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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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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部极为安静,穿过一条长长的走道,大门的正前方,就是青州知府平日里上堂的地方,眼下除了知府,堂上不过一个文书和几个捕快。
沈书作为青州首富的儿子,自然有的是人愿意为他打点,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青州的知府老爷已经坐在了堂上,瞥了一眼堂下的沈书,冲着苏蔺如问道。
“苏少爷说有所举告,不知有何举告啊?”
一个颇为沉稳的男声从堂上传来。
“自然是……”苏蔺如目光一转,落到了低着头试图不引人注目的杨沫身上,“大人,我同沈少在朱雀街抓了个小贼,已经着人去通知苦主了。”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堂上的男声严肃了许多,杨沫听着这声音打了个激灵,就连背都挺直了许多,只是视线还一直盯着堂内的青石地板。
“我……我叫杨沫,大人……我不是贼,我是帮人抓贼的!”
“你们二人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上头的知府头疼的揉了揉脑袋,沈书和苏蔺如这二人他虽不曾打过交道,但这二人的名声,知府作为青州的父母官,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这小贼突然从朱雀街旁的一条小巷子里冲了出来,撞了我们沈少爷不说,还踩了他一脚,大人你看看,我们沈少爷脚上这脚印可还在呐……”
“说正经的。”沈书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苏蔺如。
“行行行。”苏蔺如把刚刚打开的扇子阖了起来,“这小贼仗着身形从那巷子里跑了出来,他身后那些追贼的可追不出来,只好由我二人代劳了。”
上头的知府同一旁的文书交换了一下视线,那文书也不知同身边的一个捕快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个捕快就从府衙内跑了出去。
而杨沫听到那个堂上那道严肃的声音说,“既然苦主还没有到场,就先着人搜一搜身,看那赃物还在不在身上。”
随后杨沫就听到有脚步声往她这处走来,一双官靴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尽管她努力让自己不要紧张,她又不是真的小偷,身上也没什么贼赃,但这会儿却依旧心如擂鼓。
随着那双官靴越迫越近,杨沫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这时,身旁那个先前抓她衣领的沈书突然开口,让那个压在她心口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大人,还是换个女子来吧。”
杨沫骤然抬头看向沈书,她还以为这个有钱人只会冤枉人呢。
堂内一时陷入了寂静,就连苏蔺如都有些吃惊,别看他这个好兄弟成日里跟他一起,什么花楼酒馆都去过,但他确确实实还是个雏儿呢,居然连他苏蔺如都没发现的那小贼的女子身份,倒叫沈书先发现了,他现在觉得属实有点挫败。
杨沫很快被一个婶子带进了府衙的内堂,出来的速度同样很快,只是出来的时候,杨沫的脸色难看了很多,她苦着一张脸看着那个婶子手上拿的东西。
那个婶子手上拿着一个银镯,那是杨沫的母亲悄悄留给她的,她也悄悄地藏了很久,一直都不舍得拿出来,那是她身上唯一还值点钱的物件,如今反倒叫人在这种状况下被人当成了赃物……
银镯被一旁的文书呈给了知府,这会儿杨沫也不低头在青石地板上找缝儿了,盯着知府案台上的那个银镯子,心里憋着一股气。
“这东西可是你的?”
“大人,是我的!是我母亲给我的!”
知府摩挲着那个银镯,上头没有任何的字眼,但从光泽度就能看出来,这个镯子确实是叫人戴了很久的。
“你可知道,在公堂上妄言,按照我朝律法,是要被打板子的。”
实在不是知府想以貌取人,而是杨沫的穿着和样子,都不像是能拥有这样的银镯子的。
“镯子就是我的!”
杨沫咬着唇,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辩驳很苍白。
“既然她不愿承认,那便等着苦主上门认一认吧。”
说完这句,上头的知府就踱着步子离开了公堂,留堂下一帮子人等在公堂之上。
杨沫狠狠瞪了沈书一眼,要不是这个有钱的公子哥,那个镯子又怎么会在那个案台上呢。
被瞪了一眼的沈书摸了摸鼻子,他也没想到这个偷儿有可能不是真的偷儿,毕竟这世上哪有小偷会去费劲偷一个戴在手上的镯子。
*
“来了,来了。”
门外看热闹的几个百姓让出一条道,出现在府衙门外的,正是先前在西街被贼偷了银钱,腿还受了伤的葛大婶。
葛婶一进府门就瞧见了站在公堂正中心的杨沫,以及她身边两个看上去颇富贵的公子哥。
“哎呀,不是,不是说抓到那个贼了吗?怎么……”
“这不是小沫吗?她怎么会是贼呢?”
