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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闹别扭效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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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有些阴沉,指不定什么时候会下雨。
一阵风吹过来,陵园里的老槐树簌簌地抖落一地绿叶。许言清站在风里,一片落叶刚好落在他的肩上,很快又掉落到了地上。
江叙将双手插入西裤兜里,漫不经心地看着许言清。
小半年不见,他敏锐地发现,一种说不上来的变化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或许,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吧。
仿佛吃了绝情丹一样有情感障碍的男人,那双向来盛满冷漠的眼瞳,什么时候开始情感如此丰沛了。
这是他很难想象到的模样。
江叙说:“看到你这个样子,挺稀奇的。”
许言清目光不动,语气有些许的疑惑。
“我什么样子?”
当然是因为一个人沉沦于感情的样子。
江叙斜着眼,毫不客气地补刀:“我记得以前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感情是不被需要的劣质基因,那你现在的样子呢?”
许言清默了默,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捕捉的尴尬。
他清咳了一声,便知如何应对。
“我变成什么样子,我以为,弟弟应该没那么感兴趣才对。”许言清脸上浮现外交辞令般的微笑。
一股恶寒顿时自江叙心中升起。
江叙平生最讨厌的事情之最,就是许言清喊他弟弟。还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绿茶味,再带上时刻在算计人的微笑,实在让人生厌。
“别恶心我了。”
江叙把烟头按灭,抛入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此番姿态剥离了平时伪装的儒雅绅士,露出几分少年时的不耐与桀骜。
“呵,我只对看你的笑话感兴趣。”
许言清笑容不变,“那就让你失望了,我的笑话可不容易看到。”
……
两人叙旧也差不多作罢,再聊下去,只怕都不太好收场。
厚重的云层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的,天气预报中的大雨并没有如约而至。相反阳光明媚,格外晴朗。
陵园这里事情很快就处理妥当,相比于第一次的手忙脚乱——他十天前才料理过生母的后事,第二次显然得心应手。
许言清打算离开,和江叙两人本是一道儿走到陵园门口。结果,到了门口,江叙就没跟上来了,他以格外闲适的姿势靠在月洞门旁的白墙边。
脚步顿住,许言清的目光落在门外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色迈巴赫上。他没有转头,只是问江叙:“你不打算走了?”
迈巴赫的后车车窗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娇美的芙蓉面。颜韫看到门口出现的男人是他,眼角眉梢都皱成了一团。
而后,毫不迟疑地把车窗升了上去。
呵,也算是夫唱妇随。
许言清并不恼,多数情况下他都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有些许好奇。
他问江叙:“你们吵架了吗?”
是的。
他对情侣或者夫妻之间应当如何相处这类的事情产生了不小的好奇心,比如如果有一方生气的话,另一方会做什么。
江叙和颜韫,或许可以作为他的参考。
“收起你的好奇心,我们不可能吵架。”江叙说着嗅了嗅自己西服的袖口,眉头紧皱,沉声低语,“……该死,衣服上的烟味还没有散……”
不可能吵架?
哦,当事情走向绝对主义,那必然是假话。
许言清料定,当江叙穿着带烟味的衣服回到车里,颜韫必定会和他吵一架。然后呢,吵完之后会怎么样,该怎么样?他想问问江叙,但又不知道怎么把问题问得不那么突兀,想想不可能,遂作罢。
“阿嚏——”
病房里的顾朝朝,不知为何,打了个喷嚏。
“一定是有人在骂我!”
她十分草率地做出了判断。
*
许言清还在生气。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是顾朝朝从医院回家后的第六天。因为警局给她放了一个月的疗养假,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待在家中,这才发现许言清居然还在和她闹别扭。
至于说是闹别扭,而不是冷战或者吵架这类的词……
是因为许言清本身就是个内敛沉静的人,连骂人也最多是冷冷嘲讽几句,吵架这词和他根本就不搭。
若是说冷战……谁家冷战,男主角还和往常一样大度又体贴,承包所有家务,活脱脱一个人夫呢?!
