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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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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杂草荒芜,野灌木丛长势旺盛,快要铺满整个小院。原本地铺的红砖快要看不见。一把老旧的秋千斜斜靠在墙角。
墙边,是一株枯死的葡萄藤,
“还是这个样子啊。” 时寒背着手,绕着小院走了一圈。
野草丛丛,蝈蝈哀鸣,已然是一所荒废许久的模样。
“这里……,是以前你住的地方?” 沈不疑跟在她身后,打量的目光审视着这所废旧小院。
“不。” 时寒勾勾唇角,看他,纠正道:“不是我,是——宋青橙。”
时寒向前走了两步,步履轻快的转过身,着重道:“这是是宋青橙以前住的地方。”
她纤纤手指点着沈不疑。
“你们往往总是会有一个误区,觉得我们共用一个身体,所以理所应当,我们就是她,她就是我们。可其实,我们这些分裂出来的人格,每个都是独立的。”
“我们有不同的名字,不同的爱好,不同的性格。顺利的话,我们还会有不同的人生经历,结交不同的好友。” 时寒踮着脚,大步跨过一小片野草丛,一朵黄色小雏菊仰着脑袋绽放。
沈不疑脸色偏了偏,跟上她的脚步。
“所以阿,沈不疑,不要再把我当成宋青橙。我们是为了保护她而存在,她可以是我们的朋友,甚至是我们的主人。但,她不会是我,我——只会是我自己。”
时寒压低声音。
脚步立在陈旧漆门前,红漆已斑驳的露出其中铁锈。错落点点。
沈不疑多看了两眼,依稀还能辨认出花色——富贵牡丹,小立门很常见,是早几年房门样式。
忽地,院内刮起一阵寒风。原本还晴朗的天色瞬间便黯了下去。黑云遮满长空,光线晦暗。
时寒长发被冷冷吹起,自胸腔钻进一股寒意。杵在门前,她微一抬手,只听一声闷响,房门便吱呀被打开。
就像是等待了许久。
“先进来吧,看这天色,一会儿怕是要下雪。”
她的身影在话音落地前,已推门而入。
寒风似弦音阵阵又传来,沈不疑抵着下巴缩进大衣领口,只留一双黑如曜石般的眼睛,淡如星辰。见时寒身影已消失不见,抬脚复跟过去。
室内似不透光,光线很暗。灯盏低低垂下,蒙着厚重灰尘。家具摆设单调简单,沉木沙发奇异的偏斜一边,坐椅垂乱倒着。
一切看起来都很颓败,沉闷。
屋外冷风倏尔从身后吹进,沈不疑偏过头,瞧见门窗玻璃碎裂,缺着残角。蒙着厚厚灰影。
时寒脚步声散漫,旅游观光似的四处转着。懒散地背着手,缓缓踏过每一个卧室,神色模糊。
“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不疑淡淡开口。
“没事阿,随便转转。”时寒漫不经心的回答。
走到一楼左侧卧室时,她缓缓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着卧室门。
片刻,她轻轻抬手握住门把,只需轻轻一旋,门就会被打开。
沈不疑静默跟了过来,安静站在她身后。垂眸盯着她的动作。
时间分秒过去,可时寒仍没有下一步动作。她握着门把的手,似有千斤重。
视线往下落,沈不疑轻轻蹙起眉。他发现她覆在门把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少女眼睫轻垂,微颤。
那是发自内心无法控制的一种,身体反应。
不知怎么想的,沈不疑大手突地就挡了过去。时寒正陷入沉思,发觉男子的动作,一时回神过来,目露疑惑。
“如果不想进,那就不要勉强。“
男子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发自内心的诚挚。
时寒瞳孔一紧,手忽地缩了回去。但很快,她那副散漫无畏的模样又恢复过来。
嘴角轻轻哼着。
“有什么!”
