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孟乔森综合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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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汉医生，我病了。
院里新来了一个患者，不过说是新来的有点不恰当，因为尹净汉在上个月里面见到他五次，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每次都陪着笑挂号。他还在想，怎么这个月都快结束了还没来，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少年比上次来更瘦了，病好像也更严重，因为剧烈的咳嗽他的话连不成句，带着口罩在咨询台点头哈腰地道歉，不用尹净汉等他露脸就知道那白色布料后面是拘谨的笑。
只不过是好奇罢了，尹净汉回过头继续往感染科走，再不快点打卡要扣钱的。和少年说上话也是在这天，他坐在科室等着坐诊，门口一阵骚动，然后是实习生推开门叫他：“诶！这有个患者晕倒了！尹医生你来看看！！”
还好人就倒在门前，尹净汉一愣，这不是早上那个少年吗。没功夫耽搁，他蹲下来摸了下被汗浸湿的额头，烫得他手心发痒，少年紧皱着眉头，胸膛不规律地起伏。尹净汉暗叫不好，连拖带拽把人背到自己身上找床位。
透明的液体通过细细的针头往苍白得快与医院床单融为一体的手腕里送，尹净汉皱着眉翻看病例。18岁，因为发烧来挂水5次，刚才在门口摔到把右手腕骨摔脱臼了。怎么回事，这个年纪的少年会这么脆弱吗，自家妹妹这个岁数的时候活蹦乱跳的，也没如此多病多灾。他叮嘱小护士一声患者苏醒叫他来看下情况，尹净汉去了医院的食堂填饱早就抗议的胃。端着寡淡的餐食，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这里没那么晒，还有微风，实在是悠闲度过午餐时光的好地方，可惜只有一个小时。
“尹医生好巧啊——你也来吃饭！”
废话，不来吃饭来这拉屎吗。
别往这边走了！
“咱们一起吃！”
艹...世界毁灭吧。
讨人厌的同事根本没有询问尹净汉的意思，自顾自坐在尹净汉对面，把惬意的风挡了个严严实实。
“哈哈哈。今天真是好天气，韩医生。”尹净汉脸快垮到面前的汤碗里，却又不得不和这烦人精寒暄，谁让他刚来这里呢，成年人该死的社会生活，“上午忙吗？”
“做医生哪有不忙的，下午还有台手术呢。”韩医生贼眉鼠眼凑过来:“尹医生，你可遭殃了。”
“被那男的缠上你真是倒大霉。”
“您说的是哪位？”尹净汉摸不着头脑，一天治的人那么多，他就不能直接了当点？
“啧，就今天！今天你刚接的那小屁孩！”韩医生警惕地环顾下四周，捂着嘴小声说，“我可是好心，他就是个神经病，听说他家里有点钱，你小心点。”
尹净汉知道了，是和碗里冬瓜一样白净柔软的少年，他记得叫陆煦。“怎么说？”
“诶呀，正常哪有孩子那么多病，说不定是公子哥玩脱了，总之你小心点。”韩医生做了一个注射的动作，尹净汉会意。
“那真是谢谢韩医生了，我会注意的，这有盒烟您拿去抽吧。”
“诶呀都是同事客气什么，小尹，我看好你，好好干。”
尹净汉端起餐盘，没胃口，回去吧，冬瓜倒进回收处，融进泔水里消失了，护士小跑过来。他到达病房时，床铺是空的，少年站在窗边，手上绑着固定带，另一只手摆弄着一根棒棒糖。
“陆煦小朋友，你很长时间都不能吃糖了。”尹净汉扬了下病历本，“然后你现在应该躺在床上。”
“好。”少年笑了笑，像被风吹动的芦苇般轻飘飘，“谢谢医生。”没说完他就又咳起来，不好意思地挪回床上。
“你确诊肺炎了，大概要住一个月，记得叫家属缴费。手只是脱臼，我给你安回去了，别剧烈运动。”尹净汉翻来覆去看亲自写的几行字，出于职业操守还是提醒一嘴，“你明显不是病毒性感染，少去有烟尘的地方，不抽烟吧？抽也赶紧戒了。”该说的都说了，他还得回去查房，“换药或者不舒服都按床边那个铃。”
“医生贵姓。”
尹净汉看了眼胸牌，搞这些弯弯绕绕的，瞎吗？“尹净汉。”
“尹医生你好，我叫陆煦。”少年摸摸鼻子，显然对自己嘶哑的声音不太习惯。
尹净汉没应转身就走，病历本上都有的东西他没兴趣，更何况他们之间只是医患关系，没有什么深入了解的必要。
