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千禧时代》弥二野

4、今早不开伙

　　邹家今早没开伙。
　　钟晴早上送邹知也去上学的时候顺路去了楼下钱大妈的早餐铺位，
　　现在是早餐时间，钱大妈店门口的人络绎不绝，店里就两个人在忙活，一个是钱大妈，一个是她老公。钱大妈的老公专心在做肠粉，只见他手速飞快地一推一拉，将摇晃均匀的米浆鸡蛋豆芽肉酱蒸盘推进去，再将已经蒸熟的那蒸盘拉出，用铲子刮两下入盘，淋上酱汁，一份晶莹剔透的肠粉便做成了。
　　“阿晴来了呀，看看吃什么。”钱大妈看到钟晴后热情洋溢地说。
　　“你去忙我自己看，”钟晴指了指后面的菜单，低头问邹知也，“吃什么。”
　　邹知也被他妈牵着，他身高的高度才刚够蒸笼的第一层，钱大妈打开蒸笼的时候，带着香味的蒸气迎面扑来，红糖馒头、糯米鸡、叉烧包、香肠卷......邹知也嗅着这些个香味，顺便做了个脸部桑拿。
　　邹知也仰头看菜单上的字，说：“我要一个肉包和一个烧卖......还有一杯豆浆。”
　　“诶呦，小也看得懂上面的字呀。”钱大妈一边拿包子一边说。
　　钟晴听到钱大妈这话也感觉有些奇怪，她问邹知也：“你看得懂？”
　　邹知也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年纪是个文盲，于是理直气壮地说道：“看不懂啊。”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叫什么的。”
　　“我听刚才那个哥哥也是这么点的。”
　　钱大妈用塑料袋装好肉包和烧卖，然后递给邹知也：“小也可真是聪明，听别人说一遍就记住了。”
　　钟晴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小孩自然是开心，但也不忘谦逊地回道：“哪里哪里，她就是小聪明，前段时间还那什么售楼传单她还看得津津有味呢，也不知道是真看得懂还假看得懂。”
　　“都会看售楼传单了，怎么会只是小聪明。现在会看售楼传单，以后就会买大房子，你就等着享福吧。”钱大妈煞有其事地说道。
　　邹知也看她妈笑靥如花，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她小孩未来不一定会赚钱，但花钱倒是一把好手。

　　邹知也拿到包子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不得不说，钱大妈能把店开起来，确实是有自己的本事的。这包子皮薄馅大，内里还藏着汤汁，这一口下去，肉汁充斥着口腔，再吸上一大口甜甜的热豆浆，整个胃都洋溢着暖意。
　　一旁的钟情见到邹知也吃的这么津津有味，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这么好吃啊，以后早餐都不用做了。”

　　如果是六岁的邹知也可能就顺着她妈的话说了，但彼时的邹知也可不是六岁，她立刻摸清局面说道：“钱大妈的厨艺还是比不上钟大姐的喽。”
　　“钟大姐......”钟晴反应过来后笑道，佯装要揍邹知也，“谁是你钟大姐，我有那么老吗。”
　　邹知也立刻投降：“说错了，是钟姐！”

　　早晨空气里浸透着清爽，钟晴拉牵着邹知也在林荫道上走着。
　　邹知也踩着落叶，鼻息间是清晨的凉意。
　　良久后，邹知也对钟晴说：“妈，我没有欺负别的同学。”
　　上一世，邹知也做过的叛逆事儿不算少，什么抽烟早恋、逃课打架，邹知也曾涉猎。以致于后来班里只要一有事情发生，金刚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而对于这些栽赃诬陷，邹知也的反应是——坐实那些罪名。
　　既然金刚说是她做的，与其费劲解释，不如干脆全做了，这样也不算冤。
　　但这一世......邹知也抬头看向钟晴，莫名不想再做那样的事了。
　　其实钟晴今早之所以没做早餐是因为她昨晚和邹龙大吵了一架。
　　因为钟晴这几天去学校接邹知也，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些风声，起初钟晴只是和邹龙说讨论一下这件事，谁曾想邹龙的反应十分无所谓，以致于后来话题逐渐上升到邹龙只忙事业压根不关心这个家庭。
　　钟晴停下脚步，她没想到昨晚的争吵被邹知也听了去。
　　钟晴摸了摸邹知也的头发，久久地不语。
　　良久后。
　　钟晴的声音在邹知也头上响起：“小也，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邹知也仰头喊道：“牛肉粿条！”

　　*
　　攀比的事情哪都有，而在幼儿园，除了玩具外，家长接人的先后次序也算是重要的攀比项目。
　　钟晴一般都是最晚来教室的那几个家长，所以邹知也压根也没报希望，二十岁的邹知也和六岁的邹知也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他知道了不要想着改变别人。
　　但或许是今天早上说的那番话感动到她妈了吧，邹知也今天成为班级第一个被家长接走的小朋友。
　　邹知也在一众小朋友羡慕目光的洗礼下走到了教室门口。
　　原来第一个被接走是这种感觉，邹知也心道。

