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不晚点》青糯川

1、开学

　　春节假期已过，礼南中学迎来下学年正式开学前的报到日，家长车辆一大早就把校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晨风寒意未减，窜进衣领袖口冻得人一哆嗦，方羡竹转了转手中盛着豆浆的纸杯，汲取着杯壁传来的暖意，加快脚步朝学校方向走去。

　　今早临出门前就不该把牛仔裤换成格纹半裙，好看却实在冻人。

　　待临近学校大门，几树红山茶闯入眼帘，开得绚烂明媚、惹眼至极，就连坠枝落地都是整朵而下，定格盛放时的风姿。

　　从雪里开出，于春末谢幕，这几棵山茶树算是礼南中学的标志性景点之一了，每到花期都吸引不少人来拍照打卡。不赶时间的话，她偶尔也会停下脚步欣赏一会儿。

　　“羡竹！”

　　甜美的女声和肩上的重量一同传来，偏头一看果然是单柠，她在班里关系最好的朋友。

　　“呜呜你看我的黑眼圈。”单柠指着自己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熬夜赶作业了吧，”方羡竹从书包侧袋拿出一袋曲奇饼干递给她，“不知道是谁一周前拒绝了跟我一起去咖啡厅写作业的邀请。”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单柠一手拿着饼干一手挽着她向里走，“那不是前几天沉迷追剧吗！就是你偶像演的那部校园片，别告诉我你没看！”

　　“当然看了。”还差点逐帧欣赏。

　　这部剧的女主演是她近几年最喜欢的女演员。

　　单柠狠狠咬了一口饼干，开始点评起来：“女主超级无敌漂亮，演技也很到位，难怪你那么喜欢卓昱薇！不过我不太钟意男主，按理说也是标准大帅哥，可我总觉得不够亮眼，也没有少年感……”

　　方羡竹弯弯唇角，点点头表示赞同。

　　单柠一看激动得睁大了双眼，急切说道：“是吧是吧，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同感！我猜是因为经过对你同桌的美貌长达一学期的欣赏，我的审美阈值拔高了！”

　　她的……同桌……

　　女生睫毛轻颤，脑海浮现出少年的侧脸，脸部线条柔和流畅，鼻梁高挺立体，眉眼精致灵动，一双琥珀色的浅瞳衬得他的五官更为优越。

　　刚好是长在她审美点上的浓郁系美貌。

　　只不过，高一上学年做了整整一学期同桌的他们，几乎毫无交流。

　　单柠一路上和她说说笑笑，不久后便到达他们班英语老师兼班主任刘新禾的办公室，并排坐在他办公桌对面填起开学资料表。

　　“那个，方羡竹你一会儿填完资料去一趟礼明楼802，陈老师找你。”

　　“好的刘老师，我等会儿就去。”

　　一个寒假不见，刘新禾毫无变化，还是铁打的黑色羽绒服外加“逗号”型刘海，单柠飞快填完表和他聊起天来，嘴上一口一个“老刘”。

　　老刘算是她见过最特别的老师，看起来“凶神恶煞”，实则嘴硬心软从不记仇，对所有同学都一视同仁，不会偏袒成绩优异的，也不会针对排名下游的，能平等平和地与大家对话，最有趣的是他经常面无表情地说出一些冷幽默的话。

　　能跟学生们打成一片的老师有很多，但能让大家完全卸下对“老师”这层身份心防的，还是占少数。

　　方羡竹回教室放好书包，偏头看了眼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顺手扶正了歪掉的桌子，随后起身去往礼明楼。

　　礼南中学是黎川市有名的私立学校，学费不菲，但根据成绩梯度发放奖学金，整体建筑在中式园林风与现代简约风中取得巧妙平衡。由于住宿条件优渥、食堂种类丰富，不少同学选择寄宿，但她更习惯走读，一是她家到学校步程不超过二十分钟，二是她认床。

　　穿过一片香樟林便是礼明楼，好在除了教学楼外其他高楼建筑都设有电梯，她才不想费力爬楼梯呢。

　　瞧见不远处的电梯门正好是打开的，她快步朝前跑去，不巧的是等她到那的时候电梯门离合上只差条缝了。

　　她只好后退一步等着坐下一趟，就在此时，电梯里面有人按键开了门。

　　她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往里进，余光瞥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虚搭在门框边，循着手臂望过去，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让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是她一个寒假不见的同桌——缪煦。