第二天尹净汉就被找去谈话了，肯定是那小子记恨上昨天没好好打招呼的他，不然他怎么成陆煦的专属医护了？！被穿了小鞋论谁也不能开心，尹净汉冷着个脸往VIP病房走，在心里暗骂万恶的资本主义。
干净宽敞的病房里堆满了鲜花果篮，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住在这里，但其实床上只有一个不爱吃饭的小屁孩。尹净汉看着床头皱了皱眉头，百合和菊花混成一捧实在没法让人有什么阳间的印象，烟灰缸里有一撮灰，饭盒靠在墙边，屋子里的花香呛人。“我有说过不能吸烟吧？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医院可不是你能闹着玩的地方。”
“对不起。”少年谄笑着，把体温计拿出来给尹净汉看。
“得，没退成。”尹净汉气不打一处来，夺过陆煦手里的漫画丢到一旁，把人塞进被里去取药。点上滴，药物的作用让他那不听话的患者很快就昏睡过去。闲来无事，他成了只为一人服务的私人医生，他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挺舒服的，要是没有旁边那些破花就好了。没过多久，他站起身扫走了桌上的花扔到客厅里，把卧室门关上打开窗户，刚下完雨，放线菌贡献了清新的空气，尹净汉长吸一口气，“芜~好多了。”重新坐回椅子上，他拿起漫画，嘴里碎碎念，“臭不要脸的小少爷，我的休息日，我的摸鱼生活，都怪你。”变着花样地骂了床上不省人事的陆煦长达一个小时，药也换完了，他估摸着小少爷应该快醒了，认命地拿着饭盒去热。
等尹净汉回来，那祖宗果然又在靠着床头看漫画，就好像刚才烧到40度的不是他一样。“醒了就吃点东西。”
陆煦无精打采耷拉着眼皮看食盒，接过了尹净汉递来的粥，白粥送入饱满却干燥的唇中润湿了蔓延的纹路，他吃的很慢，看着挺香的一碗粥让他吃得是无滋无味。
“吃点菜啊，干喝怎么吃的下去。”
“我蘑菇过敏。”
尹净汉一愣，这餐食不是他家人送来的吗，“那我去给你拿点小菜，你多吃点，药物对胃负担还是很大的，下午还要挂水，不能糊弄。”就算生气尹净汉也不能放着小少爷自生自灭，一他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医生，二这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不得被人家坚实的后台弄死啊，他可不想永世不得翻身。
就着尹净汉妈妈做的咸菜，这碗白粥总算是全进肚了，尹净汉有些嫌弃地收拾了小桌板，他在家都不怎么做家务，跑这当保姆来了。
“尹医生，就放在那吧，一会儿有人来收。”床上躺着的人眼睛滴溜溜随着他转，蓦地尹净汉想到实习时见过的植物人，除了眼球其他部位早就变成沉默的石头，苔藓长在上面它不会说话，裂纹蔓延在上面，它不会喊痛。死气沉沉，他只能这么形容，“等烧退了适当在屋里活动一下也行，不过别开窗户，早晚温差大。”
那琥珀一般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要不是黑密的睫毛会来回扇动他真的以为陆煦在睁着眼睡觉，就当尹净汉不自在地想找个借口脱身时，嘶哑的声音响起来:“我以为尹医生会更讨厌我一点呢。”
“照常付费就行，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吧。”没了外人尹净汉也懒得装，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我会给你很多钱的，再加会儿班吧尹医生。”侧着头的少年被阳光晃了眼睛，稍稍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挡了一下，“这么美的夕阳自己看太可惜了。”见尹净汉没吭声，他笑得有些勉强，“可以吗？”
放在平时尹净汉才不管别人给他多少钱，下班跑的最快，自由悠闲的快乐时光岂是用钱能换来的？笑话。或许是今天的夕阳是很漂亮，像切开的血橙，滴落的橙汁染红了天空，空气中飘散着橙子的清香，让人想坐在窗边任凭自己沾染上果香；又或许是他怕这让人想小憩一会儿的温热会无形中升高了陆煦的体温，那样少年又会变回死气沉沉的一株植物。应该是这样，他可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医生。尹净汉这么想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夕阳打在他背上，温暖顺着缝隙镶进关节。
