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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转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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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易确实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一行走这么远。
不同于向禾正统科班出身,钟易成学的则是医学。他去影视城试戏,进入这个圈子,只是因为当年钟父生意遇挫。合伙人卷款而逃,钟易成急需用钱为家里还债。
小火靠捧,大火靠命。后半句说的大概就是钟易成这类人。半途弃医从艺,而后又一路顺风顺水,成就年轻电影人中不可忽视的存在。其实,哪里有真正的一帆风顺,只不过后续的荣耀光环将灰暗的摸爬滚打全部遮掩。
在传统的医学教育里,钟易成习惯了镇定自若地面对一切的变化。可是演戏则不同,它需要情绪的外化,需要感染力。如何对纸面上的人赋予生命,需要创作人与表演人的共同解读。起初,钟易成不习惯,但他需要钱。好在天生的皮囊为他赢得第一桶金。
当时广告的制作方杨老板正坐在钟易成的对面:“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为这个行业而生,是块天生的好料子。”
钟易成结束访谈后,开车去了杨老板家里。他一回国,钟易成便提前约了时间登门拜访。对于杨老板,钟易成心存感激。他给了他第一次广告的机会,也将他引荐给其他人。如若不是杨老板的介绍,他无法接触到这么多的广告资源,也不可能有机会得到电影导演的关注,更不谈后续凭借处女作一炮而红。所以对杨老板,他也有许多的尊敬。
杨老板知道向禾。当年将钟易成拉到他面前介绍的,就是向禾。
“你和向小姐还在一起吗?”杨老板这几年致力于开拓海外市场,几乎没有回过国。
“我们分开了。”钟易成如实回答,他扯出一抹苦笑。
杨老板挑了下眉,他不太相信:“喔?为什么?因为性格差异?工作发展?”
钟易成摇头:“都不是。”
杨老板吹了吹茶杯中的热气,花茶的清香愈加四溢,他追问:“那现在呢?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钟易成郁郁地说:“有,只是是工作上的联系。”
杨老板望向他,坐在对面的男生因着阅历的增长确实成熟了不少,但此时却流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如果是已经放下,断然不可能会是这样的神情,杨老板心下了然。
“时间不等人的,如果将时间都耗在等待上,那会有多少个年头就这样被遗憾错过呢。”杨老板看穿了钟易成的踟蹰犹豫。
“我从来相信事在人为。”
“孩子,问问你的心。”
杨夫人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酒:“别聊了,快过来吃饭。”
杨老板没有生育子女,又不喜欢请外人来照顾,家里就只有他跟夫人两人。三个人入座,钟易成夸道:“色香味俱全,您老好福气。”
杨老板瞧着妻子,一脸感恩:“都是她的功劳,连带着把我的嘴也养刁了,外面的菜都吃不惯。”
杨夫人侧过身,对钟易成说:“结婚前,他就这样,嘴巴挑剔。”
杨夫人瘪瘪嘴:“只挑不会做。”
杨老板哈哈大笑道:“夫人辛苦了,我自罚三杯。”
杨夫人给钟易成夹着菜,语重心长:“你这孩子越来越瘦了,平时工作累,身体也还是要注意的。”
“你看看,我就是这么被喂胖的。”杨老板摸了摸自己近几年鼓起的肚子。
杨夫人也塞了个肉丸给丈夫:“能吃是福,吃饱了有精神,之后去外面跑也跑得动。”
钟易成停下筷子:“还要出去?不留在国内吗?”
