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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今天不要饭 ...

  •   王行再三警告她不准盗窃,最近要饭的行情又不好,阿晓只能重操旧业,告别养老日子,跟王行一块要饭,两个人要饭总比一个人要饭强。

      “诶,前面那个从赌场出来的,看样子赢了不少钱,那沉甸甸的袋子,够我们吃两三年馒头了,我不如偷过来?”

      萧韫珩目光幽幽移向她,“你不是答应我不偷东西了吗?”

      他的幽光里掺着怒意,阿晓把他的脸撇过去,“诶呀,说笑的。”

      她手上沾着灰尘,他不悦地别开脸,擦了擦。

      阿晓叼着草芯,夹在手里,盯着赌坊双眸微微一眯,“不如我们也去赌一把,说不定今年的饭都不用愁了。”

      萧韫珩又转过头,蹙眉看向顽童:“ 且不说赌乃恶习,就说赌场上十赌九输,你若是输个精光,这些时日就白费了。”

      阿晓昂起头,不服道:“可万一我赢了呢?”

      少年冷哼一声,“那更惨了,你这好吃懒做之徒,加上无人管教,若是尝到了甜头,就会期待下一场甜头,如此上瘾,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自古赌徒哪个有好结果。”

      “行,不赌了还不成。”阿晓垂下头,转瞬觉得哪里不对劲,抬头道:“不对啊,我是老大,你是小弟,我凭什么听你的。”

      孺子不可教也,萧韫珩斜眉冷淡道:“行,你随意,我不拦你,你去。”

      “我不去。”她又唱反调。

      少女把头埋进膝盖里,唉声叹气 “那我们只能继续要饭了。”

      “我不要乞讨度日。”

      耳畔人声执拗,阿晓新奇,问他:“你不要饭还能怎么活?”

      萧韫珩反问她,“人四肢健全,为何一定要乞讨。”

      阿晓眯着眼思考了半晌,“除了乞讨,老头子好像只教了我偷东西。”

      “老头子是谁?”萧韫珩问。

      “嗷,捡我的一个人。”她随口答。

      “你是孤儿?”

      她“嗯”了一声。

      很轻,淹入了闹市,少女把脸藏在抱膝的手臂中,留一双杏眼,金橙的霞光斜射,穿过青丝,眸子染成琥珀,灿烂又掺着丝凄凉。

      鲜少在没心没肺的她眼底看到,萧韫珩移开目光,看向来往的人,目光清浅。

      “我有个办法可以赚钱。”

      她抬了抬下颚,“什么办法。”

      听到钱,她眼底又涌上兴奋的浪花,激动地向他泼来。

      他轻蔑地瞥了眼,理了理袖口,“首先,你得给我一笔钱。”

      钱大多数在阿晓那,他每日只分一成的钱少得可怜,成本不足。

      阿晓一听要她的钱,警惕道:“凭什么!”

      “你还想不想赚钱。”他看向她。

      她毫不犹豫,“当然想。”

      他道:“想赚钱就给我钱。”

      “要多少?”

      萧韫珩想起曾在摊上忍不住问的文宝,算了算,“一两银子差不多。”

      “这么多!”阿晓惊叹,她一年半载才能要到一两银子。

      “已经算少的了。”他用的笔墨纸砚从来堪金玉之贵,皆是巧匠精工,非凡物能比,如今他压得不能再低,一两银子是必须的。

      阿晓不干,她贪财如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前几日,不是有个年轻公子赏了你一两银子吗?”

      “那也不能给。”

      萧韫珩无奈道:“你当投资,赚了钱我分你六成,若赔了钱,往后讨饭要的钱,我一分不要。”

      听他如此诚意,阿晓也不好拒绝。

      “行吧。”阿晓叹气。

      她低下腰,萧韫珩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只见她脱下补丁的鞋,露出一只没有被暴晒过的脚丫,白皙如梨花瓣,跟脸手不是一个肤色。

      在上京,郎君若看了姑娘的脚,是要娶人为妻的。

      但显然,萧韫珩没有把阿晓看作姑娘家。

      他呆愣地望着阿晓从鞋子里倒出一颗碎银子,少女捏在手里吹了吹。

      他惊讶问:“你不觉得硌脚吗?”

