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明天的明天》童烟

2、第二章

　　宿醉的结果是什么？

　　就是第二天清晨六点被催命闹钟叫醒后，看着镜子里的人想“这是谁？”。伸手摸摸脸颊，看到另一个“她”也在重复同样的动作，才呼出一口气。转念，又希望看到的是鬼也好过确认是自己。

　　梁宁莫不得不佩服红酒的后劲，昨夜拒绝芝芝留宿的好意回到家后，几乎离床还有三步的距离就摇摇欲坠了。看着眉眼间残留下的一点点烟灰色，哀叹一声，挤过两滴卸妆油随意用手指在脸上画着圈圈。心想，也只能完善弥补工作了！

　　换上简单干练的白色衬衫，在下摆处胡乱打个结，套上牛仔裤帆布鞋和厚实的纯白毛衣，扎着个马尾的梁宁莫站在换衣镜前眯着眼左右瞧了瞧，觉得自己完全抓住了青春的尾巴。今天是孤儿院一年一度的狂欢节，也是梁宁莫的生日，十二月二十五日，对她们而言，都意味着新生。

　　还记得自己两年前第一次踏入这个城市的时候，她就告诉过自己，如果今生再也见不到于樵沨，那就在这个地方做一辈子的社工，换来生再见一面。当时自己也是这么一身打扮，或许更随便些，却是浑身上下充满了期待和活力，就像樵沨常说得，整个人裹在浓得化不开的暖光中，让人不由自主得想要靠近。

　　“于樵沨..”宁莫笔挺挺地站着，这三个字，念出来都还是会觉得心疼，无论是两年前那种撕扯的煎熬，还是如今一粒一粒嵌进骨血的吞噬，都会让人不知不觉走到边缘。

　　是你，带走了我全部的美好，留下一世清冷。

　　欣欣孤儿院里。

　　邱院长还是一脸的和蔼。

　　“院长妈妈，不好意思，今天晚来了。”梁宁莫抱歉地看了眼手表，已经七点半了，整整晚了大半个小时！

　　“没关系，今天还是得麻烦你了。”

　　“恩！”

　　重重点过头，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了小朋友们悉悉簌簌小跑的声音，每一下打在木地板上都能折射出愉悦的气氛。

　　长得最高的韩哲已经有八岁大了，手里牵着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不点儿，轻轻拉着梁宁莫的衣摆看着她：“莫莫妈妈，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

　　“莫莫妈妈，太阳已经升得这么高了。”小不点儿晃着藕似的臂膀，指着天上比画。

　　宁莫蹲下身，拉过她的手，弯起薄薄的唇，“今天是莫莫妈妈不好，莫莫妈妈知道错了。”

　　咯咯笑着，另一边喜欢咬手指的鲁伊也跑了过来，“莫莫妈妈，我们快走吧！”

　　邱院长看着他们前一秒还一个个低垂着头张望着空荡荡的铁门，现在已经笑得天真烂漫，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即使是再小的孩子，生活在这儿心里也是极为敏感的。

　　“院长，怎么了？”宁莫站起身，总觉得今天院长心事重重。

　　“宁莫..”拉着她错开几步，又看了眼已经玩开的孩子，才开口：“孩子们都长大了，愿意来领养的人越来越少，孤儿院的情况你也明白吧。耿老过世后，他的子女已经很少过问这里了。”

　　“我能帮上忙吗？”

　　邱院长摇了摇头，“没有你，或许孤儿院也不会有今天。”想起当初宁莫为了孤儿院四处找人捐助，更是从来没有要过报酬，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你今天带他们好好出去表演吧，争取..争取看看吧。”

　　“好。”紧紧握住邱院长的手，她明白这样的做法收效甚微，还是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孤儿院不能有事，这些孩子已经被抛弃过一次，这里是他们唯一的等待和希望。

　　梁宁莫带着十几个孩子，大手小手交织在空中轻轻挥舞着，告别了院长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孤儿院。一年一度的这一天，是他们前往中心广场演出的日子。大学时她主修声乐，做过无数梦，只是从来没想到会阴差阳错在这儿派上用处。走在密集的人流里，她看不见情侣们紧扣的十指，听不见依旧热闹欢奏的圣诞歌，只是一味在想，会不会有可能遇见一个人要收养孩子？

　　红绿色间隔的中心广场前有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空地，周围是一片灯光喷泉，打开时溅起的水珠足足有两三米高。孩子们难得来到孤儿院以外的地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小不点儿初初只是伸手试探一下，触到水珠冰凉冰凉的感觉后，拉着韩哲的裤子说：“哥哥，这个好玩。”