但是态度上,他又不冷不热的。
所以,综上所述,还是闹别扭这个词,更加符合。
“许言清闹别扭”效应,最初的表现是在某次浴后。
朝朝那天洗完澡出来,惊讶地发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换了件睡衣。
那是件保守款的睡衣,棉质圆领T恤和长裤。虽说,是很寻常的居家棉质舒适款睡衣,但是……朝朝可从来没见他穿过这款。
许言清之前穿的都是松弛慵懒的丝缎睡袍,交襟的V字形领口,总能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突出的锁骨,胸膛处覆盖的薄肌,黑色与白色总能在刹那间攫获人的视线。
朝朝总会在心头默默欣赏一番,算是同居福利。
结果,今晚冷不丁,福利没了?!这不是相当于给嗜糖如命的小蜜蜂,生生断了糖瘾嘛!
男人听到她的脚步声停顿在了不远处。
纤长的手指翻过一页书,许言清抬眸,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顾朝朝“啊”了一声,看到他注视着自己面带疑惑,但是又很纯洁的眼神,朝朝的脸噗的一声就红了。
“没,没什么啊。”
话是这么说的。
可是……她这张脸明显在说,我在想了好多不可言说的事情啊。
自那之后一连几天,顾朝朝发现,许言清就一直穿着那种保守款睡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朝朝除了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与修长的脖颈,其他……那是一丁点也看不到。
失落又无助。
而且,她还没办法说出口。
比如,她要是开口问他,你最近怎么回事,是不是闹脾气了?
他要是装无辜反问,没有啊,你怎么知道的。
朝朝总不能揪着他的睡衣领,还理直气壮地说,我要看你穿露胸肌腹肌的睡衣吧?!你不穿是不是在闹脾气不让我看!
……这,让她怎么好意思!
终于,在这样的纠结憋闷的情绪之下,顾朝朝的额头光荣地冒出了一颗大痘痘。她在卫生间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脑门看了半天,下定决心要和许言清好好谈谈。
当然,话题绝对不能从睡衣开始。
嗯嗯……要不,从他还未恢复的腿伤说起……然后一鼓作气道歉认错,说自己再也不冒险了……
顾朝朝在脑中思量许久,只是还没等她问出口,就被饭桌上那一盘盘端上桌的苦瓜菜肴惊得后退了两步。
“……苦瓜宴?”
“嗯。”许言清点头。
朝朝傻眼了。
家人们,谁懂啊,苦瓜这个菜除了炒蛋,怎么还能有这么多的做法?而且,朝朝最讨厌吃苦瓜,她不理解这世界上第一个吃苦瓜的人……怎么能吃得下嘴?
祂也是真的饿了。
“不是……真的要吃吗?”
朝朝坐在餐桌边,目光可怜兮兮。
许言清不为所动,那张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当然,你的额头上冒痘了,应该是上火。”他夹了一筷子苦瓜炒蛋送入朝朝碗里,继续微笑,“苦瓜,清热下火。”
清热下火?!
朝朝盯着那米饭上的翠绿,顿时心如死灰。
仿佛被戳破的鼓嘴河豚,心里吹鼓起来的意气风发立刻消弭殆尽,那里还顾得上实施自己的道歉计划啊。再这样下去,连吃几天苦瓜,朝朝觉得她的胆汁都要吐出来的,痘痘都不一定消得下去。
所以,许言清闹别扭这事儿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
一晃又过了三天。
朝朝还特意去找了颜韫讨教,颜韫听说她要哄人,支支吾吾脸色通红地告诉她,就拿捏好一个字——缠。
再多就不肯说了。
这大概是什么夫妻密语,不可告与外人听的事情。
朝朝了悟。
……
当天晚上,朝朝洗完澡,摸了摸睡衣口袋里的礼品盒,看着依然是那副保守睡衣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唇角不禁勾出势在必得的弧度。
她走近,直接挤在了许言清的旁边。
清新的沐浴露香袭来,许言清微微一顿。
“沙发还很宽。”他侧过脸,长长的睫毛遮住浅淡的瞳孔,耳朵带着薄红,“你不用和我挤一块儿。”
这意思……
朝朝笑容加深,语气有些任性,说:“不要,我就要坐这儿。”
说着,女孩柔软的腰肢像是没有骨头似的,往他这边靠了过来,是把他当作安抚的小熊抱枕了么?
“……好,那我让你。”
许言清欲起身,却在下一刻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朝朝带着假惺惺的哭泣腔,控诉:“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明明之前,你还说喜欢我的,也才没过多久,你就始乱终弃了!渣男——”
“没有。”许言清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没有讨厌你,更没有始乱终弃。”
他几不可察地喟叹。
“你明明知道的……”