“本来想给你剥个橙子，但是传染你就不好了，明天我叫人单独准备一份。”没什么交流的话题，空气有些凝滞，除了灰尘还在光线中沉浮，时间像停止了。为了调节气氛，陆煦从抽屉里摸出一副纸牌，“来玩纸牌吧，尹医生。”
于是两个人在沉寂中往惨白的被子上扔牌，纸牌的队伍不断延长缩短，反正尹净汉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好玩的，可陆煦玩的津津有味他也不好开口，只好集中在无聊的益智游戏上。没一会儿尹净汉发现，这个小少爷在掌控牌局，想拿牌想送牌都由他决定，心中起了些胜负欲，尹净汉也在心中默默算起敌我持有的牌数，堵掉陆煦收割牌码的操作，尹净汉抬眼正巧对上笑眯眯的狐狸眼，浅淡的笑让干涸的唇间开裂，渗出一丝血。
“我赢了~”陆煦带了点炫耀开口道，“玩得很开心，六点了，尹医生请回吧，今天辛苦了。”
尹净汉看陆煦熟练地把牌洗好放回去，不由得猜想这小公子哥会不会平时在酒吧混迹才练得如此灵光敏锐。
接连几天相处尹净汉知道了:这小子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混蛋！！
“今天来玩牌九吧。”
“还挂着水你能不能消停点，静养，你懂不懂什么叫静养。”
“静养啊...那我可是太懂了。”说这话的陆煦有些唏嘘，眨眨眼，眼皮缓慢地开合，输液的副作用让他做这些都感到疲惫，可他还是拿出准备好的牌具，固执地看着尹净汉，“今天来玩牌九吧，我会给你更多钱的。”
“行行行，别把你那点钱挂在嘴边了，我玩还不行吗。”他在手机上查找牌九的玩法，大学的时候还会在聚餐时玩些酒桌游戏，工作了就没了这些闲心，下班只想回家躺着。“你让着我点啊，我和你可不一样，好歹给我个新手保护期。”
“好。”
这孩子的家人和他很生分，这是几天下来尹净汉得出的结论，其实不如说陆煦是个无足轻重的透明人。毕竟哪有父母连自家孩子对什么过敏都不知道，他有问过陆煦怎么不说一声，少年只是苦笑一声:说干什么，倒不如让他们沉浸在自我感动中，还有个家的样子。病秧子少爷和无微不至的爸妈，怎么样，听起来就让人感动吧？
“尹医生很厉害，不熟玩成这样的人很少。”
“你这快放太平洋了，我又不是傻。”一晚上，尹净汉一直在赢，从毫不费力的胜利到需要思考很久的险胜，陆煦果真是在让着他，他的每一步都被猜透了。
“六点了，我玩的很开心，尹医生请回吧，今天也辛苦了。”陆煦咳嗽两声，脸色不太好。
“真的不用我留下？”
“一会儿会有人来给我换药的，我这点钱还得多让尹医生伺候我几天呢。”陆煦冲他眨眨眼，“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对吗？”
“你还真有赌博的天赋，公子哥的熟能生巧吗？”
“呵，是啊，我很会打牌的。”看着脱下白大褂的尹净汉，陆煦挥挥手，“尹医生明天见。”
“以后就叫净汉哥吧，别搞得像冷漠的金钱交易一样。”下班就是开心，尹净汉哼着歌离开了。
野狗身上总带着病，行人都对其避之不及，只是拖着疲惫身躯在暗巷苟延残喘等待死亡。野狗也不知道自己病了，被别人摸了头就会想跟着，哪怕挨了打，哪怕死在半路，毕竟已经没有最坏的境地了，试试抓住飘渺的希望也不错。
“早上好，净汉哥。”今天的病房很干净，没有灵堂一样阳间的花篮，换成了一株洁白的百合放在门口，旁边的桌子上有洗好的水果，挂着水珠的苹果看着就有让人咬下去听听脆响的冲动。少年站在床边伸懒腰，从病号服里露出纤细的手腕，青色紫色的血管蔓延到布料下消失不见。
“量体温了吗？”
“嗯，只是低烧。”少年有些踌躇地开口，“净汉哥，我右手疼。”
“我看看，啧，你手腕怎么肿了。”尹净汉一咋舌，陆煦就想把手抽回去了，却被捏住上臂，“我去拿绷带固定一下。”
绷带一圈一圈缠在手腕上，和抓在上臂的力道很相似，陆煦笑了。真好，他也有人照顾。
“别笑了，回床上躺着，还站风口这，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今天送来的饭里又有蘑菇，尹净汉嫌弃地拎出来，“我真服了，再爱吃也该吃腻了！”
“没关系，他们也不是很在乎我吃不吃。”
“你父母做什么的？这么忙，日理万机啊。”尹净汉话里的刺是人都能听出来，陆煦因为他打抱不平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边笑边带出几声咳嗽。