说着,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动作利落的旋开门把,挑衅般看着男子,冲他努努嘴,示意进去。
沈不疑淡淡扯起唇角,好笑她的小孩脾性。抬脚走进那间卧室。
而门外,时寒眨巴眨巴好几眼,深深呼息了好几次。最后揉揉鼻子,一咬牙也便抬脚进了去。
刚进门,一股极为浓烈的霉味就扑了上来。房间里已许久没有新鲜空气的流动,灰尘凝滞,四周萦绕着很重的霉味。呛的人呼吸不畅,喉咙痒痒的。
沈不疑皱眉干咳了两声,勉强适应。而随后走进的时寒,更是连忙捂住了口鼻,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间卧室,采光尚可。厚重窗帘拉开后,是一袭灰蒙的落地窗。屋外,似是下起了风雪,寒风吹拂,风雪细细密密的便贴在了落地窗前。
时寒看着窗外飞雪,愣了神。轻轻踱到那落地窗前,手缓缓抚了上去。
“真美……”
“真美阿。”
沈不疑也凑了过去,窗外零度的寒意似乎透过这层玻璃也传了过来。手心麻木冰冷,呵了口气,将手揣进口袋。
眼前莹白的雪旋即飞了过来。
天地一色,纯白无暇。
“沈不疑,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做医生?” 时寒的目光穿过万千飘旋的雪花,看了过来。
“嗯?” 似是天气太干燥寒冷,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着鼻音。
“为钱?” 时寒俏皮的偏了偏头。
沈不疑不语。
“ 为名?” 时寒又道。
男子仍是不语。
时寒皱起小小的眉,慢悠悠道:“ 为了理想?”
这回,沈不疑终是有了反应。落地窗前,倒映着两人相对的脸。
“因为——喜欢。” 男子温淡开口,音调低低的,很是沉闷。
时寒突地俯身凑到他面前,认真打量着他。少女精巧的五官在他瞳仁里放大,那双眸子清如山泉,却又藏着冷冽。
让人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红润的唇角,轻轻勾着。
在这个破败沉闷,霉气浓重的卧室内。沈不疑清楚的听见,透过玻璃传来的风雪呼啸,以及,掩盖在这风雪里的——他的沉重心跳。
“沈不疑,真希望你是个好医生。” 对视静默片刻,时寒收回逼近的距离,轻挑一笑。
沈不疑的呼吸在她撤离的一瞬,忽地停顿下来。而在这一刻,他一向了解熟悉的自己的身体器官,像是生锈了般,运作的异常缓慢。
以至于嗅觉迟钝的,少女的馨香还迟迟萦绕在鼻间。
——鸢尾花。
“你知道吗?这个卧室,是宋青橙父母住了多年的房间。” 时寒视线巡过,轻轻朝床边走去,语调缓慢:“ 同时,也是她……心理阴影开始的地方。”
她抚摸着床角,看着空荡荡的大床。许多回忆似乎涌了上来。
“ 我有着她14岁之后所有的痛苦回忆,也就是说,我是在她14岁那年出现的。” 时寒声音轻轻的,窗外雪花也轻轻坠落。
沈不疑眼底的情绪闪过,目不转睛的盯着时寒。
“ 今年她26岁,清醒时她的状态就像是一个17、8岁的小女孩一样纯真烂漫。那是因为我担着她所有的负面情绪,阴影,痛苦。她14岁后的所有痛苦记忆都被我封锁住了,我不会再让她想起来。”
时寒说着,如释重负的拍着空荡荡的床边。
“因为保护她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存在的意义,只要把这些痛苦回忆忘掉,她就能活的快乐。没有人能比我更理解她内心的苦痛了。”
“宋青橙。她——是个很好的人。她应该活的快乐。”
沈不疑靠在一把破旧软椅上坐了下来,安静听完少女的话。眼眸情绪复杂,略带悲惋地扫过去。
沉沉开口。
“宋青橙,她——,都经历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