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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悦心 ...

  •   承影派的客房里,逼仄狭窄,只有角落的一盏豆灯,将尽未尽地摇曳着。

      许久没体会过的感觉让方远仁眼泪比言语顺畅,像是无主的野花,终于再次盛放在名为顾星洄的旷野里。

      粗糙的,带着点湿意的指腹轻轻擦过眼泪,顾星洄的声音连同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沉沉的酥麻:“疼了?怎么哭得这样厉害。”

      方远仁低咽了两声,摇了摇头,揉散了本就松垮在枕上的黑发,眼泪淌着,留下几道湿漉漉的痕迹,哽咽着:“……又得重新适应了。”

      顾星洄沉沉地笑了几声,用发着细汗的脸颊蹭着方远仁,自我检讨:“是为夫不好。”

      许久未闻的两个字惹来了方远仁愈发凶的眼泪,他通红着双眼抽噎着:“我都做好、师兄一辈子都记不起来的准备了。我当时想着,如果你真的想不来以前的事情了,我、我就当做没发生过……”

      但是,幼年相识,年少定情的两情相悦,已经告知天地鬼神惊艳世人的合籍大典,又怎么可能轻易忘掉?

      不用午夜梦回,也不用更深露重,像呼吸一样,潜伏在各个角落,带来迟钝的剧痛。

      “阿仁……”

      顾星洄停下动作,话里盛着苦涩与内疚,也没了继续的兴致,索性翻身躺下,用力把他抱起来,让他压着自己,亲他通红的眼睛,喟叹道:“是我不好,我可真是个混账。”

      方远仁一下就急了,手指点在他唇上做了噤声的动作,说:“不准这样说自己。”

      点在唇上的指尖凹凸不平的,甚至还残存着血腥味,顾星洄捉住一看,立刻就拧住了两道剑眉:“手上有伤。”

      方远仁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想要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开,两相对峙许久,才垮下肩膀丧气道:“那会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顾星洄面上没什么表情,只亲了亲伤痕累累的指尖,一点点地用灵力加速伤口的痊愈,许久才道:“重活一次,没能保护你就算了,还一直在添乱。”

      “没有呀,师兄不要这么说。”

      顾星洄深深地看着他,手指揉了揉他的耳朵,低声道:“喊夫君。”

      “夫君……”方远仁声音轻轻的,说完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轻柔的吻落在眉间,又一路往下落在鼻头,最终点在了方远仁湿润的双唇上。

      两人在咫尺的呼吸里对视,顾星洄的眼神像是静谧深沉的旷野,要把方远仁彻底藏在其中,一字一顿地说:“若不是你不离不弃,我早就是埋骨地里的游魂了。”

      粗糙的手抚摸着方远仁的脑袋,顾星洄的每字每句都说得务必认真:“往后余生,顾星洄只为方远仁而活。”

      方远仁微微睁大了双眼,而后努着嘴说:“才不是呢,夫君不是还要去万剑门复仇,还要重建星云派吗?到时候又放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说罢,他还继续浅哼了一声,手指攥着枕头,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重建门派有秦沫在,我放心得很,万剑门的复仇,若是你想,我们就一起去,若是你不想,我就乖乖的在你身边,相妻教子。”

      方远仁终于破涕为笑,手撑着他的胸膛让自己起来一些与他对视:“没想到,相妻教子四个字还能从夫君嘴里说出来。”

      顾星洄也露了点笑意,一只手臂横在他腰间收紧,把他往上提了提,故意捏了点嗓子,说:“奴家、奴家可是什么都会的哦,请公子吩咐。”

      方远仁噗嗤一声笑出来,方才那点泪痕悄无声息地融化成另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绯红,在那张柔白温和的脸上活色生香:“那麻烦奴家,先去做两个小菜,给大爷尝尝,做好了有赏。”

      “好咧,这就给大爷炒个小炒露一手。”

      顾星洄手臂稍一用力,方远仁就被在惊呼中被压在了身下,他紧绷了一瞬,很快又弯着眉眼笑起来。

      “请公子品鉴,我这道小炒技法如何?”

      方远仁伸出双臂搂着顾星洄的脖子,甜腻腻地蹭着他,腿也与他交叠着,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还不错,就是欠些火候。”

      “许久没见你笑了。”顾星洄万般怜惜地吻他,说:“从前下定决心要与你结成道侣之时,我就想,以后绝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也不让你经历风霜雨打。只是没想到,身死之后害得你流离失所,灵力全无就算了,还重生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绿头小娃,真是……”

      想起顾星洄小时候奶声奶气的样子方远仁就忍俊不禁:“但是夫君小时候,好乖好乖的,嘴巴也甜甜的,会哄人。”

      “要不是记忆不会骗人,我都不敢想,我小时候竟然是那个样子。”

      “那夫君后来怎么变成这样了——”方远仁问着问着,突然止住了话语。

      若不是小时候的家族变故,若不是被关在万剑门的妖塔下,顾星洄又怎么会变成先前那翻不苟言笑,拒人之外的样子。

      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心里乱,飞快地看了顾星洄一眼,没骨头似的蹭他:“夫君——”