“我们家是生产药品的，当然也有副产业，是化工相关。”
陆煦不是病毒性肺炎，尹净汉好像摸到了真相的边缘，“你总去工厂对吧。
“诶？净汉哥怎么知道的，我监管的那片区域盈利最多！”
“你不好好上学往那跑干嘛。”
“...业绩好的话爸妈才能多看我一眼啊，很简单的，多在车间待会，多陪笑喝几杯，多熬几个夜，很简单的。”
到底是多频繁前往工厂才会因为化学粉尘染上肺炎，尹净汉不得而知。面前的孩子扬着嘴角，笑得那么漂亮，他只觉得可悲，憋闷的火气不知道冲谁发，只能深吸口气把手放在陆煦头顶，“你做的很好，好乖好乖。”
“做得好他们会回头看我的，就像净汉哥接纳我一样。”陆煦用脸去蹭尹净汉的掌心，他感觉自己燃烧起来了，从被抚摸的头开始，由内而外地，化成一滩晶莹炙热的蜡油，呼吸间都带着热度。
这一天尹净汉没回家，躺在舒适的单人床上，他枕着双臂想象在一群豺狼虎豹般的资本家中自由游走的陆煦，穿着得体的西装，脸上是和打牌时一样狡黠聪睿的笑，说不定还要加点讨好。像蓄势待发的鸟，破釜沉舟跃下深渊的气势很相似，尹净汉胡瞟的眼神落在陆煦身上，可惜只能看见缩在被里黑乎乎的一团。目光转回到圆形的灯上，他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捡到一颗蛋，孵出一只小鸟，又渐渐变成了一个少年，少年带着他飞向云端，巨大洁白的羽翼扇起强烈的气流，二人盘旋在白色的海洋。少年开口了，他说，净汉哥。声音是大提琴般的醇厚，在空中飘散。
野狗身上总带着病，野狗知道自己病了，病得很重。有人想摸摸它的话，它会和你走的，或许住下一天，或许住下一个月。野狗最后还是会离开，因为他知道自己病了，应该死在某个臭水沟里，应该死在流浪的路上，反正不应该死在温暖的怀里，病会传染的。这才是故事的真相。
“净汉哥，今天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陆煦的病不见好却又没恶化，于是尹净汉每天的工作就削减到检查，点滴，和陪熊孩子玩。长时间的相处让陆煦性格活泼不少，总算有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我好想吃烧烤火锅麻辣烫，汉堡薯条冰淇淋——”
“...只能吃病号餐，又或许你想尝尝我们员工食堂的草莓炒芹菜？”
“那棒棒糖呢？我想吃棒棒糖。”陆煦双手合十乞求地望着尹净汉，眼角的痣看起来都可怜巴巴，“都够久了吧。”
“可以吃一个。”
“好耶——”
“不二家。”
“啊~不二家好小！我咬一下就没了，真知棒行不行啊。”
“不行。”
“求求你了，世界上最帅气最好的净汉哥。”陆煦把尹净汉扑在床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怀里拱，声调也拉得又长又黏。长时间住在医院，陆煦身上有消毒水和花香，很奇怪，但不难闻。
“没商量，那你不许吃了。”
“我突然觉得不二家也挺不错的。”突然正色的小孩有种可笑的严肃，“等我好了我要一束棒棒糖花！”
“下次咽喉科见。”
“喂！”
石头剪刀布定输赢。
“小公子哥学习什么水平？”
“除了数学，都是上游。”
“小公子哥去没去过酒吧？”
“去过，但没几次。”
陆煦连输两局，虎牙不安分地摩擦唇瓣，尹净汉知道，这是要认真了。
“Yes！我赢了。你选。”
“真心话。”
“有没有在背后痛骂过上司？”
“呵，Everyday。”尹净汉摊摊手，“那秃头院长总爱开会，比念经还折磨人。”
“我要去告发你。”
“那你就自生自灭吧。”
“再来！”
“臭小子我赢了，抽吧。”
“啊西，大冒险。”
“握住出门见到的第一个人的手说我是傻逼。”
“wok尹净汉你有够狠毒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是精神科跑出来。”陆煦咬牙切齿地执行，尹净汉趴在门边录像，小孩羞得耳朵都红了，对他怒目而视的样子像极了生气的玄凤鸟。“等死吧尹净汉——”
还好抽到真心话，尹净汉悄悄松了口气。
“说！有没有喜欢的人？！”
尹净汉一愣，不受控制地脑子里出现陆煦的脸。“没有。”回答的太快，倒显得有些刻意。他摸摸鼻子，不自在地端起桌上的果茶嘬了一口，一想起这是陆煦给他买的，又被椰果呛到。
“这椰果可是你要加的，呛死了不算我的啊。”
“不盼点我好。”尹净汉被气笑，伸手去推陆煦，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到升高的体温。“你又发烧了？”他皱着眉用自己的额头贴上陆煦的，丝毫没发现场面有多暧昧。