　　钟晴在教室门口，不知道是和阿花老师在讨论着什么，但表情十分真挚。待邹知也走近后，他听到了她妈的声音：“他有没有欺负别的小朋友？”
　　“妈！”邹知也喊道。
　　原来早上的温情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阿花老师摸了摸邹知也的脑袋：“小也在学校很乖的，小朋友都喜欢和他做朋友。”
　　听到阿花老师的话后，钟晴如释重负，但还是对阿花老师叮嘱说，“如果小也以后有做的不好的一定要告诉我，我回去会好好教育这孩子。”
　　阿花老师笑着回答：“您放心。”
　　回家这一路上，钟晴那块形成了一处低气压，让邹知也大感不妙，这早晨还被她哄得说要给她做粿条，怎么晚上回家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邹知也心想，不会是自己在外头偷吃的事情被她妈知道了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并没有弄脏，她妈不应该会知道才是。
　　今天钟晴来的早，学校门口的小吃摊还都热闹着，当她和钟晴穿过小吃摊，邹知也警铃大作，暗道糟了。
　　果不其然，当她经过那几家经常惠顾的店的时候，不少人开始同他寒暄，
　　卖钵仔糕的阿婆说：“小也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家了啊，这里还剩最后一个红豆味的，拿去吃。”
　　卖鸡蛋仔的阿梅姐说：“小也，这里还剩最后一个抹茶味的。”
　　烧烤摊的肥佬说：“小也来给你一根羊肉串。”
　　......
　　邹知也脸上假装不认识他们，而小手则在身子一侧疯狂摆手。
　　别说了，别说了！
　　这些在学校门口做生意的小商小贩平时和学生打了那么多交道可精着呢，他们看到邹知也的手势后，立刻不再多言。
　　邹知也偏头想看看钟晴是什么表情，但她妈还是维持着和刚才一样的表情，像是并不认为那些小贩口中的“小也”是她现在扯着的这位。
　　回到家后，钟晴进了厨房，而邹知也则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而后爬上了沙发，打开电视机，准时收看《火影忍者》。
　　看电视成为邹知也回到六岁时候唯一地兴趣活动，有时候看到插播广告的时候邹知也会下意识地想要跳过，反应过来时想起这不是爱优腾芒。电视看多了，邹知也对广告也没有那么排斥了，当然除了那个橡果国际广告。
　　“邹知也！”
　　正当邹知也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经典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邹知也听到她妈叫她后表情一收。
　　“把电视关了过来。”钟晴走出厨房对邹知也说。
　　邹知也乖乖地关掉电视，然后走到餐桌的位置坐下。紧接着，她听到钟晴说：“晚饭你还吃的下吗。”
　　“当然！”邹知也嘴上说道。
　　事实上邹知也下午和小晨出去偷吃了一顿后，现在肚子都是很饱，但她自然不能让钟晴知道这件事。
　　钟晴看了邹知也一眼，然后说：“我下午去学校看到你和一个小朋友在吃路边摊。”
　　邹知也闻言，身体一震。
　　良久后，邹知也打可怜牌：“我有点饿......”
　　钟晴表情严肃，没有因为邹知也装可怜就这么过去：“你不是和我说你没有欺负其他小朋友吗！”
　　邹知也这才反应过来他妈原来在意的是这件事：“我和小晨是好朋友。”
　　“你这段时间吃饭不积极是不是也是因为吃了路边摊？”
　　“嗯......”
　　“每次都是花那个小晨的钱买的吃的？”
　　“嗯......”
　　“你这就叫欺负同学！”
　　“没有！”邹知也喊道，但当她看到钟晴凶狠的表情后，又立刻低下头，“他硬要请我的。”
　　“他把刀架你脖子上了，你不去不行呀！”
　　“没有。”
　　“先不说这路边摊卫不卫生，你这行为叫做校园霸凌，你知道吗！”
　　“没这么严重吧。”邹知也猛地抬头看她妈，她是不知道买个吃的怎么就上升到校园霸凌。
　　钟晴开始唬邹知也：“我们一起去公安局去问问警察叔叔！”
　　原本钟晴只是想吓吓邹知也，哪知邹知也头一仰，义正言辞地说：“行啊，我们去问问。”
　　“真的越来越会顶嘴了，你今天晚饭也别吃了，好好反省！真是越大越不省事，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邹知也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她只知道钟晴从这件“校园霸凌”事件拓展到她人格道德的培养问题上，从她幼儿园老师说的话拓展到未来的教育培养上，等钟晴放她回房间休息的时候，邹知也一看时间，好家伙，她妈单口相声说了两小时。
　　夜晚，邹知也一边完成学校布置的练字作业，一边想着钟晴刚才的模样，她妈不会因为这事茶饭不思晚上又和她爸干一架吧......
　　“诚俊哥!”
　　嘎巴——
　　客厅里传来声音的同时，邹知也的铅笔头也断了。
　　接下来，邹知也便在一声声“静书”“诚俊哥!”夸张的配音腔调中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