　　韩哲比他们几个都大点，看了眼在一边忙得团团转的梁宁莫，对小不点儿说：“乖，我们快去找莫莫妈妈吧。”

　　小不点儿看他要拉着自己走了，便一把抱住韩哲的腿，“哥哥，我们就玩一小会儿好不好。欣欣家里都没有！”

　　韩哲拗不过她，小不点儿是这里最小的孩子，什么事都一直腻着他，看她眼里满的快溢出来的乞求，最终还是心软了。

　　“那就一小会儿。”

　　角落里，梁宁莫一边排着他们的队形，一边又纠正过发音，教了几遍都没有大的起色，不免心情有些浮躁。这会儿发现少了几个人，转过身找了半天，才看到喷泉里已经湿了小半身的小不点儿和韩哲，心里像是烧起了燎原大火。

　　三两步跑了过去，拉过韩哲的手就“啪”一下打了下去。

　　“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到处乱跑找不到了怎么办呢！”

　　韩哲第一次看梁宁莫气得眼睛都红了，跨了一步小心护着身后的小不点儿，轻轻开口说：“对不起，莫莫妈妈。”

　　梁宁莫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他已经发红的手掌，心里也很难过。刚想说话，就听到稚嫩的嗓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不点儿抓着韩哲的手，有晶莹的液体濡湿了他的裤子。

　　“莫莫妈妈别打哥哥！”肉嘟嘟的手抱住她的脖子，“是我..我缠着哥哥的..”

　　梁宁莫搂着怀里的孩子，被她哭得心里也酸酸的，不经意间掉下了眼泪。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件事都那么不容易！为什么自己要冲着孩子发脾气呢！

　　擦干净小不点儿脸上的鼻涕和眼泪，转过身看着韩哲歉疚地说，“对不起，莫莫妈妈不该打你。”

　　不远的大楼前，刚出公司的程辰安站在交叉路口的人行道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眼里还闪着柔软微光的女人。看她穿着一身的学生样，怎么当众抱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哭哭啼啼的。

　　抱着胳膊，程辰安饶有兴致地停在街对面，看着她有模有样地牵过高矮差了一个头的小男孩和小女孩走到了广场中央，还没停稳脚步就被一圈小孩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真有趣，难道她还是幼儿园老师？想起昨夜那个对着他吞云吐雾的妖娆女人，不禁笑出了声，女人还真是百变！

　　梁宁莫带回了韩哲和小不点儿后，将他们分成两排，矮的站中间，高的站两边，看整个队伍形成了一个流畅的弧度，才又露出了笑容。

　　弯下腰，看着一个个瞪着大眼睛观察路人的孩子，大声问道：“小朋友们，都记住怎么唱了吗？”

　　“记住了！”洪亮的童声，瞬间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那我们现在笑一个好不好！一..二..三..”

　　“茄子！！”露出雪白矮小的牙齿，渐渐围成小圈的路人禁不住笑了起来。

　　程辰安过了马路混迹在一对夫妻身后，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微微弯起了嘴角，小小的弧度牵动着精致的五官，化作一片温柔，引得不少从身边走过的女孩的注目。

　　十几个小孩子，加上她，在人群的包围下开启了第三个演唱会！梁宁莫吸了口气，拿过包里的口琴，吹下清脆利落的一个个音符，孩子们听到伴奏捏紧了小小的拳头时刻准备着。

　　.......
　　a day or two ago
　　i thought i 'd take a ride
　　and soon miss fanny bright
　　was seated by my side
　　the horse was lean and lank
　　misfortune seemed his lot
　　he got into a drifted bank
　　and we, we got upsot

　　.......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 horse open sleigh
　　........

　　孩子们左右缓慢地摇晃着身体，每个人都努力发出最嘹亮的声音，露出最漂亮的笑脸。莫莫妈妈和院长妈妈都说过，我们的歌声是最动听最能打动人的，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看到感受到美好的存在。

　　围住的人群有的跟着小声哼唱，有的拉过身边人的手紧紧握着，那是快乐的声音，是心与心的互换。穿过躁动的人流，程辰安看着那个站在最边上埋头吹着口琴，偶尔还要用余光鼓励孩子的女人，心底扩散开淡淡的温热气息。

　　孩子，真是世界上最纯净的存在。她，梁宁莫，是不是也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