      “垫得稻草厚,还行,没办法的事,我得防着有人偷我钱。”

      她恋恋不舍,索性别过头眼不见为净,伸手给他,“你别私吞了。”

      萧韫珩叹气,讲究地掐了片树叶,包住从她鞋里拿出来的银子。

      “放心,我不会私吞。”

      *

      王行买了笔墨砚和一沓纸,挑了个风和日丽之晨,摆了摊子在街上。他叫阿晓磨墨,阿晓不会,他只好自己磨。

      阿晓托着腮,在旁看,打了个哈欠道:“你要是想写字,把树枝用火烧成碳,在木皮上写不也一样,何必花这么多钱买这些。”

      “这不一样。”

      他弯袖执笔微微低俯着腰,像覆雪折竹,竹是骨,雪是衣,他那件衣每回都洗得干干净净的,比阿晓的还要干净,她不懂,反正每次都要弄脏,何必那么麻烦。

      想起有一回下雨,衣裳没干,索性他就不去要饭,让他穿她的又不肯穿,那是他最犟的一次,气得阿晓火冒三丈,实在没辙,亲自用扇子给它扇干了,他才去要饭。

      她移开视线,随手捏了张他写好的字看,阳光穿过宣纸,勾勒墨痕,她眯着眼,盯着瞧。

      “反了。”

      萧韫珩余光漫不经心扫过,转而专注笔下的字。

      “哦。”她又转过来看,实在看不懂,疑惑问:“会有冤大头买这些东西吗?”

      “这个位置很好,往东走三十步是府衙,往西走二十步是书院,往北走十步就是酒楼。”

      他平静道。

      阿晓眸光一闪,拍掌道:“冤大头都在那三个地方!”

      “你小声点。”他羞愧道。

      “哎呀知道了。”转而她站在摊子前,大声吆喝。

      “卖字,好看的字,只应天上有的字,走过路过,都不要错过!来,都看看这位俊小伙写的字。”

      对于这方面,她嘴吐不出像样的形容词来,还不忘用他的相貌吸引顾客。

      好在效果显著,一个书生半信半疑走到摊前,一见字帖,两眼放光,赞不绝口。

      “笔墨酣畅,矫若惊龙,遒劲有力,诗词斐然,璧坐玑驰,妙,我买了。”

      他絮絮讲了一堆,阿晓听不懂,只听懂了最后一句“我买了”。

      摊子前围上来人愈来愈多,少年在写字,阿晓在旁不停数钱,嘴角笑意愈来愈深。

      直到傍晚,日落西沉,岭州快要被寂静的夜雾所淹没,街上的人零星可数,小贩陆陆续续收摊。

      阿晓活动筋骨,“真累。”

      萧韫珩平静地瞥了她一眼,貌似更该喊累的人是他。

      她掂量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原来写字这么赚钱,我以后也要学写字。”

      “那是因为我写得好看。”他毫不谦虚道,很刺人,毫不委婉,“若换作你就不行了。”

      “切。”阿晓做了个鬼脸:“没准我天赋异禀呢!”

      他淡然一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骐骥千里,非一日之功。”

      阿晓蹙眉,“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萧韫珩张口要解释,远处传来一道糖葫芦的吆喝声。

      “你等着,难得赚到钱,我去买串糖葫芦,犒劳犒劳我们。”

      夕阳下,她拔腿朝扛着糖葫芦靶子的老人跑去。

      萧韫珩缓缓闭上嘴。

      他其实也不爱吃糖葫芦。

      他站在原地等她,忽听见道断断续续的呻吟,循声望去,地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痛苦呻吟。

      朗朗乾坤,竟无人施以善心。

      老人哆嗦着唇,向少年伸出手,唇一张一合颤音,“小伙子……你愿意……扶我起来吗?”