“……”
葛婶此话一出,在堂上的,在府衙外的都沉默了,毕竟先前他们都以为这个看上去脏兮兮的小孩儿是贼了。
堂上的文书也很是头疼,他家大人就这么把烂摊子丢给了他,沈家和苏家的公子今日丢了这么大的一个面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
“抱歉。”
寂静的公堂之中,沈书的声音突然的响了起来,变声期的少年嗓音低哑而沉稳,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先前我说过,如果我冤枉了你,我既同你道歉。”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被整个青州的官员富户传为纨绔的沈家公子,竟然有先开口道歉的一天。
杨沫闷闷地看了他一眼,就将视线移开了,“算了。”
“要不是长得好看,早挨揍了。”杨沫小声嘟囔。
“咳咳。”堂上的文书轻咳一声,打断底下几个人奇怪的氛围,“既然你不是本案的案犯,沈少爷也同你道了歉了,那么你们这些无关的人员就退下去吧,葛家婶子记得留一下,咱们得记录一下案件。”
杨沫踌躇了片刻,才往堂上踏了半步,就遭到那个文书的一记瞪眼,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在这种官衙里向来没什么话语权。
即便堂上的银镯真的是她的东西,这会儿放在公堂上,大概也就不是她的了。
杨沫退了一小步,又看了一眼堂上的银镯,这才转身离开了府衙。
这会儿的杨沫已经没有方才抓贼的精气神了,整个人看上去恹恹儿的,满脑子想着她那个被扣下来的银镯,沿着院墙往西街的方向走去。
那个银镯子是她从七岁时便戴到现在的,那个时候父亲刚去世,大哥二哥就忍不住带着各自的新婚妻子分了家产,留下家中一个身子不好的母亲,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和一个年方六岁的幼妹。
那会儿母亲担忧大哥二哥真的什么都不给弟妹留,偷偷把她手上那个银镯子褪了下来,用一根红绳子串了起来戴到了她脖子上,母亲悄悄同她说,那是她和父亲留给他们小沫的嫁妆。
直到大哥二哥见家里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也就不再来这个破败的家了,直到那时杨沫才敢偷偷把绳子解下来,将那个被磨得光亮的银镯子戴到了手腕上。
可惜她的手腕实在是太细了,一戴上去镯子就哐啷一声落到了地上,那会儿她还心疼了好久……
“这个……?”
正在替自己的银镯哀悼中的杨沫突然一下子被人抓住了手腕,杨沫下意识的转身举起拳头就往那人脸上揍,在看清那人的瞬间,杨沫的拳头停了下来,离沈书的脸也就一寸的距离。
“我说,我可是好心给你送出来的,方才在公堂之上,你可是亲口原谅我了的。”
沈书挥了挥他手上的物件,正是方才杨沫哀悼了好久的,那个她以为回不来了的银镯。
“算你有眼色!”
杨沫将银镯从他手里拿了过来,小心地摩挲了好一会儿,将上头的木屑仔细地抹干净,看了片刻之后又将银镯塞到了沈书手里,“不然……你替我保管一日,明日,明日我去你家里拿。”
“不对,我不知道你住哪里,要不然,还是明日你送过来吧,送到西街就成。”
杨沫看着沈书的眸子清透干净,眼底还藏着方才来不及收起的一点点泪珠,脸上止不住地扬起笑意。
“我也算是替你把镯子拿回来的恩人吧?怎么有使唤恩人跑腿的道理?”
沈书眉尾轻挑,好笑的看着这个才还回去的银镯又重新回到了他手里,随后弯身看向身前这个得寸进尺的小姑娘,说出了那番话。
而杨沫则瞪着一双小鹿一般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明明就是你害得我差点失去镯子,要不是你,哪有今日的事情,你算我哪门子的恩人?”
虽然这么说,但是杨沫心里很是高兴,如今她的镯子既没有被当成贼赃,也还没有被旁人拿去。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行。”沈少爷把那个塞他手里的银镯子塞进了自个儿怀里,“不过我明日可没有时间,等哪日少爷有时间了给你送过去。”
“不行,那你还是还我!”
杨沫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在朱雀街上把她当贼送进官府,还在公堂之上公开同她道歉的人,转眼就换了副面孔,变成这么副无赖的样子。
“沈兄,你还人家东西,怎么还同人当街打闹起来了。”
苏蔺如晚了一步从府衙里面走了出来,一出来就见到府衙外头,两个人毫无形象的拉拉扯扯,苏蔺如当即一句调笑的话,未经思考就说了出来。
“谁同他打闹了!”
“谁同她打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