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奏鸣曲[校园]》梨子糕

5、第 5 章

　　一个人要融入新环境需要多长的时间？江瑜并不知道别人的答案，但对于她来说，至少这个时间不会短。
　　高二繁忙的日常中，转学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插曲，湖面上溅起的一道微小的涟漪，很快众人就失去了对江瑜这个新来者的好奇。

　　或许是因为她表现出的冷淡模样，谁也没有再贸然尝试与她接触，就连与宋小竹这个难得建立起初步联系的同桌之间，也因为江瑜的突然离开，再次陷入了无话可说的沉默氛围。
　　这下，江瑜的身边彻底空了下来，没有人和她说话，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在繁音的时候，过着每天在一中和江家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

　　唯一的不同是，如今占据江瑜生活中绝大多数时间的不再是钢琴，而是各科老师发下来的习题试卷，是教材上标记得密密麻麻的高考考点。
　　只有当夜色渐渐深了，当蝉鸣不再和白昼时一样声嘶力竭，隐隐约约能听见中庭传来的池塘蛙鸣，夏夜微凉的风打在树梢上，叶子窸窸窣窣地响起来，江瑜的视线才会看向那台三角钢琴。

　　这一刻，耳畔还有着这样那样轻微的声音，却仿佛静谧得就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面前的钢琴。
　　它蒙着厚厚的遮罩，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静静地旁观着她内心翻涌的思绪，只是江瑜再也没有掀开过那层布，也没有再尝试去触碰曾经无比熟悉的琴键，只是怔怔地看着它发呆，直到天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她才慢慢蜷缩回被窝里。

　　在这沉寂水潭一般毫无波澜的生活中，一周时间一晃而过，江瑜也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日常。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一中并没有像很多学校一样一刀切地取消体育课，但作为副科课程它并不严格，学生们做完拉伸跑完圈以后，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晴晴，我们去打乒乓球嘛！”
　　“行啊，看我不好好给你们几个上上课。”
　　“一人五个球，输完了就换啊。”

　　嘻嘻哈哈的秦晴带着女生们从江瑜身边走过，不远处男生们吹起了口哨，似乎是在招呼其他人过去打篮球。
　　一班的气氛一如平时地热闹和睦，越发显得她格格不入。

　　自由活动的意思就是去哪儿都可以，只要不出校门没人管你，理智上，江瑜知道用这个时间回教室自习是最好的选择，可内心怎么也不想回到那个沉默的环境里去，干脆避开所有人，跑去操场背后一个人看花。
　　上次就是在这里，她“见义勇为”举报了郑思南和严衡两个人翻墙出校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天的生活都千篇一律，对时间的感知有了微妙的误差，江瑜总感觉这一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然而花坛中有些花让她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大部分花都已经不再是当时盛放的模样，而是叶子微微耷拉了下来，花苞有气无力地垂着，还能看到掉落的花瓣铺在了花坛的泥土上。
　　唯独那丛木槿还一如既往地昂着脑袋，仿佛时间的流逝对它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似的。

　　江瑜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它毛茸茸的花蕊，她知道木槿并不是不会凋零，其实它的花期要比绝大多数花短暂得多，每天早上新的花朵盛放开花，就是旧的那朵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朝花夕拾，说的就是这种花。
　　但同时，无论有多少烦恼和压力，都会随着这一天的结束而消失……真令人羡慕。

　　下课铃响起，这堂与体育毫无关联的体育课终于结束，江瑜正要起身离开，身后却忽然传来了陌生的声音：“你就是江瑜？”
　　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瘦高女生，她看着有些眼熟，却并不认识，迟疑着点点头，对方说道：“你们班主任找你有事，让我带你去一趟办公室。”

　　齐老师找自己？
　　江瑜愣了愣，有些疑惑为什么是其他班的同学来找，她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操场，却发现一班的人早已经随着下课铃声散了个干净。

　　看来是因为其他人都没时间，江瑜跟着对方离开了操场，很快发现对方根本没带着自己去教学楼，而是拐向了另一边的综合楼。
　　“不是去办公室吗？”江瑜问道，前面的女生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说错了，你们班主任在大礼堂等着呢。”

　　可到了礼堂门口，连那扇瞩目的雕花大门都已经近在咫尺，对方却没有任何要进去的意思。
　　江瑜犹豫了一下，问道：“礼堂已经到了吧……”她怎么看都不像是齐老师在这里的样子。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
　　就在这时，对方却直接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腕急急匆匆往上走，瘦高女生显然早有目的，一直走到某个教室前，这才停住了脚步，直接将门拉开了。

