你的选择，我们都希望你能幸福。将来的日子，好好对他，别让他受委屈，不要辜负了他。毕竟你们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他愿意和你走在一起，你就好好陪他走下去吧。”
　　我静静听着，眼泪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我们一定会好好走下去的。
　　大概是我们之间死也不放手的决心，我的父母终于同意我们在一起。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的爱迎来了光明。
　　在家里，我们举行了我们的婚礼。我等这一天等了十一年。
　　在那一天，时先生给我戴上戒指，并和我许下一生的诺言。
　　时先生，我们明明都坚持这么久了，好不容易等到我们结婚，真正地拥有彼此。
　　为什么你要突然离开我？
　　时先生，你说过的，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
　　可是你没有。
　　你食言了。
　　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们的未来明明还很长。
　　我想住在回忆里，这样就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了。我能拥抱你，亲吻你，爱你。无论海枯石烂，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