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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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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燃还是决定去美国了,确切地说这是他们共同的决定,并且这个决定做得并不艰难。
在离开的前一周陆燃停止了医院所有的具体工作,然后把工作地点搬回了家。周逸仍然照常上班,甚至在这一周里还出了两天的短差。回来后便没有再出去,但是班还是照常上,就像生活从没有任何改变一样,明天和后天,甚至以后的每一天都和今天一样,下班后就能看到陆燃,得到陆燃的拥抱和亲吻,还有那声宠溺的“宝宝”。他在刻意忽视即将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将秘密小心翼翼藏进了日记本里,只要不去打开,就可以认为它不存在。但身体却早于意识一步感受到了某种危险,所以下班后身体便拒绝出门,确切地说,下班后身体便拒绝下床,因为在那里可以更紧密的拥抱。
除了拥抱、亲吻、抚摸,融入彼此,他们不再考虑其他任何事情。如果要考虑的话,或许他们希望凝视对方的时间再多一些,把黑夜再拉长一些。他在黑夜里常常一言不发地凝视陆燃的脸,在大脑里描绘陆燃的轮廓。他想要看清每个细节,记住陆燃的每个气息。可是陆燃却总不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每次都还没有清楚地描绘完,陆燃便把他搂进怀里开始亲吻,然后再次把他送入大海的浪潮中。他闭上眼睛,很想漂浮在浩瀚的海面上,随波逐流,然后漂浮到某个陌生的地方,睁开眼睛发现陆燃也在那里,那里是一个陌生的国度,他们将在那里相守一年。
距离陆燃离开还有三天的时候,他还是请了一天假。那天陆燃要去递交最后一批资料,他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外面等着。等待也许是往后这一年的主旋律,他必须尽管学会等待。而这看起来似乎还没那么艰难,因为又到了秋天,满眼的金黄已经将闷热的夏天送走,他又走进了和陆燃相遇的那个季节。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和陆燃走完第一个四季的愿望实现了,尽管三天后陆燃要带走他即将迎来的第二个四季。但不管怎样,陆燃是在秋天离开的,而不是夏天,不然他要憎恨以后的每个夏天了。
“看什么呢?”身后传来陆燃的声音。
“看秋天,”他转过身来,看向陆燃微笑的脸,“又到秋天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相遇。”
“秋天是个美好的季节。”
“我去年去高铁站接宋铮老师的时候也是秋天,那天去的太早,等了快两个小时,于是就出来在广场转了转。”他说,“忽然就想去广场看看别人是怎么送别的。有个妈妈进站的时候哭了,我当时有点羡慕,但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感受。”
陆燃凝视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心里慢慢涌起浓浓的不舍。他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尽管分别还没到来,但他已经预演了好几遍。只是面前的这个小傻瓜还在试图掩耳盗铃,每天开开心心上班,开开心心跟他说工作中的趣闻,但却又偷偷的抹眼泪,入梦后紧紧搂着他不放。
“也许三天后会明白。”周逸说。
“会哭吗?”陆燃笑,周逸也跟着笑。会哭吧,他认识陆燃后好像泪腺忽然就变得发达了,就像过去二十几年关闭了阀门,如今被陆燃用一声又一声的“宝宝”给打开了,打开了就再也没办法关上了。但他还是不肯接收自己“小哭包”的称谓,“到那一天才知道。”他说。
“起风了。”陆燃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路边。他转过身跟随陆燃的目光看到了路边一排银杏树。跟着风,银杏叶从树上轻飘飘地掉落下来,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才又落到地面。刚刚它们还在树上,现在它们就离开了树。没有征求过谁的意见,只是时间到了。时间不能被拉长,当然也不能被缩短。一年时间而已,不会太长。也许他们都这样想。明年它们又会回到树上,他们也将回到彼此身边。
“我们现在去哪?”
“回家。”
“回家。”
只能回家,此外哪里都不想去。
第二天像以往一样,睁开眼睛,彼此说早安,然后拥抱,起床,洗漱,吃早餐,周逸去上班,陆燃去书房工作。只是十点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门被打开的时候,周逸看见气息不稳的陆燃。
“我也许用了不到5秒的时间。”陆燃说。
“怎么知道是我?”
