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一枚柚

3、「往事」

　　“小双鲤，今天没有代笔吗？”
　　许双鲤刚踏进书店，就听到林二哥朝着自己问道。
　　“今天无事。”许双鲤说，“路上经过，就进来看看。”

　　林二哥探头看到许双鲤身后跟着的青年人，“嚯”了声：“这位面生啊。”
　　许双鲤说：“这是我昨天委托人的孙子，他人生地不熟的，我便带他逛逛。”
　　林二哥一下就笑开了花：“多逛逛好啊，多逛逛好！”

　　又对沈雁回说：“这里的旧书老书多，还有些青水镇的杂货小物件，你看看，莫嫌弃。”
　　“不嫌弃。”沈雁回看起来对这些旧书很感兴趣，就连翻书的动作都很小心，就像是对待有生命的事物一样。

　　许双鲤一时看入神了，她喜欢看这种专注的神情，喜欢看人眼里冒出的光亮，喜欢看人因喜爱而动人。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能感觉内心涌出令人振奋的力量。

　　“小双鲤，回回神！”
　　耳畔传来林二哥小声的呼喊。

　　许双鲤转头看向林二哥，却对上一双盛满了然的眼睛。
　　总觉得有些大事不妙，这眼神她刚刚才看过！
　　果不其然，林二哥说：“什么时候请我喝酒？”

　　怎么一个两个，今天都这么八卦起自己了。
　　明明平常不这样啊。
　　还有喝什么酒，这就要到请喝酒的地步了吗？

　　敢情林二哥比林阿娘都还敢想，许双鲤震惊地看着他：“林二哥，我跟他今天第二次见面。”
　　林二哥说：“一回生二回熟，我跟你阿嫂当初恋爱的时候，不也是你约我我约你，今天见这么一次明天见那么一次……”

　　“林二哥，你快打住。”许双鲤真听不下去了，好不容易逃离了几个阿娘的魔爪，她可不想再体会一次尴尬社死。
　　许双鲤总结了一句：“不是那回事，我今天只是当个半日导游，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二哥看许双鲤并不想继续讲这件事，也不着急，说起了另一件事：“你阿嫂最近天天去镇头听说书，回来也抱着画本不放，还时不时去找说书先生聊天。”
　　说到这个说书先生，是上月才来的，长得年轻，功力却深厚，像是话本里走出的白面书生。
　　场场爆满，很受镇上的人喜欢。

　　事实充分证明，只要不是自己的八卦，就没有不好吃的八卦。
　　许双鲤开玩笑道：“二哥，你这是有危机感了？”
　　林二哥笑着给许双鲤敲了个糖炒栗子：“小双鲤，瞎说什么呢！”
　　许双鲤摸了摸被敲的额头，笑嘻嘻地说：“谁叫二哥刚刚取笑我。”

　　林二哥说：“当初和你阿嫂就是在一场说书上认识的，我当时也不是多喜欢说书，因为你阿嫂喜欢，就场场去看。”
　　“你阿嫂这个人喜欢浪漫，你也知道二哥肚子里没有二两墨水，看书也只是看个表面。”

　　“马上就到跟你阿嫂结婚的十年纪念日了，我这些天就想着，给你阿嫂写个情书，小双鲤，你到时候帮我改改，省的我闹出个什么笑话。”

　　许双鲤笑道：“林二哥，你放一万个心在肚子里，包在我身上了。”
　　“你随时来，要是不好意思，就把信塞进门缝里，我悄悄地拿回去，绝对不让旁人看见！”

　　林二哥被许双鲤逗笑了，笑道：“行了，我也不拉着你了，去陪陪人家，说了当半日导游，就好好去当，别让人小看了我们青水镇上的人。”
　　许双鲤说：“那是自然。”

　　走到沈雁回身边时，许双鲤看到他在看一本旧书，察觉到她来，侧身让了一块位置。
　　“我不过去，就是过来看看。”许双鲤说，“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不打扰。”沈雁回说，“这本书讲的都是青水镇上的事，我看得有趣。”
　　许双鲤凑近看了眼：“啊，这是黎先生写的书。”

