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伊奇]雨的管弦乐》Sokuya.Kaorukawa

2、二 死与生、命中注定

　　二死与生、命中注定

　　也就是说，这种磨炼是必要的。

　　奇犽微笑着收下母亲派人送来的新衣服，关上房门之后，他顺手将那些昂贵的布料全部丢进垃圾桶。

　　那种伪装的母爱在他看来简直要呕吐。
　　即使有绷带遮挡，他也能感觉得到母亲厌恶的目光。因为只有他是异类么，因为只有他生出来是有着和哥哥不同的银发灰眼么。
　　还是说、只有他继承了揍敌客家古老的特征，所以也成了母亲的耻辱？

　　“……那么，哥哥呢？”

　　奇犽重重地倒在自己的小床上，盯着如病房般荒芜的天花板。
　　将来，自己的手大概也会像哥哥那样染满鲜血吧？说不定那个时候，妈妈就会喜欢我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啊。
　　他向上抬起手，透过顶光注视着自己光洁的手掌。然后，他将它覆在脸上，用力嗅着上面残留的味道。
　　那是哥哥身上的血味，他杀过人后身上沾染的血腥气。但是，一点都不会恶心——这就是他与生具来的本能吧？
　　“哥哥……”
　　与父亲那种强硬的温暖不同，伊路米手掌心传来的温暖更能够安抚他身上经常带有的“母爱”。

　　“奇犽，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呢~”
　　尖锐的口吻从母亲鲜艳的唇里吐出来，机器人一样的眼睛正狠狠瞪着吊在地下室中央的奇犽。
　　“要不是伊路米，我想你是不是又会跑到那个什么游乐场去啊？！”
　　高高扬起的皮鞭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为什么你总是不理解妈妈呢？妈妈是在为你担心啊~~”
　　又一道鞭痕印在他瘦小的胸前。
　　“你要多学学你哥哥伊路米！”
　　地下室里刺眼的聚光灯照得奇犽快要晕过去，身上、大概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吧？
　　奇怪的是，他已经不再感觉到疼痛。明晃晃的灯光下，母亲教训着他的身影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挥动着鞭子抽打他的靡嵇在自己的眼前也变得像皮影上的人物那样虚无。
　　“是…母亲大人……是……”
　　奇犽半睁开眼，出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静默的黑色人影，嘴里喃喃回答着朝他怒斥的母亲。

　　已经麻木了的身体，妈妈她还想怎样爱我呢？
　　“奇犽，不要忘了，你骨头里流淌的是揍敌客家的血液！”

　　在冰冷的雨水中，奇犽觉得哥哥那样的温暖才是真正“家人”的感觉。他依恋着这种温暖，像所有的小孩子那样易于被点点的恩惠所打动。但是，他又极力想摆脱这种温暖，因为父亲从小的杀手教育，让他不再像个小孩子那样对什么事情都天真无邪。
　　“巧克力工厂老板的对头，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奇犽闭上眼睛，但马上又睁开。他用力甩了甩头，把这个难解的问题丢到一旁。他默默地和伊路米走在雨中，等待着眼前枯枯戮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是伊路米的工作，跟他任何没关系。

　　“……本来就是啊，跟我没有关系的，没有一点关系的……”
　　既然有了这么优秀的哥哥，为什么还要生下我来呢？

　　一点一点涌出来的眼泪划过脸上的伤痕，刺痛。奇犽咬犽强忍着痛楚，摸到自己床头的一张CD，将它放进CD机里。缥缈的男声间穿插着线一样撕心裂肺的旋律，在他的心脏上来回磨擦着。奇犽抱住自己的双臂，在床上蜷缩起来，努力不使自己发出抽泣声。
　　花裙中的母亲、父亲教诲他的话语以及伊路米暗杀时的眼神全都混杂在一起，在他响彻着疼痛旋律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每一个人的影像都好像要攫取走他的理智。奇犽的头脑里顿时一片空白。

　　“如果我……死了就好过点吧？……”

　　揍敌客家族的荣耀太沉重了，他没有像伊路米那样的能力，只能强忍着呕吐感去做父亲母亲强迫他做的事。猛然响起的金属磨擦声在缓慢的吟唱中刺痛他的心，一团苦涩的东西瞬间涌上了奇犽的喉头，噎得他喘不过气来。
　　“哥哥……呜……”

