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共眠》江小妃

24、Chapter7-4

　　冷风徐徐，空气中弥漫着雨后那独有的绿草的清香，微风过处，远处那杨柳叶片上固执的不愿染入尘埃的雨露随风飘落，一滴滴宛如璀璨的珍珠，映着皎洁的月光透着些清冷。湖畔凉亭中，一黑衣男子负手而立，湖水荡起的涟漪映在那男子俊陌的面颊上，那略微邪魅的眸子里映着些水光的柔和。

　　蓦地，那男子嘴角勾起，那抹柔光愈发明朗，“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跟本王比试？”

　　隔了半晌，一道身影自杨柳树上飘然落下，却是从宫中出来的洛莲，只见她衣衫脏乱，发髻凌散，妆容尽卸，她慢腾腾地挪到那男子身旁，撇撇嘴，“王爷，洛莲被野猫咬了，被惨绝人寰的虐待之后我就成了现在的惨不忍睹……”

　　煜王景溟眉毛一挑，朝前走几步，“有功夫不能使，还真是苦了你了。”抬手伸向女子的发髻，“被关在柴房？”说着拿下来一根稻草递给她。

　　颤颤巍巍地接过那根毛稻草，洛莲心底一阵哀嚎，将那根稻草紧紧地攥在掌心，她眸子里多了一丝狠绝，“如果不是为了阿姐娘娘，我早就把那死肥婆子杀了，不过，应该没多久了，我相信阿姐很快就会恢复记忆。”

　　“哦？怎么讲？”

　　“阿姐经常被噩梦惊醒，醒过来就站在院内的那棵海棠树下，那神情很熟悉，慢慢地，她会记起……”

　　“记起他么，本王反倒想知道。”

　　“王爷，还有一件事很奇怪，皇上每次来槿瑜宫都不曾走正门，我在外室伺候，都能察觉到室内有人，可是那阿棠武功与我想当，可是却不担忧阿姐的安全，难不成，阿棠是皇上的眼线？”
　　“本王听说，皇上曾送一名贴身女官给钟离素央，大概就是阿棠，你要记住，在她面前不要露出马脚。”

　　“既然是贴身女官，那么阿棠察觉不出来，阿姐已经不是她伺候的‘素央’了么？”

　　“她当然察觉不出来，本王说过，只是送素央回原来的地方去而已。”

　　“那么……”

　　“不必多言，尽快脱身回到她身边，然后找个机会把她带到本王的别院去，在那里，她会记起一切的。”

　　洛莲沉默半晌，仰头看着那站在夜色中的男子，嘴角动了动，终究没问出心底的那句话。

　　您后悔么？

　　把她送到皇上身边，您后悔了么？

　　还是，从一开始，从接近纳兰祈开始，您有后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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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的光线射入，照在那年肥硕的宫女身上更显得滑稽，只见她那又短又稀少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随即那猿唇大嘴极其夸张地张开打了个很粗暴的呵气，像咀嚼食物般反复动了动，就差流出口水了，只听一声咣当，猿唇大姐跌坐在地上，好生惨烈，“哎呦！天煞的，要在这里看着个小丫头，害得我都睡不好！”

　　洛莲暗叫不好，却也不能还手只能忍着，极力忍着。一个巴掌下来，她感到头晕目眩，口中瞬时弥漫了血腥味，愈发的苦涩了，她想着，还没等调息另一个巴掌又落下，洛莲攥在掌心的绳索都要被碾碎了，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感缓解了这一时的屈辱。

　　那死猿唇肥婆子大姐好像打得过瘾了，正要再打一巴掌，门外传来“袁嬷嬷，主子叫你呢！”被称“猿唇嬷嬷”名副其实，只听那猿唇嬷嬷连连答应着，临走了还不忘踹她一脚。

　　房门一开一合，那短暂的温暖转瞬即逝，洛莲合上双眸瘫倚在稻草上，有气无力地嘀咕着，“死肥婆子猿唇老不死的，等阿姐娘娘找到我，看你奶奶我不把你的皮扒了，筋抽了，头发全拔了丢到街上去游行，然后扔进荒野里给猿猴当暖床的！该死的敢打本姑奶奶……哎呦……脸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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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擦亮，景伊便上朝去了，素央一个翻身扑了个空，一下子惊醒了，索性抱着棉被睁着双眼看着床幔。

　　昨夜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好像幸福近在咫尺。可是，不知道为何，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心底被掏空了。

　　橙色的光晕划破黑夜那种苍茫感，半眯着双眸，光影混合间，慢慢浮现出一个虚幻的身影，眨眼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虚幻么，素央猛地坐起来，用棉被裹着身体跳下床榻，拉开窗扇，映入眼底的是那娇艳欲滴的颜色，满眼全是海棠花瓣那点点嫣红。

　　这，海棠一夜间，全数绽放了么？

　　那嫣红子花瓣顶端愈渐清淡最后变得粉嫩，欣喜再也掩埋不住，直抵眼底深处，将那深邃淋漓地释放，素央很深情地望着那海棠，嘴角微微上扬，“阿棠！阿棠！快点过来！”