      秉着救死扶伤,君子之道,萧韫珩毫不犹豫伸出手。

      于是阿晓握着糖葫芦转身时,看见大道上一个七老八旬的奶奶,抱着王行的腿,边痛苦呻吟,边嚷嚷着。

      “小伙子……你撞倒了我可不能逃啊!大家都来评评理……小小年纪撞了人就想逃啊……丧尽天良啊!可怜我老婆子这么大把年纪……无儿无女……撞伤了腿只能慢慢等着饿死了……诶!”

      街上原本散落零星的人,闻声驻足,更有甚者看热闹围上来。

      目光聚集,少年不知所措,一个劲解释。

      “你这小伙子为了逃脱罪责真是什么话都编得出,我一个老人怎么会坑害你呢?”她哭喊着,死死缠紧他的腿。

      他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无耻之徒,蹙眉问:“你想怎样。”

      “这起码……”她想了想,“赔我十两银子。”

      咬了颗糖葫芦看热闹的阿晓:!

      敲诈抢钱啊!

      十两,把她卖了都卖不了这么多。

      抢王行的钱,就是抢她的钱。

      阿晓呸掉山楂核,她可不允许有人把手伸进她的钱袋子里。

      萧韫珩握着拳头,“我没有十两银子。”

      “那不行我不管你有没有,都要拿出来赔我老婆子的这条腿……哎哟哟哟……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唾沫星子和鄙夷的目光与抬起的手指,指指点点一起落下,忽然一道嘹亮清澈的嗓音穿透过嘈杂的人声。

      “喂喂喂!都让让!车冲下来了!都让让!”

      人群霎时散开,声音朦胧褪去,刺眼的霞光猝不及防射进如雾的双眸,一辆推车滚滚而来,堆着水泥砖,少女的脸逐渐清晰,她双手握着车扶手,好似拉不住车。

      “走啊走啊都走开!刹车坏了!碾过去得把骨头碾碎了!”

      连连躲开的人里,有个善心的,问:“那老婆婆怎么办啊,还伤着脚。”

      转头望去,那老婆子噌地一下健步如飞,逃得最快。

      众人如梦初醒,哄堂大笑,竟是装瘸的个骗子,见车稳住了,纷纷散去。

      “喂,你傻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躲开。”

      少年站着没躲,伸手扶住了车,“见你刹不住车,帮你扶一下。”

      多此一举,阿晓本想吓吓那个骗人的老婆子就停下车,没料到他会帮忙扶车,她单手握着扶手,另一只手拍拍胸脯。

      “你别看我身板小,实则力气大着呢,把你抱起来都不在话下,你要不信,我把你抱起来试试。”

      “不要。”他不假思索拒绝。

      她身上满是砖头灰,阿晓拍了拍身上的灰,“行行行,嫌弃我身上都是灰,我说你这个小弟当得也太不称职了,谁家小弟做成你这副模样。”

      她两只手清理灰尘,萧韫珩扶着推车,推车很重。

      街道寂寥,晚霞似火,燃烧最后的余温。

      “今日,谢谢你。”

      他低下头。

      风声沙沙,昏暗的视线里,金黄的落叶飘卷而过,四周静了半晌,耳畔她笑着道。

      “你要谢的话,以后你赚的钱你再分我一成。”

      少年蹙眉,抬起头。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她飞扬的眉毛一顿,理所当然道:“才多一成而已,今日要不是我帮你,你把自己卖进象姑馆当小倌都卖不了这么多钱。”

      他妥协,“行,以后你七我三。”

      他望向岭州连绵的山峦。

      这岭州哪哪都是个坑,身旁的人更是坑里蹲着只貔犰,等着人栽进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今天不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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