　　沈雁回问：“黎先生？”
　　许双鲤说：“黎先生晚年住在镇上，很有学识的一位老先生，和阿婆当时可是忘年交，他去世很多年了，这本书是阿婆帮忙整理，拿到市里的印刷厂里，印了好些出来呢。”

　　沈雁回闻言深深看了眼手里的旧书，说：“里面多次提及的唐云素唐丫头……”
　　许双鲤说：“那是我阿婆，云素云素，是曰云中来尺素。”
　　沈雁回说：“代笔人名云素，好美的名字。”

　　许双鲤说：“我阿婆是书香门第之女，却家破人亡，后来意外到了青水镇，阿婆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好在镇上民风淳朴，时常接济她，这才安顿下来。”
　　“阿婆待人亲切，学识又高，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便利的通讯设备，都靠书信传音，于是她便成为了镇上唯一的代笔人。”

　　“后来阿婆在水里捡到阿爸，取名姓许，是希望他以后能清如许，行得正，做一个善良的人。而取名则是书锦，云中寄书锦，是希望他能如书锦般谱写自己以后的人生。”
　　“长大后，阿爸就接手成为了代笔人，他很自豪，能有机会成为阿婆这样的人。”

　　沈雁回听完，良久沉默：“你阿婆和阿爸都是令人尊敬的人。”
　　“许小姐，你也是。”

　　许双鲤笑道：“也没有那么夸张了，我的根在清水镇，我喜欢这个地方，在这里生活我也很开心。”
　　“当然也希望你能喜欢上这里，不虚此行。”

　　“小双鲤，有人代笔！”
　　窗外传来刘阿哥的喊声：“快去吧，别让人等急！”
　　“好嘞！”

　　许双鲤有些抱歉地看着沈雁回。
　　沈雁回很能理解：“许小姐，你去忙吧。”
　　许双鲤说：“那我先走了。”
　　沈雁回说：“伞带上。”

　　许双鲤说：“现在没下雨，还是你用吧。”
　　沈雁回说：“不是说雨不确定什么时候就下下来吗？你带上，我走时要是下雨，就在这借一把。”
　　看沈雁回实在坚持，许双鲤只能接过青伞，朝着他点头道别。

　　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前。

　　“你们关系处得不错。”
　　沈雁回转头看向突然窜到旁边的林二哥。

　　“小双鲤愿意跟你讲这么多，是愿意把你当朋友的，之前……”
　　林二哥突然止声。

　　沈雁回问：“之前？”
　　看林二哥顿住的模样，沈雁回也觉得自己唐突了，说：“不方便说也无妨。”
　　林二哥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给你听也没事。”

　　“前些年镇上来个记者，天天缠着小双鲤，听着听那的，小双鲤那年刚大学毕业，心思又单纯，看那人好学，也愿意多说。”
　　“只是有天，说到小双鲤阿婆，那人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只字片语，来了句，‘你阿婆年少貌美，突然多了个襁褓儿子，不会被说闲话吗’。”

　　“当时小双鲤直接就站了起来，当场说道‘我阿婆行得正，坐得直，镇上人心淳朴，人人尊敬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莫须有的事情污蔑她！’”
　　林二哥说到这：“别看小双鲤平常好言好语，其实最护短，容不得别人说镇上人家里人的半句不好。”

　　沈雁回说：“她心思好，自然也看不到脏东西。”
　　林二哥闻言笑了笑。

　　“二哥，家里簸箕被狗咬了，来买个新的！”
　　“好嘞！”
　　林二哥拍了拍沈雁回的肩膀：“那你在这慢慢看，有想看的都可以借走，跟我说声就行。”

　　窗外刮进凉丝丝的清风，沈雁回看向手里的书。
　　这面正写道唐云素所说：“……若是女儿，便取名双鲤，是书信真挚之意。”

　　外头飘进了细雨丝，沈雁回看向蜿蜒的青石板街。
　　青水镇白日降青雨，不论时分。
　　沈雁回心想这果真不是空话。

　　雨势渐大。
　　还好把伞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