　　几乎话音才落下，好似一瞬间，阿棠便已经出现在眼前，素央转过身去将阿棠也揽紧，一同缩进这棉被中，“阿棠，你看，这满园的海棠都开花了，这还是咱们进宫来第一次看到海棠花开……”

　　“娘娘，阿棠很喜欢。”

　　“阿棠呆，我答应过你，总有一日，咱们会看到白海棠，今儿这虽然不是白色的，但依然很好看，我记得，你有一件跟这花色很像的衣裳，去换了吧。”

　　“娘娘……”

　　记得那还是冬雪飘舞的季节，天气有些寒凉，一个穿得极少的女孩子独跪在雪地上，因为护主不利让那个如仙人般的女子受伤昏迷，最后竟然失忆记不得前尘往事，被宰相老爷罚跪。那天冷极了，寒风刺骨，朵朵宛如飘絮的雪花落在发丝上，脸上，肩上，久了变成了一个雪人。她毫无怨言，原本就是自己护主不利才导致小姐受伤，她理应受到该有的惩罚。视线迷离之时，她看到一抹嫣红愈来愈进，最后融进这漫天的莹白中。

　　醒来的第一眼，她知道，是小姐求了老爷及时将快要冻僵的自己救回来，小姐跟她说：阿棠的一生由本小姐守护，总有一日，等到白色海棠绽放，会等到阿棠的归宿。

　　阿棠缩在棉被里，飘荡的思绪渐渐回神，双手紧紧环着素央的腰身久久不曾言语。

　　三日来，洛莲就好像那柳絮一般，飘散的无影无踪，宫里竟一点消息也都没有。渐渐地，素央沉不住气了，午夜梦回之际，侧眸看向枕边之人，她不是没有想过找景伊帮忙，可是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一国之君，身为后宫妃子宰相千金又岂能拿这些微不足道的琐事叨扰皇上，故而，心中虽满载惶恐与不安，却终究没能将洛莲凭空失踪的事情告知皇帝景伊。

　　后宫之地，自古以来便冤魂飘荡，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愈渐明朗，她知道，想要生存在这里，唯一不可有的便是心软。狠绝、阴寒跟冷血是面对敌人的，虚伪、谄媚跟奉承是面对“姐妹”的，而那些个可真可假的眷恋、柔情跟温顺甚至感情是留给那皇帝的。

　　逮到机会便要将那个曾经害过你的人置诸死地，让她永不翻身，这是定律。可是此刻的素央失去了前尘记忆中那份冷血与狠绝，机敏活泼的她没有绝情的牵绊，凭借皇帝的爱怜，她有可能安然躲过宫中妃嫔的尔虞我诈么？

　　素央不知道，她知道的，悒城绝大多数官宦女子皆自小研习琴棋书画，而当中最具特色的是如何在宫中生存的“艳”课。此“艳”分为三种，可以这样解释，其一便是容貌身姿之“艳”，她们善于装扮，无论是喜怒哀乐都刻意研习，极力做到最完美；其二便是头脑够“艳”，她们绝不恭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等无稽之谈，反而，刻苦研读，必要的时候再必要的人面前展示雄韬伟略，故，宫中女子皆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其三便是这生存之道，要“艳”，此“艳”对内可以抓住皇帝的心，对外亦可抓住所谓姐妹的视线以及倒戈。

　　总之一句话，她们可以在谈笑风生中将人置于死地！

　　很显然，素央并不在此“艳”之系列。

　　洛莲失踪已有三日了，眼见日斜偏西，素央不觉得加快了脚步，阿棠紧随其后，走至一水榭，蜿蜒曲折地通向梅香园，忽见前方姹紫嫣红，不必细想，这是皇帝的花蝴蝶聚集起了。下意识地转身却与阿棠险些撞到，素央拍拍胸口：好险，没有在众多只花蝴蝶面前失了面子。

　　微微嗔怒地瞪了阿棠一眼，素央抚了抚金步摇，眉眼一转，却怔愣住了，随即眸中又增添了一分亮色，阿棠见状，亦跟着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材发福却固执的扭着腰肢的老婆子迎面走来，她猿唇大嘴，小眼微眯，左摇右摆，好似地震。

　　那猿唇嬷嬷也见到素央了，忙笑脸作揖，“老奴参见槿妃娘娘，娘娘吉祥。”低眸一瞬，身高瞬时矮了一截。

　　素央仔细瞧了瞧，微微一笑，“起来吧。”转过身去，示意阿棠跟着前来，竟然转身去了水榭的那一头，花蝴蝶聚集地。

　　阿棠很小声地示疑，“娘娘不是不喜欢跟她们相处。”

　　素央明媚的笑着，“我找到洛莲失踪的线索了。”

　　阿棠再次虚心示疑，“啊？”

　　素央耐心解释，水眸向身后瞥了瞥，“猿唇肥婆子。”

　　阿棠很不适宜的“扑哧”一声，素央连忙训斥道：“死丫头，快别乐了，平时如何教导你的，给本宫闭嘴！”

　　花蝴蝶大军已然近在咫尺，阿棠哪敢再造次，忙毕恭毕敬地立在素央身后，做低眉顺眼柔顺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