只要稍稍抬起头就能亲吻，这回换成陆煦结巴了，“没...没有吧...哈哈哈哈可能是本火力少年王血热。”
“尊嘟假嘟？”
“尊嘟...净汉哥你别学年轻人说话，我害怕。”尹净汉的奶音让陆煦有种游戏里带的萝莉现实中是个猛男的既视感，“你快回家吧，今天不是要家里聚餐吗。”
“是啊，我妈又要催婚喽，人家还是花美男呢。”
“你加油，明天见。”
对不起，我太想留住你了，净汉哥。
对不起。
“今天也是蘑菇啊。”
“嗯哼。我都闻习惯了。”陆煦把餐盒推到一边，“今天能先玩游戏吗？”
“你又不是小孩，先吃饭。”
“就玩几把~真心话大冒险很快的~”
“唉，我是医生，不是幼教。”
“我赢了。”尹净汉没什么问题可以问，于是就套用了陆煦昨天的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尹净汉呼吸一滞，很想追问是谁，大学同学？工作伙伴？但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净汉哥，我赢了呦~让我想想，真心话...你的理想型是？”
“性格开朗，做饭好吃的，再加一条心地善良吧。”
“二连胜！”陆煦比出剪刀手，他低下头，尹净汉本以为他在想大冒险内容，谁成想下一句让他瞪大了眼睛。“净汉哥，我喜欢你。”
“...我记得现在是我输了对吧。”
“那哥就去给我买个真知棒吧，要草莓味的。”
陆煦没能吃到棒棒糖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尹净汉强迫自己冷静，怪不得今天陆煦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吸入麻醉后陆煦的眼神很快涣散了，鲜活的鸟儿因为魔法的超时重新变回植物。割开植物的表皮后流出鲜红的血，尹净汉不知道一场手术是怎么下来的，他只是浑浑噩噩地记得自己进行胸腔引流清除积液，然后剩下的一切都像是另一个自己完成的。
几个小时的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副作用是不受控的注意力减弱，他瘫坐在陆煦病房的椅子上，屋里很香，应该是百合，每天都有一束放在桌上的。侧头去看花瓶里空无一物，尹净汉的瞳孔收缩了，强硬把注意力聚焦在屋内，餐盒好像被动过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有撮灰。
谁来过了？陆煦不抽烟，这是谁抽的烟灰？为什么这么香？为什么？没有花为什么会这么香？
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花燃烧起来一样。
高烧不退起红疹是陆煦吃了蘑菇。
尹净汉明白了，为什么陆煦的病迟迟不好，每天都恍恍惚惚的，为什么病房里总放着花，因为百合燃烧会产生秋水仙碱让人产生幻觉。
“是啊，我很会打牌的。”陆煦笑眯眯的样子浮现，这从头到尾都是他的牌局，他是始作俑者。
尹净汉打开窗户，感觉自己的头也晕乎乎的，呆呆坐在椅子上捂着脸身子不停抖动，别误会，他可没在哭。太搞笑了，陆煦还在观察室昏迷，他却要像个侦探一样推测为什么他的病人，他的弟弟，他的暗恋对象，会选择伤害自己。他叉着腰，模仿名侦探柯南，幻想下一秒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又被自己逗笑。抹了把脸，尹净汉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空荡荡的病房，近乎冷漠地用一个医生的视角推测一切。
他想自杀吗？
不是，因为屋里有水果刀，这样更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好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好处，只会病得更重。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等等！他要病得更重！
BINGO
病得更重的目的呢？
尹净汉因为手术紧张渗出的汗因为风变成一阵阵恶寒，大脑嗡嗡作响发出了预警，他真的摸到真相的中心了，再想想，为什么？
为什么？
目的呢？
为什么？
目的...