“我啊,闲不住的骨头,”杨老板摸摸下巴:“休整几天,我们后面打算去近处的东南亚市场看看。”
他偷偷跟钟易成讲:“加拿大太冷了,她待不住,我想干脆就去东南亚晒晒太阳,吹吹海风。”
杨夫人说:“少来,明明是他觉得那边好山好水但是太无聊。”
两个人都年逾六十,拌起嘴来却还像小孩子般。
幸福的模样,从来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寡淡。不是第一眼的冲动后就开始走下坡路,而是在一日复一日的陪伴中,在时间的故事里焕然一新,被赋予新的含义。
钟易成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他低下头,夹了一口青菜。
杨夫人胳膊戳了戳另一半,嗔怪道:“你看,让孩子看笑话了吧。”
“笑话什么笑话。来,易成我们喝酒。”杨老板又倒上两杯:“这几十年的珍藏啊。”
他端起酒杯,浅尝一口,啧啧称赞:“香,真是香。要说起来,这酒也是向禾找来的。放在我这那么多年,也还没开封。”
“我也纳闷,她小姑娘一个,没门路没资源的,怎么找得到这种好酒。”
“后来才知道,她一个人跑到大西北去,在山上酿酒师傅的门前磨了整整一周。”
钟易成握紧了酒杯,那段时间向禾说回去照顾母亲,他不知道这背后的实情。
杨老板继续:“当年你心高气傲,那股少年劲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向禾背地里不知道帮你是说了多少的好话。你抹不开面子,是人小姑娘替你冲在了前头。”
钟易成的脑袋嗡嗡作响,他一直以为得到杨老板的垂青纯属偶然,全靠运气的加成。
杨老板是喜欢钟易成和向禾这对小情侣的,如今见钟易成这样的反应,他更是不希望他们就这样轻易放弃。
“你知道郑龙吗?”郑龙是群演接戏的一个小头子,待在这个行业里久了,手中多少积攒了些资源,但是他的很多手段却脏得很。钟易成虽然没有和那人正面打过交道,但是从同期跑戏的人口中也不少次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点头。
“那年我看到他在向禾的杯子里下了药。”杨老板靠在椅子上,他揉了揉眉心。
“我正好也在那家餐厅吃饭,我坐在暗处,郑龙没有注意到我,我却看到了他。”杨老板记得那天,他一直看到郑龙鬼鬼祟祟地盯着向禾,他想光天化日之下,这人应该也做不出来什么,结果还是他低估了人心的歹毒。
“幸好发现的及时,我立马叫服务员去换了杯子,然后又立马让酒店的人打电话去报警。”
人证物证俱在,郑龙当然没有逃过应有的制裁。
只是这一切,向禾完全不曾对钟易成提及。如今听到,钟易成的心仿佛在被针扎,似乎快要喘不过气。
半响,他才抬头,眼圈有微红:“杨老板,谢谢。”
他谢的不是他所给的机会。
他谢的是他在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
谢谢他对向禾无私而慷慨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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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易成喝了酒,没办法开车。他没有喝醉,但是带着一身的酒气。行至半途,他调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向禾回来的时候,刚进楼栋,就被一个用力拉了过来,她惊慌地几欲大叫。
“别怕。”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钟易成摘下帽子,精致的面孔完完全全地露出:“是我。”
钟易成将她抵在墙上,两个人离得很近。
向禾惊魂未定:“你在这里做什么?”她万万没有想到钟易成会出现在这里。
楼道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双颊泛着红晕,眉梢之间带着醺醺然的醉意。
“你先放开我。”向禾想要摆脱桎梏。然而落在她腰侧的手孔武有力,即使挣扎也是徒劳。
“不。”干脆的拒绝声。
曾经他将一切都当作理所应当,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努力过。
至少没有如向禾般努力过。
“我不会再放开了。”他在耳边低语,嗓音带着罕见的温柔。气息入耳,引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向禾越过他的肩头,眼前的夜色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黑墨,生活的道路似乎也一道隐藏在这看不见的漆黑中。
“不要拒绝我。”
钟易成感受到怀中的身体僵硬了下。
“阿禾,”接着开口:“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向禾诧异地抬头。
他半垂着眼睛,因为眉骨高、眼窝深,黑眸显得格外深邃,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向禾突然想到,三年前,一本小报杂志做了个男明星最有魅力的五官部位评选,钟易成的眼睛高票当选第一。她当时同租的室友开玩笑说,若是这双眼睛盯着她告白,她肯定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可是当一切成为现实——
心底有冲动,理性依然当道。
“回到我身边。”钟易成重复说着,带着乞求的语气:“好不好?”