　　他并没有看向她，而是漫不经心地和身边的男同学搭着话。

　　她迅速转身按下八层按钮，挪步到离他最远的那个角落，待她站定，缪煦才缓缓放下挡门的手。

　　他的手部线条很好看，恍惚间她想起上学期的某些时刻。

　　例如，他随手捡起她掉落在地的钢笔。

　　例如，他随手接过大扫除时她手里鼓囊囊的垃圾袋。

　　例如，他随手写下她跟前后桌讨论无果的习题的解题思路。

　　她不得不承认，他随手而为的举动很犯规，会让她产生他们是正常同桌关系的错觉，然而下一秒又被打回原形。

　　八层楼的距离好远，三个人的电梯好挤，就像对她来说和谐又尴尬的高一上学期。

　　到达目的地802后，方羡竹轻轻叩了叩敞开的门，小声叫了句陈老师。

　　陈义玲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资历高但为人温柔和善，讲课方式别具一格，有时课上发散的观点深深击中她的心，所以从小到大从来不争取当任何班干部的她，主动举手报名了语文课代表，她要当好陈老师的小助手。

　　在地上整理资料的陈老师闻声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招呼她过去一起整理，还询问她寒假过得怎么样、去哪玩了之类的问题。

　　“一会儿整理完资料，你回去把寒假作业收了堆我办公桌上就行，辛苦你了。”

　　方羡竹抱着一堆资料回到高一六班教室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到了，有正在追逐打闹的，有奋笔疾书赶作业的，还有聊天聊得忘乎所以的，但她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的。

　　“羡竹羡竹，你听说了吗，这学期要重新排座位了！”单柠双手撑在她桌上，眼睛睁得圆圆的，和她头上的猫咪发夹异曲同工。

　　这时候班上的“小喇叭”张骐火急火燎地冲进教室，大声宣告他带来的新消息：“同学们静静！听我说听我说！我刚刚在办公室偷听到老刘说这学期要重新选座位，而且年级主任要求每个班都得按照上学期的期末成绩由高到低依次选！”

　　班里瞬间炸开了锅，张骐却直奔班长简思行身边，扬起一个灿烂又“谄媚”的笑容，说道：“班长大人，你排名那么靠前肯定先选，想好坐哪了吗？我这个老同桌这学期还得仰仗您啊！”

　　简思行停下翻页的手，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好意思张琦同学，所谓新学期新气象，对于新同桌我已经有理想人选了，这学期恐怕不能跟你坐一起。当然，今后你在学习上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来找我共同探讨的。”

　　“啊？班班你要抛弃我了吗？”简思行是班里的“老好人”，向来心软、很少拒绝别人，不少同学亲切地称呼他为“班班”，张骐显然有些惊讶于他的直白。

　　他愣了几秒又苦着脸说：“不对啊！仔细想想先选的人反而丧失了自由选择同桌的权利，要是你旁边坐了别人或者你的理想同桌没选你怎么办？”

　　“如果你的消息属实，我会是班里第二个选座位的，而缪煦同学是第一个，”班长抬了抬眼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成为他的新同桌。”

　　张骐也不尴尬，拍拍简思行的肩膀感叹道：“强强联合啊你们这是！谁跟你们一个学习小组肯定很幸福！”

　　方羡竹和单柠离得近，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

　　众人口中成绩好、性格好、长得更好的校园男神的同桌位置，理应很抢手。

　　“不愧是缪煦啊，我猜辛予舟也想跟他做同桌！”单柠拉着她小声地说。

　　见她不说话，单柠捏捏她的脸：“你还想跟缪煦做同桌吗？”

　　她心里一直绷着根细细的绳子，可是眼下就快要断了。

　　她承认，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抽到和缪煦相同的号码她很惊喜，谁不想跟一个长在自己审美上同时异常优秀的男生做同桌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道隐形屏障树立在他们之间，自从错过开口说话的契机，就陷入了不讲话的怪圈。

　　她有时候会问自己，同桌之间不说话也是正常的吧？

　　本来就是被迫绑定的普通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今后连同桌也不是了，那么也没必要纠结讲没讲过话了。

　　“顺其自然吧。”她这样想也这样说。

　　“砰砰砰——”

　　拍打讲桌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刘新禾不知什么时候站上了讲台。

　　“都别讲话了！一路走过来我们班最吵，”说着打开电脑，调出了成绩表，“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这学期我们按照排名选座位，这样，都起立站到教室两侧和后面去。”

　　他抬起手看了看表，皱眉道：“等会儿还要去礼堂开大会，咱们抓紧时间别墨迹。第一个选的是……毫无悬念，咱们的年级第一——缪煦同学。”

　　可是，他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