“当然知道。”
他被陆燃拽了进来,然后被按在墙上亲吻。“快,宝宝,我们去床上,不,太远了,沙发上也可以。”
他今天早晨把车开出小区后没多久就遇到了拥堵,在等待里变得焦躁不安,他并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但那一刻却特别讨厌等待,甚至想要将那两个字撕碎。然后看到绿灯灭了换成红灯再变成绿灯,他几乎还在原地等待,然后他变换了车道,很顺畅的把车开回了家。
不要一条路走到黑,换一条路也不一定不可行。他每天假装毫不在意的上班吃饭,和陆燃散步聊天,把不舍和想念小心翼翼藏在心里,然后想着把它们一点一点的释放出来,最好给他们判个刑,罪罚不用太重,一年期即可,到时,它们便可以刑满释放。而他这个看守的士兵只需尽职尽责即可。可刑罚还没执行,他就已经丢盔弃甲了,他举起双手向它们投降,告诉它们你们尽情地、肆意的蹂躏我吧。
于是他丢下车,疯狂地向家里跑去。陆燃在等着他,他知道陆燃也在等着他和他一起投降。
“我也许并不比你好过,宝宝。”陆燃终于让他可以喘口气,他将脸埋在陆燃的胸前,紧闭着眼睛,贪婪地吮吸着属于陆燃的味道。陆燃说,他本来要留着水壶里的水慢慢喝,不然沙漠里还能去哪里再去找到新的水源,“可是我注定是个亡命徒,随时等待着向口渴投降,我知道早晚会投降。”
“我不想下床了,”周逸说,“今天,明天,直到后天早晨送你离开。”
但是他还是下床了。他拿出陆燃常穿的家居服:“这两天就穿着它好吗?一直穿着,然后把它留给我。”
“那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不需要陆燃了?”陆燃笑。
“也许吧。”他也笑,“你想要带走什么吗?”
陆燃默默地看着他,良久他才说:“我想带走你。”
对于这一年他们要不要见面,两人从来没有讨论过。理论上来说总是有时间可以见面的,他们完全可以说:假期我可以来美国找你,或者我回来陪你过年。但是他们从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两人像是心照不宣的告诉彼此,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一次到底好了,明年这个时候再见面。“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要告别,告别比想念更难以让人忍受。”
时间到了,总是要说再见的,时间再怎么被拉长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为了不让送别显得过于难舍难分,胡仕达再次做了坏人,他带着林乐乐和周逸一起来送陆燃。何嘉晟同样出现在了机场,他决定和陆燃一起回美国,至于还要不要再回来,那要看一年后他是否能看到希望。
“我输了,”何嘉晟把周逸叫到一边,“也许你说的对,“从来就没什么领地,更没什么失地,我从来没有涉足过。但我还想给自己一年时间,你介意吗?”
“我介不介意重要吗?反正你怎么样都会这样做。”周逸说。介意吗?如果说不介意显然是过于虚伪的说法,他也没有大度到让一个觊觎自己男朋友的人毫无负担的待在男朋友身边。但很介意吗?似乎也没有。他其实并不讨厌何嘉晟,甚至很喜欢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微妙的关系,他或许会很乐意和何嘉晟做朋友。尽管何嘉晟每次都直面挑衅,但这样的直白总好过充满技巧性的表演,至少他没有带着假面。
“帮我照顾好陆燃。”
“放心,我不会懈怠的,也许哪天他回头时看到了我。”
“他不会的,他的心一直在我这里。”
“你还真是自信。”何嘉晟笑了一声,却并不似之前挑衅的笑,“说句实话如果我们不是敌对的关系,或者我们可以是朋友,我喜欢你的直白,这和我很像,可是为什么陆燃偏偏喜欢的是你呢?”