爱。
得到爱。
尹净汉得出答案的瞬间，身体像被穿了个大洞，冷风从其中穿过，带走了全部热量，同时的身体发麻，几乎说不出一个字。他眨眨眼，感觉心脏猛烈跳动，下一秒就快从大洞里蹦出来。
答案是什么呢？
人的大脑是很奇妙的，会忘记几分钟前做过的事，却又能想起几年前的话，正如尹净汉现在想起大学期间上的病患心理研究。
一种通过描述、幻想疾病症状，假装有病乃至主动伤残自己或他人，以取得同情的心理疾病。
孟乔森综合征。
陆煦或许患有孟乔森综合征。
尹净汉三天没去上班，任凭院长打爆了他的手机，他的时间停留在三天前得出答案的夜晚。他恨透了陆煦，这一切都是演的，为了骗取他的同情。那些悸动的瞬间，只不过是卑劣的骗子操纵的牌局，情投意合的甜蜜，其实只是工业糖精的伪装。
“净汉哥。”
“患者你还有什么事？我要去查房了。”
“陪我玩个游戏吧。”
尹净汉转身就走，但在听到身后输液架带倒一片器械的声音后还是停下了。美色误人，你就是不长记性。他暗骂。
“我把全部钱都给你，陪我玩吧。”裤脚被紧紧抓住，陆煦趴坐在地上，像个破碎的瓷娃娃。很难不怀疑陆煦这么用力会把五脏六腑咳错位，他是个有职业操守的医生，没有虐待病人的习惯。“跑针了，回床上去。”陆煦低着头纹丝不动，指尖用力到泛白。“我陪你玩，回去。”
“好。”
“今天我们来玩的游戏叫虚情假意。”
他怎么能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尹净汉感觉自己要发火了，小公子哥觉得玩弄别人很有趣吧，虚情假意，是在讽刺吗。
“双方互相提两个问题，答案是一真一假就行。当然你可以犯规选择都说真话或者都说假话，不过我会严格遵守规则。为了演示，我先来。”
“呵，还真是这时候你都丝毫不让啊。”
陆煦权当没听见尹净汉的讽刺，“净汉医生，我会被你治好吗？”
“不会。”
琥珀没有了光亮就很容易看到瑕疵，尹净汉只看到一块满是划痕中间碎裂的原石，这种东西，仅凭他一个人怎么能修复成功呢？看似完整的石头，中间已经被掏空了，他不觉得只和陆煦认识几十天的自己有这个本事。
尹净汉居高临下看着陆煦，终于问出困扰他几天的疑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几乎是毫不犹豫，陆煦点点头，只是摆弄着调节输液器，他竖起耳朵听嘀嗒嘀嗒的声音，有药物下落的，有监测仪器的，他们相处的时间仅剩下一个问题。“该我了。”
“你恨我吗？”
“恨。”同样快速的回答让陆煦稍微睁大了眼睛，盯着尹净汉看，没多久他就收回了视线。他还是很稚嫩，尽管能在酒桌上看透每个人的鬼算盘混得风生水起，但是看不透尹净汉。笃定的答案让他猜不出是真是假，心脏被紧捏着，或许这不是个好游戏，他抚上胸口，感觉开刀的地方隐隐作痛。
尹净汉心中升腾起一种报复的快感，很快复仇的火苗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灰烬留下的空虚和茫然。“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尹净汉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会。”陆煦咧开嘴，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我还想净汉哥一直陪我呢。”
隔天陆煦就出院了，尹净汉没收到陆煦口口声声说的陪护费，他又恢复了两点一线的工作，每天都是查房坐诊手术。哦对了，还要多一条痛骂喜欢开空头支票的公子哥。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卡里多出了一笔巨款，多到他一辈子不用工作，多到花不完。他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束花，棒棒糖做的。抽出一根草莓味，他塞进嘴里。
“好酸，好甜，好难吃。工业糖精，好难吃。”齁得他流眼泪了啊，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桌上，像极了输液管里滴落的药。
喜欢。是真的。
会。是假的。
净汉哥，我有遵守诺言把所有钱都给你了，我做饭也很好吃，不过你还是忘了我吧。
净汉医生，我病了，对不起，我爱你。
??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孟乔森综合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