　　伊路米将蜷缩在床上一角的奇犽抱起来，顺手关掉了他床头的CD机。
　　丢在一旁的歌本上被蹭了不少暗色的液体，散发出他所熟悉的气味。伊路米皱着眉头只翻看了几眼，便将CD从机器里取了出来，想将它与歌本一起丢进垃圾桶。但是，当他看到垃圾桶里被揉成一团的新衣服时，又轻轻将CD放回了原处，然后抱着怀中满脸泪痕的弟弟离开狭小的房间。

　　……如果被母亲知道奇犽听这种音乐，他肯定会再被带到地下室。

　　黯淡无光的银发杂乱地垂在那张稚嫩的脸上，紧锁的眉头大概是每晚都在惶恐不安中入睡才有的结果。伊路米拨开奇犽脸上的头发，看到了那道被泪水浸过后更加红肿的鞭痕。
　　他还是个孩子……
　　这种念头在伊路米脑中一闪即逝，因为父亲或者说家族给予他的说教又占据了上风。
　　揍敌客家族中绝对不能出现软弱无用的人。

　　伊路米的眼中再次冻结了那一点上涌的怜悯之心，他僵硬地脱掉奇犽的上衣，将那具伤痕累累的瘦小身躯完全露出来。
　　“真想知道，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叹了口气，手慢慢抚上那片布满鞭痕的肌肤，然后小心涂上伤药。
　　自己小时候可没有过这样的记忆，不过，他多少能了解一点奇犽的心情。
　　伊路米的手指顺着奇犽背上长长的鲜红印记向下滑去，一种莫名奇妙的冲动令他想把沾满滑腻药物的手指探入弟弟身下那个隐秘的地方。他怔怔地注视着奇犽白嫩的腰间，手指不听使唤地向那里面更深入地探进。
　　“……”
　　忽然，奇犽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小小的眉头好像因新的痛楚而加紧锁在一起。

　　伊路米惊慌地将手抽回，迅速坐到离自己的床不远的椅子上。他的手指剧烈颤抖着，而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
　　“我在做什么？”
　　他瞪大失神的眼睛望着仍躺在自己床上的半裸的奇犽，强烈的羞耻感中，某种埋藏很久的冲动似乎更加燥热起来。他呆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望向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擦得过份透亮的巨大玻璃窗上，苍白的人影正瞪着一双亡灵般空洞的黑眼眶，注视着身后所映出的少年的睡脸。

　　“……哥？”
　　“休息得还好吗？那么快去吃早饭吧。妈妈她在等你。”
　　“……”
　　“不要再任性了。你应该知道吧，我们又要有个弟弟了。”

　　刺眼的阳光淹没了奇犽眼前的伊路米，他用力撑起剧痛着的上身，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望着穿着不同于往常的哥哥。

　　“我希望你不要再惹妈生气了，”机质感的声音在奇犽的耳边响起，“可以吗？”

　　他在泪水模糊了视线的一瞬间，隐约看到了一个有着哥哥相貌的黑衣女人。

　　也就是说，“命运”在这个家中是永不可悖的教条。

　　奇犽冷漠地坐在分外高兴的母亲对面，盯着她吃完了自己那份早餐后，又从糜嵇那里强行拿走一份。他身旁永远空着父亲和爷爷的座位，而今天又意外空出伊路米的座位。
　　“伊路米今天又有工作呢，他居然肯扮成女人。啧啧~真是个好孩子。”母亲优雅地将培根片一下一下地切开，嘴里仍念念不忘无聊的说教，“奇犽啊，妈妈让你多学学你的哥哥们，对你是有好处的喔~”
　　她看也不看奇犽那张更加苍白的脸，自顾自地说着，“若是将来，妈妈又给你添了个小弟弟……”

　　“那么，他也会像我一样被您所‘爱’吗？”

　　被撕裂的洁白桌布间，奇犽那双淡灰色的眼睛冷静地盯着饭厅里大惊失色的人们。
　　手指上锋利的指甲间黏着长长的鲜红血丝，不住地晃动。
　　奇犽在混乱中听到母亲和周围下人的尖叫，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哥哥……你一生也见不到这样的场面吧？……”
　　他几乎有些激动地微笑着流下泪水，身上所有被伊路米所碰触过的伤口，带着一种既刺痛又甜蜜的灼烧感包围了他。

　　哥……你会被杀吗？
　　我是不是、也会被杀呢？
　　那么，爸爸、爷爷呢？

　　哥。我真的被爱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