“也许陆燃喜欢的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呢,”周逸侧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陆燃,然后又看向何嘉晟,“总之,也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祝福,尽管这样说很不地道,但是真心的祝福。”
“那我也祝你幸福吧,尽管很不情愿,但我希望陆然幸福,所以就没有了不祝福你的理由。”何嘉晟说完,手便搭在箱子上,意思是谈话到此结束,我们也算是和解了。他拉起箱子向VIP通道走去,已经有人在入口处排队。然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周逸,并向周逸招了招手。“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他向走近的周逸说,“等待并不好受,但它却充满了希望,那里全是积极因素,虽然表面上它表现得并不友善,但在某一时刻它会把积攒的所有积极因素全部释放出来,以你所预料不到的方式补偿你。”然后他向VIP通道走去,周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内心忽然就觉得轻松了。他在这一刻甚至感恩,感恩这一年里,陆燃还有何嘉晟这个朋友在身边。
何嘉晟走后,胡仕达在发现他落单后终于寻得个借口摆脱了陆燃,陆燃似乎对他有交代不完的事项。“让我替他好好照顾你。”胡仕达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年而已,不至于太难过,我和乐乐在外面等你。”
入口处排了更长的队伍,他也终于走向了陆燃。
“躲那么远,不愿意和我说话?”
“是不敢。”他轻咬住下唇,向旁边侧了头。
“还好吗?”陆燃向他靠近一步,手搭在他肩上。他点了点头,然后又垂下头。他已经不能说话,喉咙处有什么哽在那里告诉他如果要发声就要承担后果,他答应过陆燃只是送别,像送他上班一样。送陆燃上班为什么要掉眼泪呢,所以不能再说话。然后他又垂下头。
“我要走了,宝宝。”陆燃彻底靠近他,轻轻揽了揽他的肩,“到了给你打电话。”这也是他们说好的,不要拥抱,不要表现得太过伤感,只是一年而已,一年后就可以相见了,不要把它看得有多艰难。
陆燃松开他,拉起箱子准备离开。他仍然低着头,没有看陆燃。然后他在陆燃转身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衣角。陆燃几乎是在感受到他的动作时就丢掉了箱子,然后他被紧紧搂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里,他还是哭了。他们还是没做到,只是一年而已,可是要有365天,而他们在一起也才只有365天。要怎么才能打发掉这么多的时日,才能换来下一个365天。
“我分别认识他们两个,并且自信的认为是除了亲人之外他们最为亲密的朋友。”等在出站口的胡仕达对林乐乐说,“但即使是这样,在他们相遇之前,我仍然没有办法真正看清属于他们本身应该是的样子。他们总给我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即使和你再交心的时候,好像内心也总藏着什么。就像内心有类似火苗一样的东西在燃烧,但火苗有多大,又能燃烧到什么程度一概不知,因为那火苗被某个容器包裹起来,轻易不被外人看清它有多大的能量。总之,我看到的两人都不是现在的样子。
“也许出于好奇,我在想如果两颗火苗碰在一起会不会把容器摧毁,他们本来应该有的样子会不会呈现在我的眼前。事实上我也的确那样做了,我拉近了两颗火苗的距离,想要看看它们相遇时会变成什么样子。本以为两颗躲躲闪闪的火苗即使相遇也总需要一个燃烧的过程才能摧毁那个套牢它们的容器,但没想到它们一触碰便猛烈燃烧起来。我才明白,原来装着那颗火苗的容器里也装有烈酒,只是它们被什么分割在容器的不同部位。容器被瞬间打碎时,我看到的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那是另我羡慕又感到害怕的感情。太过浓烈,如果是我我会被烧为灰烬。”胡仕达看着向他们走过来的周逸说,“也许他们天生属于彼此。”
“那你呢?你是什么样的人?”林乐乐问。
“我不知道,但我能确定的是,我不具备掌控那种感情的能力。”胡仕达说,“或许我更像手里这瓶红茶吧,夏天清凉的很含蓄冬天也不会太刺激,总之没有太多波澜,或许感知不到,但会无处不在。会让人失望吧,我不具备掌控那种炽热情感的能力。”
林乐乐向他靠近半步,随意看向前方什么地方:“巧了,我也不具备掌控那种情感的能力。”
胡仕达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他看向不远处脸带微笑的周逸说:“别看他在笑,其实心里在哭,那小子今天晚上要抱着陆燃的枕头哭死了,但明天打死也不会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