      调子拖得长长的,又慢又软,明明白白地撒娇。

      顾星洄心头一跳,说出的话比先头沉了些,热了些:“我虽是剑修,但也不代表,我什么都能忍住。”

      沉下来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也抓住方远仁在他身上逐渐往下的作乱的手:“阿仁,我在心疼你。”

      “我知道。”方远仁望着他,眼尾都勾着笑:“夫君疼我呀。”

      最后的字化成眷侣之间的呢喃,轻巧地被抛下,勾起另一种风雨。

      花,就是要盛放在森林里,潮湿在雨露时的。

      客房里那盏豆灯,终于在剧烈的晃荡中,熄灭了,只留满室的月光,柔柔地照着一隅。

      次日清晨,燕霄城晨起的钟声还没响起,客房外头就开始嘈杂,让警觉的顾星洄很快就睁开眼睛。

      看着一旁枕着自己手臂睡得安稳的方远仁,顾星洄严肃的神情柔和下来,将被子拉高盖住他的耳朵,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脑袋。

      “小友,两位仙友还在休息,要不你晚一些再来?”

      一个稚嫩的声音执拗道:“不要不要,已经睡了一晚了,我就要见方叔叔!”

      是陈明衍的声音。

      陈明衍在他们进入万妖裂缝之前就被秦沫带出,寄在了承影派里,昨晚听说方远仁回来了,他就一直吵着要来,好说歹说才被劝下。

      陈明衍攥着拳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对于僮仆的阻拦已经从生气变成了担忧,憋着眼泪道:“方叔叔他,是不是受伤了,所以你们才不让我见他?”

      合的严实的突然木门被拉开,穿戴整齐的顾星洄站在门后,僮仆见状,行了礼后便退下,留下一大一小在静默的空气里对视。

      “明衍。”顾星洄率先打破了僵局。

      成年的剑修对陈明衍来说高大异常,他把脑袋往后仰,目光锁在他的脸上,不太确定道:“顾星洄?”

      “是我。”

      “方叔叔呢?受伤了吗?你的绿头发呢?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顾星洄垂眸看他,半蹲下身,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方叔叔没有受伤,但是很累,所以在屋子里睡觉。我的头发随着我成年,就变回了黑色。”

      听到方远仁安然无事,陈明衍就安了心,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向顾星洄追问着:“你的仙术是怎么学的呀,能教教我吗?”

      “什么仙术?”

      “就是能够快点长大的仙术呀,之前我们还一样高呢,但是现在你都比我高出好几个头。”

      孩子气的话让顾星洄勾了勾唇角,道:“为什么急着长大?”

      “长大以后就可以变得很厉害了!就可以保护爹爹和娘亲,再也不会受别人欺负了!”小孩子脸上藏不住事,一下晴一下阴的:“像这次,要不是遇到方叔叔和你,我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顾星洄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那现在想不想回家?”

      “想!”陈明衍拼命点头:“但是也很想学习仙术。”

      “好。”顾星洄应着,手腕一翻,一枚鱼形的玉佩就放在了他手上:“过两天我让小白把你们送回去,你先回家给爹娘报平安。若是在那之后还是想要修习仙术,可以带着玉佩来星云派。”

      陈明衍眼神亮晶晶的,满是期待:“星云派是很厉害的门派吗?”

      “当然。”顾星洄的眼神转向屋内,道:“你方叔叔,就是那里出来的。”

      在陈明衍心中,方叔叔能把自己和其他小伙伴一起救出来,自然是厉害得不行。

      孩童的欢呼声跟着日光,一路远去,回荡在每一处又重新恢复生机的角落。

      等方远仁悠悠转醒时,日光已经染出一大片澄金色的浅晕,在屋里木质的地板上层层铺开。

      手下意识地就往旁边伸,意识到卧榻的另一边空无一人,方远仁的瞌睡一下就惊醒大半:“星洄?”

      “我在。”挽起袖子的顾星洄端着脸盆,从床尾处走来。

      “阿仁醒了?”

      “嗯嗯嗯。”方远仁应着,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靠,把头埋在他怀里,不动了。

      顾星洄失笑,把盆里的湿帕子拧起来,不自觉地用上哄人的语气:“好阿仁,脸抬一抬。”

      方远仁就闭着眼睛,把白皙的脖子扬起来,乖乖地接受湿帕子的逡巡。

      “好,干净了,是香香阿仁了。”

      “好阿仁,来张嘴漱口。”

      “好了,我们来穿衣服。”

      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方远仁眯着眼睛,下巴抵着顾星洄的肩膀,叹道:“好久没体验过这种生活了。”

      他说这话时,顾星洄正蹲在他面前,替他套上干净的布袜,闻言,一个柔和的吻就落在了骨节分明的脚踝上。

      酥麻的触感让方远仁连忙睁开眼睛。

      光影错落间,顾星洄半跪着,背对着天光,微微仰头看着他,清冽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略微错愕的神情。

      “……夫君?”

      “阿仁,我定会加倍对你好。”

      剑修的嘴里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动人心弦的话,只诚实地剖白自己,把自己身家性命一并奉上,虔诚道:“我会做你手上最锋利的剑,供你驱使,听你差遣,连同——”

      他拉着方远仁的手,重重地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跳动着一团鲜活炽热。

      “我的心。”

      “和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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