　　“美玲，我把江瑜带来了。”
　　“谢了陈琳。”

　　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江瑜勉强看清门边旁边放着的三角钢琴，她忽然想过来这是那天听到那位音乐老师弹《魔王》的琴房，为什么对方会把自己带来这里？
　　面前出现了一双棕色的皮鞋，有人在江瑜面前停住了脚步。

　　“你就是那个繁音的江瑜？”
　　她抬起头，这才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短发女生，她还没说话，对方追问道：“那个弹钢琴很厉害的江瑜就是你？”

　　仿佛知道来者不善，江瑜一言不发，想要从这个房间里离开。
　　然而身后的琴房大门被陈琳堵住，她只能躲避对方的目光，见她保持沉默，林美玲有些失望地看向瘦高女生：“陈琳，她是哑巴吗？”
　　“怎么可能！”陈琳皱起了眉，“美玲问你话呢，说话！”

　　她面色有些狰狞，江瑜吓了一跳，林美玲笑嘻嘻地去拦，只是笑声里分明就是在幸灾乐祸：“别吓人家，等会把天才钢琴家吓坏了怎么办——江瑜，我好心提醒你一下，陈琳有很多其他学校的‘朋友’，说不定他们都想来和你玩玩，万一玩的时候一不小心……”
　　她做了个折断的手势，“啪嚓一下，手腕扭断了，那就弹不了钢琴咯。”

　　江瑜后退半步，抿了抿唇：“……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玩玩吗？”林美玲的目光往下滑，看向了江瑜的双手，眯起了眼睛，“听说你是繁音钢琴最厉害的，是不是真的啊？”

　　“……”
　　“不肯说话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林美玲十分遗憾地说道，江瑜躲避似的往后退，却陈琳推了一把，她失去平衡，只能一把撑住旁边的钢琴。

　　林美玲轻笑：“我还没听过钢琴家的演奏呢，弹来听听？”
　　江瑜的十指贴在三角钢琴冰冷的烤漆面上，悄悄握成了拳，她垂下眸：“……我不会弹钢琴。”

　　林美玲看向陈琳，陈琳的脾气显然更加火爆，把琴盖一掀：“让你弹你就弹，哪那么多屁话！”
　　猝不及防之下，江瑜的手指碰上了琴键，发出令人皱眉的杂音，她下意识窒住了呼吸，浑身的血液像是被人冷冻了一样，连心跳都变得迟滞，唯独碰触到黑白琴键的指尖像是燃烧起来一样滚烫，伴随着不受控制的剧烈地战栗，颤抖得几乎维持不住力量。

　　林美玲眼尖地看到了这一幕，再看江瑜苍白如纸的脸色，顿时大笑起来：“你紧张得抖成这样啊！”
　　“喂，你怕什么！”

　　“这么难看的姿势，要怎么弹琴？”林美玲笑得幸灾乐祸，“弹不了了吧？”
　　江瑜指尖一顿，林美玲笑得更加大声。

　　陈琳奉承道：“她都被繁音赶出来了，跟你比不了。”
　　“好可惜，还想好好见识一下天才钢琴家是什么水平呢。”林美玲虚情假意地说，“胆子这么小，连中秋汇演都没办法参加了吧？”

　　“有什么好可惜。”陈琳说道，“你就是我们一中弹得最好的，谁来都不可能比你弹得好听。”
　　“别这么说，人家可是繁音的。”林美玲说完，这才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是繁音不要的人了——”

　　“反正都不弹琴了，要不然这双手干脆就别要了？”
　　两道不怀好意的冰冷目光逡巡在江瑜的手腕上，一直沉默的江瑜下意识想把手往身后藏，却无疑让充满恶意的二人更加愉悦，林美玲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竟然还躲，江瑜，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呀？”

　　“这种人最擅长的不就是装可怜？”陈琳瞪着江瑜，“喂，你那些什么冠军是不是都是你家里给你买的，就你这样怎么可能拿得到冠军？！”
　　江瑜哪怕是眼下被欺负得有些狼狈，那张巴掌大的脸仍是漂亮得吸引住人全部心神，陈琳越看越不爽，啧了一声，抬起的手眼看着就要落到她脸庞上：“我他妈问你话呢！”

　　“啪！”

　　“——卧槽，好痛！”
　　下一秒，她的动作却凝固在了空中。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毫不留情地攥住了陈琳的手腕。

　　“哟，喜欢动手？那被打了也别哭。”
　　低垂着眼眸的江瑜倏然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