向禾努力想要推开他,她语气淡淡:“你喝醉了。”
“没有,我没醉。”他这样说着,却有浓浓的酒气。
钟易成伸手抚上她的脸,从脸颊到脖颈,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很久没有这样靠近过,钟易成低头吻下。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用舌头顶开牙关,攻城掠地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势,是强势却柔软的入侵。
“阿禾。”钟易成唤着。
一声声砸在心上,像石子投在湖面引起圈圈涟漪,向禾背手抠着墙壁。
高大的身影罩在上方,钟易成用了劲儿,向禾被迫扬起细长的脖子。
两额相抵时,他的眸中带着柔光,像是月亮的光辉洒向大地,也洋洋洒洒地洒向向禾,她无处可逃。
手掀开衣衫的一角,沿着腰线往上,寒意侵入,所到之处一阵颤栗。
向禾清醒了点,她回过神:“不要。”
低声一语,她的心情是矛盾的。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喘。钟易成站直了身体,替她整理凌乱的衣衫,将散落下来的发丝别至耳后。
炽热的目光注视着她:“就一个月。到下个月,我的生日。”
钟易成的生日,在三月的第一天,是万物复苏的时刻。
他们曾经答应彼此,每一年的生日都要一起度过,可是他们早已错过了许多年。
“当是送我的生日礼物。”
钟易成害怕听到拒绝,他紧张地看着向禾。
“假的永远是假的,易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向禾叹了口气:“我们不可能了。”
她欲扶上钟易成:“我叫车送你回去。”
“就一个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钟易成仍然坚持着:“当年没有过完的生日,重新划上句号,好不好。”
五年前,他们分开于钟易成生日的前夕,早就托人定制好的蛋糕放在店里,再也没有被取走。
他的呼吸洒下来,向禾沉默着。
“让上天来决定,如果是人像,就当做答应。”他从口袋里拿出硬币。银色的硬币卧躺在他的手心,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光泽。
钟易成步步紧逼。
楼栋外有人推着行李箱而过,车轮辚辚格外清晰。
成或败,只是一个瞬间的事。
在钟易成即将往上抛的时候,一只手覆了上来:“不用了。”
如果向禾硬是拒绝,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钟易成死死盯着向禾。
她抬头看向他,抿了抿唇:“好。”
“一个月。”
她对自己说,
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就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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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禾呆呆地坐在床上。她已经换上了睡衣,原本扎着的长发披了下来,落在肩头,她低头看着手机里刚刚发过来的短信——
明天一早来接。
她还是跨过了她为自己设下的禁线。她有丝丝的懊悔,懊悔刚刚一时的冲动。
他们这算什么,暂时情侣?一个月以后呢?
像是陷入诡异的循环旋涡,明明不能陷入,却也抽不开身。
想的头疼,向禾啪地关了壁灯。她拉过被子,捂在头上。
不想了,干脆让一切顺其自然。
钟易成没有离开,他在楼下站了很久。看着楼上的灯光熄灭,垂在一侧的手机没有发出震动的提示声响,看来是默认同意了。
还好,她没有反悔。
悬着的心终于收回。有漫天遍野的喜悦在心中滋生,像是春雨过后,大片大片土地上茂盛生长的新作物。钟易成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心情,更多是失而复得的感觉,
钟易成按灭了烟头。他将硬币扔进垃圾桶里。
一枚仿制的游戏币而已,区别在于两面都是人像。还是上次带赫赫去游戏城,剩下了一两枚,一直放在了衣服口袋里没有拿出。
钟易成扬起唇角笑了笑。
什么喝醉,什么交给上天决定,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幌子。
从杨老板家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他要向禾。
今夜,他赌的就是向禾的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